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二人相对沉默着,康熙叹道:“那就等董氏吧,张氏就罢了。”
“再说吧,都是没影的事儿呢。”娜仁记得历史上康熙第一个活成了的公主就是荣妃所出的荣宪公主,这两个的女儿能不能立住还是两说,这里讨论得再激烈又有什么用。
而且她是真觉得,让人骨肉分离没大意思。
见她低头吃东西,康熙多少琢磨出她心里想着什么,低声道:“本来依制,张氏的位份抚养公主也只是勉强。”
“制度未清,自然勉强。”娜仁看着他,正色地认真道:“不过佛拉娜已经亲自养育承瑞,若是以此为由剥夺张氏抚养公主的权利,只怕六宫不满。”
康熙沉吟着,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这件事最后还是被压下了,娜仁的意思多少透了出去,张氏不再惶惶不可终日,开始继续用心钻研女胎变男胎的可能性,储秀宫日日青烟缭绕的,送子观音被她擦拭得一尘不染。
娜仁却觉得这消息能在宫里传得那样广定然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叮嘱豆蔻在后头悄悄查了查,最后得到的结果让她心里不知作何感想。
可见皇后是真看张氏不顺眼了,这消息是纳喇氏透给张氏的,皇后在旁边让人替她敲边鼓,被皇后派去为张氏安胎的两个老嬷嬷在里头为皇后出了大力,才叫张氏真以为娜仁要抱养她的孩子。
目的自然是为了让张氏不能安心养胎,是算准了她现在对娜仁怕得很,绝没有登门来质问的底气,只能缩头乌龟一样,在储秀宫自己惶恐生气。
娜仁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最后还是没在里头插手,只放任张氏惶恐去——她的话虽然传出去了,宫内却都道太皇太后的话才是真的,张氏虽能少许心安,还是微有些惧怕。
或许穿越一场,她也学会了宫中存身应有的狠心与必要的立场。
张氏的性子树敌不少,也多少得罪过她,她没有帮张氏的必要,她还没有烂好心到那个地步。
况且如今消息传到张氏耳朵里,她应该已经放心了,又何必再强出头,反而得罪了皇后。
这几年还是要在人家手底下混的,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与人家唱反调呢?
有过不少社会工作经验的慧妃拄着下巴美滋滋地啜着牛乳茶,漫不经心地想。
毕竟咱也是老社会人了。
如此日子缓缓地过,霜降之后,永寿宫迎来了大丰收。
今年的葡萄结得不错,比起往年大有进步,紫莹莹沉甸甸的一串串挂满了枝头,宝石珠子似的浓郁颜色让人见了便心里喜欢,滋味也好,酸酸甜甜,带着淡淡的玫瑰香。娜仁吃着虽然不如后世那些改良了不知多少代的品种,但有自己宫里种的这种加成,可以说是当世仅有了。
娜仁对此十分兴奋,重赏了亲自照顾这些葡萄的竹笑,然后迫不及待地将这些葡萄与前院的石榴一起拿出去炫耀。
竹笑嘱麦穗用竹子编了许多小篮子,娜仁背着手站在葡萄架子下悠悠地来回逛着,指挥宫人采摘,竹笑看得无奈,走过来道:“主儿您去前殿逛逛,那最后一茬石榴果子他们正摘呢,或者去小库,今年制的柿饼过了霜降可以取出来了,豆蔻正忙着安排。”
“哼!”娜仁算是知道她的意思了,睨她一眼,道:“老实人也不老实了,都开始嫌弃我了!”
“娘娘这说的是哪里话。”麦穗迎上来,笑道:“奴才按姑姑的吩咐编了许多小蓝,也有竹编的、也有藤萝编的,您与奴才看看去?”
琼枝也道:“正该您去看看呢,既然是送与各宫娘娘的,您亲自安排,才算有诚意。”
如此众人协力,总算把娜仁安排走了,走之前不忘叮嘱:“那葡萄果子拣长相不好的分出一筐来,要酿些葡萄酒!”
竹笑一欠身,应了声“是”,见她走了,缓缓舒了口气。
豆蔻从后头绕出来,瞪她一眼,“祸水东引的法子未免用得太精妙了些。”
竹笑向她讨好地拱了拱手,“豆蔻姑姑,小的知道错了。”
入了秋,天逐渐短了,皇后免了午觉,日日午时后在西偏殿与人议事。
这日正策划着宫内立冬日的安排、核对花销,忽听外头仿佛有人说话声,没一会九儿低眉顺眼地进来,便随口问:“方才是谁来了?”
“是慧妃主儿打发福宽过来,送了永寿宫院子里长成的葡萄与石榴,还有新年的柿饼子,另有一瓶玫瑰醋。”九儿向外命人:“将东西拿进来吧。”又对皇后笑道:“这东西不过是个心意,倒是那竹编的小篮新鲜,慧妃娘娘宫里满是能人,这小篮编得一份野意。”
皇后见那葡萄果香浓郁,石榴又大又红,心里便喜欢,翘唇笑道:“倒是亏了她这份心。赏了福宽什么?”
“新得的金银锞子与她一荷包,跟她来的两个宫女太监俱得了赏钱。”皇后不过随口一问,听九儿这样答,点点头,命:“把这果子摆在我寝殿里,石榴用那白玛瑙的碟子盛着,葡萄用水晶碗,就摆在暖阁炕桌上。”
九儿应了声,皇后又问:“替张福晋接生的稳婆都安排好了吗?”
这事是秋嬷嬷预备的,此时忙上来回道:“安排好了,八个稳婆都是老手,很历练过的,不怕有什么差池。都住到储秀宫去了,为张福晋安胎的太医也随时待命。”
皇后微微点头,情淡淡的,“她这胎也八个月了,是要到了小心的时候了。”
秋嬷嬷忙恭敬应声。
张氏这一胎,从一开始就没几个人看好,她前期‘害喜’闹得厉害,三天两日卧床一番,安胎药也没好好喝过,多少人私底下都存着些看热闹的心,没想到她却安安稳稳地带到了八个月,太医口音里没有半分不好的意思。
便是这一二个月,知道了孩子的性别,她折腾得便更厉害了,太医叫她折磨得都快不成人形要请辞归乡了,宫里乱七八糟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太后看不过眼,叫皇后过去说了两句,皇后回来呵斥了张氏一番,这才稍稍止住了储秀宫的‘邪风’。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后一开始对张氏的行举甚至称得上是放纵,最后不过碍于太后开口,才出面呵止。
这就是二人的私人恩怨的,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偏生张氏那话是戳皇后的心窝子,皇后又久久没得喜讯,看着张氏一天天挺着肚子招摇过市,心里自然不好受。
这里头的原由大家多少知道,也没人那么没眼色拿出来说,私底下磨牙说道说道,就当笑话听了。
因为早知道了是个公主,生母又是那个样子,张氏生产前倒也没人太期待。皇后推说身上不好,只派了秋嬷嬷去储秀宫等候。康熙也是恼了张氏孕期行止不端,去了一回,听说皇后身子不好,出门就往坤宁宫去了,产房里的张氏听说了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摸摸自己的肚子,眼睛里一根根血丝分明:“宝宝,你可要给阿娘争口气啊!”
张氏生产生得艰难比佛拉娜更甚,也是运道不好,难产到大出血来了一条龙,众人接了消息也是十分惊讶,慌里慌张地往储秀宫赶。
若是生产顺遂也罢,可人家都难产了,不过去看看不是道理。
娜仁、昭妃与清梨仍是同路,清梨道:“看她孕期中气十足地,倒看不出竟然难产了。如今竟大出血……只怕是不大好啊。”
昭妃在旁忽然来了句,“她身上没有暮气。”
“姐你还能看这个呢?”娜仁惊讶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