“随她们吧,我顶了她两回,她也没有犯到我面前的底气。”娜仁说得也仿佛只是随口一句,太皇太后却笑看着她,夸道:“不错,不愧是我养大的孩子。张氏不过是个蠢人罢了,不必与她多纠结。”
娜仁笑而不语。
皇后的好心情在张氏有孕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便有些减弱了,那日请安的事儿更让她对张氏不喜,等宫外的消息传了进来,她就彻底黑了脸。
“……玛嬷真是那么说的?”皇后怔怔地道。
兰嬷嬷满是不忍地看着自己奶大的孩子,最后还是轻抿着唇点点头,“不错,老太太说——赫舍里氏需要一个皇子。旁支女入宫,不会动摇您的位置,等诞下皇子,由您抚养也是一样的。”
“就连玛嬷也不信我吗?莫非如今天下人都觉得本宫是所谓……不下蛋的母鸡?”皇后声音微涩,目光执着地盯着兰嬷嬷,仿佛在等一个答案。
兰嬷嬷侧过头去,不忍心再看那一双眼。良久,皇后眼眶微微湿润地哑声道:“……也罢,送她进来吧,本宫会让她成就了好事的。不过……告诉章太医,好好伺候那位赫舍里小主,赫舍里氏的皇子,只能由本宫诞育,嬷嬷,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她目光炯炯,仿佛咬着牙一样。兰嬷嬷几乎窒息,心跳如鼓,最终还是干脆利落地跪下,向她磕了个头,“老奴谨遵皇后主子吩咐。”
“嬷嬷呀——”皇后见她这样,心中微松,软了语气,双手去扶她,口中道:“凤凰儿心里苦……”
兰嬷嬷眼里含着泪,轻声道:“老奴知道,您放心,绝不会有那一日的。伺候张小主的太医,也不必处处尽心了,只要保张小主到足月就好。”
皇后沉默许久,方轻轻地道:“是呀。”
再温和不过的语气,抬起头,脸上的情却冷得吓人,是极平静的冷,仿佛三九天的鹅毛大雪扑身,冷意从每一个毛孔侵入身体里。
兰嬷嬷心里刀子割得一样疼,低着头,没出声。
随后没几日,赫舍里家送入一名十六七的族中女子来陪伴皇后,坤宁宫偶遇康熙,帘下一笑俏丽风情,随后皇后又命她去清宁宫送羹汤,直到一旬左右,眼看外臣女无故已不能在内宫滞留了,康熙在坤宁宫幸了赫舍里氏,当夜宫中多了一位赫舍里庶妃,赐居承乾宫。
正殿的灯亮了一夜,皇后枯坐在暖阁的炕上,兰嬷嬷、秋嬷嬷与九儿等沉默地侯在一旁,皇后哑声问:“东偏殿叫水了吗?”
九儿咬着唇,抬头悄悄看了皇后一眼,见她情平静,心里又七上八下的,默默摇摇头。
女子的娇笑声犹在耳侧,皇后缓缓闭眼,仍旧静坐着未动。
未一时,內监来传旨,道是赫舍里氏以福晋位待,赐承乾宫,命皇后好生安置。
“皇上呢?”皇后紧紧攥着手中的丝帕,问。
内间道:“皇上已回清宁宫休息了。”
皇后一时松了口气,心里空荡荡的,又好像是落寞。
她应着旨意上的话,麻木地命人连夜布置承乾宫。新晋的赫舍里格格也来向皇后请安,一身水红是下晌皇后亲自为她挑选的颜色,此时黑发松散,脸上还带着酡红,一双桃花眼儿怯生生抬眼来看,生生叫皇后心里一紧。
皇后听见自己哑涩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这是你的福气,好生担待着吧。回去歇息,明儿再迁去承乾宫。”
赫舍里氏也知道皇后心情不好,没敢触她霉头,干脆地磕了个头,随着宫人退下。
皇后又屏退左右,只留下秋嬷嬷、兰嬷嬷与九儿这几个心腹在身侧,缄默许久,方涩然道:“皇上……是特地给我脸色看呢。可不嫉不妒,不正应是为妻之道吗?”
“可也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自己的妻子亲手推他出去。”兰嬷嬷蹲下身,仰头注视着皇后的眼,“你此时最好用法子告诉皇上,您很在意他。不然只怕夫妻情薄,花开娇艳。”
“本宫、省得了。”
隔日,这消息在内宫中便传遍了,前朝也多少都知道了,听说皇后母家对皇后的宽和大度很是欣慰,又送了不少补品与助孕之方入宫。
太皇太后却道:“赫舍里家未免太急了些,也不怕连皇后的尊荣都保不住。如此一来,皇后是亲手把皇帝推向旁人,皇帝几次三番地不理赫舍里氏女子,最后却在坤宁宫的偏殿幸了她,又赐居承乾宫……但愿皇后及早醒悟,否则后患无穷。”
娜仁没说话,小年轻之间的夫妻矛盾,外人怎么说都是没有的,只有他们自己想通了才能解开这个结,若不然,只会越走越远,最后夫妻陌路。
不过皇后振作得很快,震慑宫嫔杀鸡儆猴,把赫舍里氏彻底打得消停了。
本来赫舍里家还奔着她能做个清梨第二呢,结果没两日康熙与皇后和好如初,甚至感情更胜从前如胶似漆,赫舍里氏只落得了个董氏第二。
承乾宫偏殿的牌匾都要落了灰,可惜了花儿一样娇艳的小姑娘。
第46章
多了一个赫舍里格格,宫中的格局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动。
张氏受了康熙的呵斥,逐渐收敛了嚣张气焰,在储秀宫养胎,虽然还是时不时控制不住地想要嘚瑟,也比一开始的那一阵子好了不少。
八九月份时,她腹中的胎儿性别有了分明,太医说是个女胎的消息在宫里悄悄传开,张氏大受打击。
随后又有好几位太医为她诊脉,均说是个公主,几乎算得上是盖章认证了。她却仍不认命,据悉私下还在命人悄悄打听转胎方剂,可惜那已经成为了永寿宫与坤宁宫公开的秘密。
好在两边都没有往出传的乐子,前者不过是喝茶的时候随口一提的乐子,后者便是安心坐等看笑话了。
值得一提的是,皇后私底下悄悄向清梨要了一份她吃的各种助孕方子,清梨也不好意思告诉皇后她宫里预备的大多都赏了内殿的万年青了,只将方子给她。皇后大概是知道张氏曾吃过这方子,心里有些盘算,也命坤宁宫小厨房依样预备,倒是清梨的体验感受被她抛下了。
这会即使只有一丝希望,她也绝不会放弃。
如今吃了能有一二个月,旁的不说,气色倒是真真好了不少。
这日胜芳供的螃蟹入了京,娜仁本预备先请清梨她们来吃一顿,康熙却先命人来说想吃星璇制的香辣口的小蟹,娜仁无奈,只能让星璇预备着,一边与大家告罪,改日再聚。
康熙也不全然是来吃东西的,席上意有所指地问:“阿姐不觉得这永寿宫清寂了些吗?佛拉娜带着承瑞住,吵吵闹闹的,倒是热闹,比之别处不同。”
“有话直说。”娜仁微笑着看他。
康熙无奈,“那就直说,阿姐对近日宫中的传闻怎么看?”
“你是说,宫内盛传你与老祖宗有把张氏之女抱与我抚养的打算?”娜仁挑挑眉,问得干脆。康熙连忙点头,“不错。”
娜仁回答得却也干脆:“不怎么看。让人家母女分离骨肉相隔,我是不乐意的。退一万步说,即使我乐意了,以后也不好做。不如一开始就把这一点给掐了,我求安安稳稳的日子,你们可别给我找麻烦。”
“张氏……”康熙拧着眉,到底也没说出什么‘张氏不会给你添麻烦’那种话,经历过这么多琐碎事,他对张氏的心性多少已经有了些了解,那话说出来他自己都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