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们去告诉星璇吧。”娜仁冲她伸出手,“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上药了吗?”
琼枝抿嘴儿一笑,“能怎么样?刚才已经上过药了,伤得不重,那地上的雪刚化开,没什么尖硬东西,只是磕了一下。唐太医也给了我活血化瘀的药,说是上几次便可以好了。您在这着急什么呢?”
娜仁固执地伸着手没收回来,琼枝见她坚持,无奈地将右手搭过去给她看,嘴里还道:“怎么这会这犟脾气又发作了呢?”
娜仁握着她的手仔细看过,却青了好大一片,一看就知道磕的时候好用力,抿抿唇,道:“怪我,脑袋这么沉干什么?”
“这话说的,头有多重又能怪上人了?”琼枝瞪她,“好没道理!”
不过见琼枝手上的伤确实上了药,娜仁就放心了,只是有些恼自己连累琼枝受了伤,闷闷地吃过饭、喝了药,倒叫琼枝觉着好笑。
她就此便窝在永寿宫里养伤了,外头的事儿只当热闹听,豆蔻便将她觉着有趣的整理整理说与娜仁,故而虽然娜仁不大出去,消息却比阖宫的人都灵通。
有时娜仁静下心来想想,她若是在宫里开一个情报铺子,只怕生意会十分不错,届时她的日常应该就是——这个娘娘上门来问那个娘娘是不是私底下说了她的坏话、那个娘娘来问别的娘娘是不是有了身孕瞒着大家……
嗯,这样一想,还是算了吧。
没意思。
就这样,娜仁继出版无望·伟大的文学创作事业后,又失去了另一个绝顶的创业机会。
宫里进了头茬的新鲜杨梅的时候,启祥宫传出喜讯,道是张氏有喜。太医都说怀像不错,叫康熙好惊喜,一如当年佛拉娜的例,给了张氏‘福晋’的名位,只是未行册封礼,不算是实打实的位份。
不过不知是什么缘故,他并未让张氏直接主位启祥宫,而是将她迁去了储秀宫。
听说张氏私下里对这很是不满,大发了一通牢骚。不过面上倒是看不出半分来,在康熙面前小意殷切,康熙指了位医术不错的老太医为她安胎,储秀宫日日流水似的赏赐不断。
或是新进衣料首饰,或是一碗羹汤,左右都是皇上的心意,值得张氏好生炫耀一番。
这日永寿宫里娜仁、昭妃与清梨三人围坐花厅的雕花小四仙桌喝茶,清梨烹茶的姿态如行云流水,优雅自然,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没那么优雅了,“你们道,那张氏前几日因何脸跟苦瓜似的?”
“清梨你现在的口音很有韵。”娜仁拍拍她的肩,笑着问:“因何?莫不是为了皇上把她迁去储秀宫,没能在你跟前耀武扬威摆摆主位娘娘的款儿?不过皇上顺着她这股东风晋你为福晋,主位启祥宫,确实是会让她心里不痛快的。”
清梨轻哼一声,“这事儿早过去了,她在我跟前嚣张几次,我看她怀着孕没搭理她,她觉着没趣儿,便不爱招惹我了。她这回生气是因为当年马佳姐姐有孕,皇上派了两名太医共同为马佳姐姐安胎,这回轮到她,却只有一位太医安胎,资历也比不上那两位,故而心中大不乐业。你看她每天走路那样,两个月出头就扶上腰了,若不是太医说最好静养,只怕她还要日日穿过御花园去钟粹宫逛逛呢!”
“佛拉娜招她惹她了?”娜仁挑挑眉,又道:“如今她与佛拉娜就差着个御花园,东西的小门穿过去也方便,倒是可怜佛拉娜了。”
清梨心有余悸,“可不是吗。那张氏从前还没什么底气,自打有了身孕,可真是就差插上一双翅膀让她飞起来了!皇后也抬举她,给她双份的份例,伺候的人也添了一个巴掌那么多,倒是更给了她底气。从前对马佳姐姐还有些面上的尊敬,如今是什么都没有了。”
昭妃一直默默未语,此时道:“皇后抬举,对她而言未必是好事。”
“所以说她这人一飘,在宫里就不是好事了。”清梨似笑非笑地感慨一句,又看向娜仁:“我可听说了,皇上与太皇太后商量,说等张氏这一胎落了地,就抱给你养。张氏好惶恐……”
娜仁有些无语:“谁说的?先说人家骨肉分离的不好,就是真给我个孩子,我也不敢养啊!怎么这风声就传出来了。我还没说你呢,怎么你对张氏那里的消息那么灵通?如今你们可不在同意屋檐下了。”
清梨一扬下巴,扯嘴角的弧度都透出些金尊玉贵养大的骄矜,“旁人倒算了,她那里的事儿,只有我不想知道的,没有我不知道的!她一天天还美呢,也不知自己身边都被人戳成筛子了!单是咱们那位贤良淑德的皇后娘娘,她有喜了,送去的那两个老嬷嬷,便都是正黄旗旗下包衣。”
“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越是如此,皇后越不会让张氏有事。”娜仁随口道:“她若真是个聪明人,就该放心安胎,惶恐个什么劲儿呢?”
“肚子里踹了块金疙瘩,却不知留不留得住,当然惶恐。”昭妃在这样的话题里一向很少开口,偶尔几句都深入人心,娜仁与清梨二人不由抱拳向她拱了拱,“精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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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这一胎从一开始好像就三灾八难的,分明太医曾说过胎像不错,张氏的害喜却很严重,晕眩呕吐得厉害,储秀宫上下日日折腾着,小太监跑储秀宫和清宁宫两边跑得腿都快断了。
又是喜酸,让宫人领了不少山楂回去,又被太医追着说孕妇不能吃那玩意,最后折中要了地方进宫的酸杏干,两天下去一匣子,搞得外人都替她牙酸。
清梨的评论颇为精辟,“说是晕眩,偏生打扮得花枝招展往清宁宫去、每日非要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就不晕眩;说是害喜,储秀宫日日大鱼大肉,也没见她吐了出来。如今看她恶心,只怕是酸杏吃得胃里难受了。”
这……怎么说呢,只能说人各有志吧。
张氏估计是打算用最拙劣的手段作最厉害的妖。
这日请安,众人刚说了一会话,不知怎地扯到了承瑞身上,皇后关怀道:“承瑞这几日身子如何?等晴好的天儿,你也带着承瑞出来散散心。小孩子一直养在屋里,只怕对身子也不好。”
佛拉娜笑道:“是,妾身省得,不过这几日天儿还有些冷,等清明前后,断了霜雪,便带承瑞出来走走。”
纳喇氏道:“马佳姐姐照顾承瑞照顾得细心,太医都夸不愧是一片慈母之心呢。”
佛拉娜抿嘴一笑,刚要说什么,张氏便抚着自己完全还没凸起的小腹笑吟吟道:“都说孩子便是上天的恩赐,尤其这皇家的孩子,命里有大运道的人才能得了,旁人便是羡慕,也没有这个命!这样的金疙瘩,自然要小心呵护。不过都说孩子不能娇养,马佳福晋可得注意着呀。再说这命里应有的就是有的,没有的,就是强求,求来的只怕也承受不住——”
她故意意味深长地住了口,看向娜仁时目光隐隐带着些挑衅。
娜仁心中忍不住轻笑:这可真是,一句话拉踩一群人。
张氏兀自说着,没注意到上首的皇后笑容完全僵在脸上。
见状,纳喇氏忙道:“张福晋这话好没道理,哪个女子生来不是要当母亲的呢?这是命里的缘分,哪有什么旁人羡慕却没有这个命的?”
然而她这一劝,好像更是火上浇油。
眼见皇后面色愈发难看,娜仁开口道:“今儿一早听人说老祖宗睡得不大好,妾打算去慈宁宫看看,倒是不能久坐了。也不知皇后娘娘是否乐意赏妾身个脸同行?”
张氏紧赶着道:“不如我也与慧妃姐姐一同去向老祖宗请安,或许老祖宗与未出世的小孙儿见了面,身上便舒泰了。”
“我还是那句话,本宫额吉只生了本宫一个女儿,谁能叫本宫一声‘姐姐’,那是私交的脸面,张福晋自重!”娜仁斜睨她一眼,“凭你怎样,未出世的孩子怎么见了老祖宗的面?怕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怼得实在痛快,皇后面上隐隐带出几分笑来,正要开口,清梨已道:“慧妃姐姐好大的口气,我们这还没说够了,你就要把皇后娘娘拉走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呢?太皇太后夜里睡得不安稳,八成是想你了却拉不下脸,只能让人这样告诉你,引你去看看。就把皇后娘娘留下给我们吧,再说两句话,娘娘稍后再去也不迟啊。”
这是故意给皇后的脸面,两方争抢,自然把刚才的事儿个带过去了。
皇后似是不经意地看了清梨一眼,隐隐带着些赞许,然后笑对娜仁道:“替我向老祖宗告个罪,稍后与皇上同去向她老人家请安。慧妃你先去吧,我们再说说话。”
娜仁于是从容起身告辞,到了慈宁宫那边把方才的话一说,太皇太后笑了,轻描淡写的道:“这宫里的女人啊,永远不要以为自己有多少的分量,才能安安稳稳地终老。这张氏怕是把皇后给得罪,皇后素日看着温和,可不是佛爷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