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长袖掩了樱唇,薄皇后明眸闪烁,无声地笑了
2204 翻身仗
这不是个好天气。
冬日的天空,多云蔽日。昏暗的光线,使人有分不清上午下午之感。强劲的风儿自西北而至,更是为十一月的长安城增添了一份寒冷和萧瑟。
天,真冷啊城阳王的庶长女刘嬿敛眉屏息,强行压制住拢一拢曲裾衣领的想法,亦步亦趋地随引路内官在长乐宫林立的宫殿和宫苑间步行穿过。
严格按照礼仪的举止,优雅得体,不卑不亢;既恰如其分表现出王室贵女的尊严,又不至于引起反感。长信宫的偏殿内,当接触到四周宦官和宫娥们的眼,城阳王主一直荡在半空中的心才算放下了一小半深宫里这些老人的眼睛和舌头,最是毒辣一举一动,都差池不得。
其实城阳庶王主的内心,远不如外表展现的那么放松这是她第一次走进长信宫在此之前,因为周安世的平庸地位,刘嬿只有随众在外面叩头的份儿。至于高高在上的窦皇太后,她更是从没走近过。
作为现任城阳王的女儿,刘嬿是皇族中人,也是不打折扣的大汉贵女。但由于并非长安出生,又是庶出,刘嬿到底免不了被长安贵妇圈边缘化的命运。而这种边缘化在刘嬿迫于家庭经济压力而不得不涉足商业后,日趋严重以至嫁到帝都二十年,城阳王主刘嬿竟然从未能有幸踏入长信宫。
当然,这其中也有刘嬿本身的部分原因。事实在这次的休妻事件前,刘嬿王主就已经是长安城中一个饱受争议的人物了拥有皇室血统的尊贵王女仅仅为区区财帛,不顾体面地四处抛头露面经商,这实在过于惊世骇俗。如果不是周氏家族在平叛战争中过于得罪宗室和外戚,这位被扫地出门的城阳王主恐怕不会有那么多舆论上的支持。
等待总是无聊的,特别是在这种陌生压抑的环境中等待。
刘嬿的人板板正正立定,脑子里却是不停地胡思乱想如果这次成功中了选,不知那些人会怎么想应该是惊骇莫名,继而大发怪论罢曲周侯夫人最喜欢装娇弱了,会不会来个昏倒当场还有
“王主,长公主有请”蔡女官出来向刘嬿行礼,向内让。含蓄地点头,城阳王主跟着女官走入长信宫东殿。
跨过门槛,飞快地拿目光一扫。偌大的宫殿内论百宫娥宦官垂手侍立,鸦雀无声。
居中的座位空着。一位看上去只二十许年华的妍丽贵妇坐在下首,蔷薇深红的长绒锦直裾,下摆衣缘后露出一节玄色点金的衬裙。丰盛的乌发上仅有一支红玉龙头长簪,簪头龙口内衔了一颗比龙眼还大一圈的明珠;顾盼间,珠光七彩,晕华闪烁。
想必这就是馆陶长公主了看上去真年轻呀城阳王主刘嬿小碎步上前,躬身行礼“妾嬿,参见长公主。”
刘嫖皇姐十分客气,命人扶城阳王主起来往上首位置上让。刘嬿哪敢坐那里,婉拒一番最后在长公主斜下方跪下落座。
贵族交往的寒暄基本是定式,问答间讲究的是不露痕迹的试探。刘嫖皇姐于此道浸淫以久,完全可以不假思索仅凭习惯应付下来,将真正的精力全用于观察。
想象与反差,传闻和现实,相差也太大了吧将对方身量、容貌、态、话语、举止一一看在眼里,馆陶长公主不由深感诧异原以为精于开源敛财的女子会是何等冷冽嚣张,没想到却是个文弱闺秀纤小玲珑清清秀秀的,连说话都是一派弱不胜衣之态,别具风流。
宫女们送上饮品。宾主双方的正式交谈从那个双方都不想涉及,可又避不开的话题开始
“王主,”长公主的玉指搭在芙蓉玉雕杯的边缘上,也不举杯“前情旧事,周氏失礼者甚矣。”
刘嬿向长公主方向一弯腰,静如平湖之水“聚散无常。嬿于此,谢长公主。”
哀而不伤有教养没有借机大吐苦水,没有乘势声讨夫家,对前夫无一句恶言好目光飞快地在城阳庶王主娟秀的面容上滑过,馆陶长公主的笑容比刚才更亲切了些“王主高义。”
对话内容转向家产管理,往来应对等日常琐事,长公主的话题很分散,方方面面都有所涉及。刘嬿专心致志,小心应答。
谈话进行到后面,长公主表明不动声色,心里却渐渐地兴奋这些日常小事看上去虽平淡繁琐,往往为才人所不屑,被凡人所忽略,实际却最见真章
和先帝其她女儿不同,馆陶长公主几乎从没有过风花雪月辞章歌赋的少女时代。
在妹妹们沉湎于美服妆容,醉心于偷偷讨论某位郎官有才哪位贵介俊秀时,嫡公主刘嫖则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于协助失明母亲打理后宫琐事,伺奉长乐宫的薄太后,应付父皇的宠妾爱姬,帮衬一远一近两个弟弟。其间经历的繁难和艰险,既是磨难也是磨练。所以到如今,长公主成了大汉帝女中极少数如果不是唯一的亲自掌管封邑和家事的公主,而其她公主们通常是扔给家令和家老烦心的。
眼角无意中扫到沙漏上的刻度,长公主抑住兴头,暂停了。转头问亲信女官“蔡,有请侯孙、翁主。”
“唯唯。”蔡女官应声施礼,退出去。
不一会儿随着外间的通报,东殿通往内宫室的门拉开;珠帘和纱幔,一道道掀起。十多个穿金戴银的女官内官簇拥着两位小玉人进来。
城阳王主刘嬿注目望去,见两个女孩梳一样的头发,都是曲裾绕身,环佩琳琅。穿青绿色的高半个头,显然年长;一张鹅蛋脸,五官惊人的标志秀美。大女孩才进门,就向长公主中规中矩地行礼。
小的那位身着藕荷色丝锦裾袍,发似黑檀,玉肌赛雪;一双明眸流光灵动,引人入胜。朱红色点金压边的衬裙旁有一只浅灰色的兔子紧紧跟着,几乎寸步不离。大灰兔毛茸茸胖嘟嘟的煞是喜人,正好与女孩腰间那枚海珠攒的兔形佩囊相映成趣。
只一个来回,城阳王主刘嬿就将目光锁定在小的那个身上,再不移开。
与青绿色不同,藕荷色曲裾小女孩只意思意思屈了下膝,随即就如投林的乳燕般栽进长公主怀里,搂着脖子软软嗔嗔嚷“阿母,阿母,宣室殿,宣室殿啦”
总是皇帝大弟的宣室殿,女儿和大弟弟实在亲近呀抱住女儿软绵绵的身子,馆陶长公主一面叫窦绾过来,一边指着客人怪道“阿娇,不可失礼。阿绾,阿娇,见过城阳王主。”
窦绾想也不想,向刘嬿一福“城阳王主。”
娇娇翁主对礼节毫不上心,倒是对刘嬿的头衔发生了兴趣。“城阳”忽闪着大眼睛扭头回望母亲,小翁主很自然就联想到了自己那位和蔼可亲的城阳王后姑母。
座中的城阳王女,忽然很想笑。不知为什么,刘嬿肯肯定定地认为她看懂了长公主女儿没说出口的话城阳王主不是王后姑母的女儿吗很熟的啦。哪儿又冒出个城阳王主生面孔,还那么老
好漂亮的眼睛,会说话城阳庶王主有一种预感如此,为窦太后爱孙当傅的前景,恐怕并不像自己原先以为的那么黯淡无聊。
长公主揉揉女儿的小脸,解释道“阿娇,王主嬿乃城阳王之女,城阳景王之孙。”
“翁主,”那边的刘嬿很坦然“今城阳王后乃嬿之嫡母。王子则,嬿之异产弟也。”
这下搞清楚了。陈娇点头,拱手一礼“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