鞅:主要是四条,说,学,斗,唱。说就是对上级领导要会说,确保有领导撑腰;学就是使劲模仿魏国的成功经验;斗就是斗守旧派、斗大家族,抑制分封,斗个你死我活,警惕他们每一个风吹草动和凶残反扑;唱就是对老百姓苦口婆心,反复宣导,确保群众参与。
潇:我听说您在宣导过程中,还有过“迁木立信”活动。
鞅:是的。
潇:其实吴起早在河西地区奖励军功的时候就搞过“迁木立信”。
鞅:我们跟他不一样。
潇:怎么不一样。
鞅:有质的不同。他用的是车辕,我用的是木杆。
潇:那确实是有质的不同。当时具体什么状况?
鞅:改革,要先要树立起政府形象和改革者的信誉度。于是,我就在农贸市场南门,竖立起三人长的木头,谁能把它扛到农贸市场北门,赏黄金二百两。群众都持观望态度,我们遂把赏格提高到一千两。人们还是满眼疑惑。这也反应了在变法前夕,群众对政府的不信任已经到了多么可怕的地步。最后,我们不得不派出“托儿”,分开人群,跨上前去,扛起木头就走。许多看热闹的人,好奇地跟着,一直跟到北门。我于是亲自代表政府,给这个托儿一千两黄金。这事儿很快就传开了,从此极大地提升了政府信誉,为接下来的立法和体改工作构建了平台。
潇:我听说,在改革进程中,还有人试图破坏你们的改革成果,就教唆太子驷违反您的法令。太子犯法了吗?
鞅:是的。根据市容卫生部门汇报,太子把垃圾倒在了咸阳市大道上了。
潇:应该怎么处理。
鞅:如果依照中原国家的传统,太子犯罪,批评教育一下就可以了,刑不上大夫嘛。这是孔老夫子的主张,片面强调思想教育而取代动真格的。我们法家坚决反对。我们不把平民的行为提高到用礼的水平,而是把贵族的行为标准降低到用刑的水平,所以,我处罚了他:给太子的两个老师脸上都刺了字,其中一人还割掉鼻子喂狗,使他迄今八年没敢出门。这就是不分贵贱、不分亲疏,一律断于法,这是保证我们的法令执行力度到位的第一条。在法律上随便出入也是不可以的,不管是有权的高官还是出身了不起的名人,我们有法必依!处理太子就是为了强调法律的严肃性。因为我们的政体、经济、农业、税收等等改革,都是从立法上来推动的,所以我们必须不惜代价维护法令的严肃性。太子犯法,虽然犯的不是关于政治经济方面的法令,但为了维护各类法令的尊严,一定也要严肃处理。
潇:作为一个刑名英雄,您给我们留下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您的“什伍连坐法”,您能详细介绍一下吗?
鞅:我们为了加强社会治安,把五家编为“一伍”,十家编为“一什”,互相担保,互相监视。一家犯罪,九家都要检举,否则十家一起判罪。不过,我们不是对所有罪行都连坐,而是盗窃啊,逃避徭役啊这些跟亲属责任有关的罪行,实行连坐。为了增加战斗力,我们还有军事连坐;为了整治弄虚作假,官吏的同级、上级、上上级也常常负连带刑事责任,这算是职务连坐。比如有人冒领军粮,罚他戍边两年,罚他的上级“屯长”戍边一年;地方官如县令、县尉等人各罚一个盾。另外,我们为了充分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还明确了凿脑门、抽肋、镬(念或,大锅)烹、宫刑之类用意良好的刑罚。还有剃头发、刺脸字、砍脚、割鼻子、打屁股,轻一的还有罚款,体力劳动,重的则流放边疆戍守要塞。犯人家属也要承担法律责任。犯严重的罪,就要夷灭三族,三族就是父族、母族、 妻子一族。这些都不仅仅针对民间刑事犯罪,更多是针对官僚来的,我们的法,上管官,下管民,涉及抑制分封、田地规划、税收、干部任用、郡县、考核、军功、奖励耕织、重农、抑商等等。这一套“法”,既加强了君权又发展了国力,是我们法家最终的两个光辉目标。
潇:但是据说你们的法残暴少恩。
鞅:我们主张轻罪重罚!罚的力度要大,不能不痛不痒,不能拿行政批评或者象征性的罚款来敷衍了事。没有大力气的惩罚跟着,谁拿你的法令政策当回事?比如说,我们要求旅馆收留住宿人员必须出示身份证,没有身份证就不许住宿。这一条我们执行得非常到位,即便边境山区的旅馆也丝毫不敢含糊。总之,我们主张轻罪重罚。特别秦国这个地方,戎狄之风强悍,人民素质低下,不用猛药,没法快速搞上去。不仅于此,轻罪重罚还有积极意义,对于偷牛偷马的小罪,判得很重,这样迫使老百姓连轻罪都不敢犯,重罪则更不敢犯,也就不至于遭受重罪的致死性处罚了,也就等于保护和爱护了大家,最终达到“以刑去刑”的目的。这就是我说的,杀戮、刑罚能够回归于道德,而仁义反而酿成残暴。我不同意儒家愚蠢的仁义。远古时候的人朴实而厚道,现在的人巧诈而虚伪。所以,古代把德教放在首位,现在把刑罚放在前头。这个古今不同的道理却为世俗之人所疑惑不解。
潇:是啊,是啊,其实后来汉朝的刑罚,比秦人更残苛,死刑的条目就有一千多条,比你们秦人还多。杀人的方法也更厉害。你们秦人有夷三族,后代则变成夷九族。所以,虽然号称秦法苛,其实后代更苛。不过,你们法家就没有什么缺了吗?
鞅:我们就怕遇上一个混蛋国君(比如“秦二世”——记者注),他扭曲和滥用我们的考核、选拔、耕战等一系列法令机制,那就算完蛋了,法就乱了。这说明,法令也是靠人来执行,执法者变成了混蛋,法令体系也就枉然了。
潇:所以,如果未来秦国覆灭,那不是贵法家的错,而是贵君主不称职。
鞅:是的。让一个愚蠢的国君来运用法家这套体系,就象让一个疯子操作航天飞机。不管怎么样,我们秦国改革十年,年年都有新政策、新法令出台,细如毛发,法令完备,国家道不拾遗,山无盗贼,人民有吃有喝,勇于公战,怯于私斗。全国大治,兵革大强,诸侯畏惧,连周天子都给我们送来了腊肉干儿。我们为了进一步向中原争霸,特把国都雍城(陕西凤翔),东移到了咸阳,从咸阳这里再往东二百里,就直出函谷关,北可以伐三晋(山西省),南可以袭中原(河南省)。你是当记者的,你看,我个人的功业,比起秦穆公时代秦国的五羊皮大夫“百里奚”,何如!
潇:他当然比不上您!但是俗话说,日中则移,月满则亏。我们祝愿大良造明哲保身,功成速退。
鞅:道理我明白。但是为了深化改革,我不能退啊,一退,改革就要流产啦。
左更:大良造的一招一式,都公而无私,个人荣辱,不算什么,宁可为改革流血献身,也不能明哲保身先退。但是,近来舆论界有一个很不好的现象,就是对大良造经常说三道四,劝他退休。大良造对这种现象表示出高度的气愤。我们的口号是,老树可以开新花,老狗可以学习新游戏。不是大良造要适应老传统,而是老传统必须适应大良造。
潇:好的。非常感谢二位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受我的采访,很受教育。
鞅:谢谢。
左更:谢谢采访。
以上是潇水在秦国为您报道的,时间是公元前341年,马陵大战之后。
潇水采访完毕,施礼离开,又走访了一百五十年前的老子和孔子,就申不害、商鞅的发言征求他俩的看法。潇水还没播完申不害同志的录音,老子就先大摇其头,断言说:“法令越多,盗贼也越多!法家那路是根本行不通的!你越管,对方越反弹的厉害。管官僚也好,管民众也好,都是这样。最好是像我什么都不要管。你越管,天下越要乱。”
孔子(下简称孔)也附和:“依我看,很简单,你只要劝善,下边人就都跟着善了。子为政,焉用杀?”
潇水:请您讲大白话,我们现在都不懂古文了。
孔:我是说,权术、法令、刑罚什么的,都不行。为政必须以德,多讲德,多劝善,多做思想教育工作,而不要整天挥舞什么奖惩考核。
潇:可是,如果没有奖惩制裁和约束,就想让人勤于公事,不贪污腐化,这也太苛求人类的天性了吧。
孔:胡说八道。用奖惩,这是法家人的卑鄙粗野。你要讲礼劝善,下边人就都跟着一起善了。你要靠赏罚?嘁!that’s a shame!是人格侮辱啊!
老:但我在这一上同意法家。你不能指望人人都是圣人,一国能有几个圣人善人?
潇:所以要有制裁。
老:不对。制裁却不是好药。这病的病根儿啊,都是你们嗜欲,罪莫大于可欲,你们一嗜欲,就违法乱纪。
孔:病根我看在于不仁,特别是小人,他一穷,就更要斯滥。假如都是君子的话,那就全好了,全没问题了。所以,使劲让人多当君子吧。
老:不对。应该去掉所有可嗜之欲。我看都是发展经济把事情给搞坏的,还是回到小国寡民好。谁也别想占谁便宜。
孔:不对。应该增加君子的密度,让小人无地可容。
老:不对。应该绝圣弃志。人聪明了,奸巧就出来了。
两个老头儿撅着胡子互相吵起来了。这样吵吵闹闹地,各执一词,潇水见状无奈,只好抱着录音机,偷着开溜了。
受封于东周初年的秦王国,在春秋时代一直默默无闻,除了期间昙花一现了一个“独霸西戎”的秦穆公。
秦穆公死后的秦国,依旧偏僻落伍。他们父子兄弟同室而居,上下无别,男女混杂。他们不崇拜祖先,却崇拜原始的自然诸神。总之,不够开化,在商鞅初到秦国的时候,他的眼中,这个死水微澜的国家,还是戎狄杂处,文化落后。
公元前340年,大良造商鞅在秦国花了十年多时间,完成了这一地区的改革,国力开始提升。趁着魏国马陵之战大败,秦国人开始野心膨胀。秦孝公遂命商鞅率大兵浩浩荡荡,杀奔河西之地,来对魏国人落井下石。
河西之地,是陕西东缘的一长条土地,在黄河以西。三百年来,秦晋反复争夺之,本世纪初吴起为魏国夺得此地。如今吴起已乘黄鹤去,魏人只好在这里修起长城。“公子卯”(念矛三声)奉魏惠王之命驰赴西河增援,凭借长城抵御商鞅。
商鞅给魏公子卯写来信:“尊敬的公子卯将军,我十年前在魏国等机会的时候,与公子您乃莫逆之交,一起探讨过人生伟大的意义和年轻的无穷愁闷。日夜不绝如缕,时光偷度,想不到今天我们却在疆场相会。今天的你我,是否还追忆着昨天的故事,这一张旧船票,还能否登上过去的航船?请让我恭敬地请求您,让我们双方罢兵吧,结盟而去吧。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呼唤,涛声依旧却不见了当初的夜晚。”
公子卯——一看名字就知道其出身贵族,“公子”表示他是国君宗族的,是魏惠王的哥们,任人唯亲来的,金玉其外,草包其内。
公子卯虽然是草包,但在部将的劝说下,还是拒绝了商鞅没安好心的邀请。
过了没多久,商鞅拔起大军,掉转车辕向西,主动班师回国。公子卯乐了,商鞅还是够感情啊,给我面子啊。于是也拔营回国。走出不很远,商鞅又送来书信道:“在这个陪着枫叶飘零的晚秋,临别的我感到空前的无所事事,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冬日感触,使我酒兴大发。怎么样,有空来坐坐,临别最后一晤了!”
公子卯忍不住了,说:“好吧,既然都撤军了,和平了,那我去见见商鞅吧,吃顿临别饭,叙叙旧。”公子卯不听大伙劝告,带了几个保镖,只身赴会,喝了几圈酒,商鞅就翻脸不认人了,也不讲法家的credibility(信誉)了,一声号令,尽杀公子卯的保镖,拿下公子卯,并且挥兵急攻已然群龙无首的魏师。
魏军武卒都是拿固定工资的,这么多年了,士兵年龄老化,并且只求保命要紧(如果命没了,国定的工资也就没了)。秦军的锐士则相反,打仗都是扛任务的,一场战斗砍多少敌人人头,商鞅事先都给每小队下了指标。超过指标的部分有奖励,达不到受罚。魏人则没有提成,全是死工资。秦兵一边砍魏军人头,一边还掐着指头算数,二八一十六,三五一十五,八个加九个,四十个人头,能换六十亩地啦,再砍三个人头,加上次两个,回家当小地主啦。噗哧噗哧砍魏军脑袋。
魏人后背被黄河阻断,无法东遁回国,只好留下一堆人头,让它停泊在枫桥边,再也登不上回家的客船了。他们只在遥远亲人的盼望中,还保存着那一张笑脸。其实,说砍人头是不准确的。人的颈椎是很硬的,轻易是砍不下来的,一般的青铜武器适合刺,而不是砍,青铜斧钺才能砍,但只在刑场上用。所以,战场上忙于厮杀的士卒,是来不及去切掉敌人的脑袋的,而只是把敌人杀死后,割其左耳朵下来,回去秦人作为加爵、拿提成的依据。
魏军此次大丧其师,魏惠王的夜晚从此被恶梦霸占,这是继桂陵、马陵之后的第三场恶梦。魏惠王恨恨地说:“吾恨未听公叔痤之言。”当初公叔痤遗言以商鞅为相,要不就杀了商鞅,魏惠王都没有听。不知道他的悔恨,是没杀商鞅,还是没用商鞅。
商鞅大破魏军,收得河西部分要塞,秦孝公以其功大,赐商鞅“商於之地”十五个城邑(每个面积不超过一所普通大学),位置在陕西的东南角。商鞅得了商於之地,被赐号“商君”。君是一种爵位,是诸侯国内仅次于国君的最高爵位,后来的孟尝君、信陵君者流都是君。君可以享有一大块土地,仿佛国中之国(类似从前的卿大夫封邑,但自主权没有封邑大)。在不断强化君权的战国时代,轻易不封君,一般只有国君亲戚或同性恋伙伴才有此殊荣,从中可见出秦孝公对商鞅恩宠有加。
两年后,秦孝公为了进一步表达对商鞅的宠信,干脆卧床不起,芳龄才四十出头。
商鞅被叫到病床前,秦孝公说:“商君啊┅┅,现在社会上流行一股新的思潮。”
“请问主君,是什么思潮?”
“就是禅让主义啊。天下为公,不是一姓之天下,有德有能者居之。你的贤能海内瞩目,所以我打算把国君的位子禅让给你。”
商鞅听罢,五雷轰,两股战战,汗流浃背(类似诸葛亮)。不过,商鞅确实公而无私,谢绝了秦孝公的美意。秦孝公看见窗外的太阳在极遥远不可目睹的地方,用淡白的余光顾及了这个新兴城市咸阳,然后他翻了个身,死了。战国第三大鳄鱼秦孝公一死,商鞅立即专心扶立太子驷为新的国君——秦惠文君。
商鞅扫荡了卿大夫家族,取缔他们的封邑。这些被扫荡被取缔的人,开始反攻倒算,一如当年吴起变法后遭受的一样。太子驷当初在咸阳大街倒垃圾违纪,他老师被割了鼻子,猫在家里十年不敢出门。现在一看秦孝公死了,商鞅失去了后台,而太子驷当国君了,那位老师赶紧捂着鼻子蹦出来,积极揭发检举商鞅的“造反”行径:“商鞅蛊惑先君,专揽朝政,乃是魏国派来的卧底特务,野心家、阴谋家,妄图一举颠覆秦国伟大政权,证据十二分确凿,不信抓来审问。”
秦惠文君(原太子驷)说:“好,请逮捕商鞅,调查取证!”商鞅听到风声,赶紧一级戒备,在武警保护下,撒腿逃出咸阳。半路上,他需要住旅馆,旅馆经理非要他拿出身份证登记不可,否则不让住宿。旅馆经理讲:“没有身份证,不许入住,这是上边要求的!上边要求了,如今社会治安形式非常严峻,扫黄打非,必须常抓不懈!”
晚风寒冷地肆虐起来,商鞅急了:“英雄啊!你放我进去住吧!”
“放过你?给我一个放你的理由先!”
“我的身份证丢了耶!”
“不交验身份证,出了重大刑事案件,旅馆经理要连坐!这是商鞅法令要求的。商君虽然现在被通缉捉拿了,但是他的法没有变啊!”
商鞅欲哭无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又不敢交身份证,怕被发现身份而遭捉拿。他只好在马车里睡觉,露宿野外,也没法洗澡了。(“作法自毙”就是从这里来的。秦国的法律执行力度也真是强啊,在边辟的野外都能做到这么严格,执行不走样。这样的政府效能在当今时代也是难以达到的啊)。
好不容易逃出边境,商鞅来到他攻打过的河西之地,对着东边的魏国要塞喊:“喂——,听着,我是商鞅,秦国的商鞅,也是魏国的商鞅啊——。喂!——他们说我是你们的特务,现在我没处去了,不管是不是你们的特务,放我进去吧!我只好找你们啦——”
魏国人紧张了,赶紧报告领导,领导一想,商鞅没少杀我边防军民,还诱惑我边民叛国逃跑入秦,是我们的仇人啊。秦人如狼似虎,他们通缉商鞅,我们又怎敢收藏。于是上城喊:“商鞅——不好意思啊,我们这个小庙,装不了你这大神啊!——您还是另想办法吧!抱歉啦!”
商鞅走投无路,只好折向南,回到自己的封地——商於十五个城,在河南西部、陕西东南部。商鞅在自己的老窝蹲了几天,风声越来越紧,秦惠文君(太子驷)丝毫没有饶他的意思。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第二天,眼圈青肿的商鞅召集私人武装说:“咱们造反吧!”
从前的功名全不要了,商鞅的造反军矛头指向中央,向北攻打到了陕西华县。但是这时候的封地军队,已经与从前的春秋时代不能同日而语,君王为了专制化的需要,限制地方封邑上的私人武装,已不可能发展出什么职业化的战斗力。秦国政府军从咸阳出发,以其正义之师、威武之师、拿提成之师,与华县守军合兵一处,迅速把商鞅军击得粉碎,商鞅被五花大绑捉至咸阳复命。
公元前338年的这一天,商鞅被绑到了咸阳市农贸市场,这是一个卖菜、杀人及教育群众的地方(叫做“市”)。围观者水泄不通,有惊讶的,有哀伤的,有快意的,有麻木的。商鞅闭着眼,在被勒死前的那一刻,他睁开眼,望着咸阳上空的白云,他这一生中最值的怀念的时光,是什么呢?不是出将入相时的威风,不是二十二年为秦国绘制改革蓝图的呕心沥血,不是东破强魏时的群情激昂,而是从前年轻的他,在魏国公叔痤相府里,留着小黑胡子,以一介布衣的身份,整日和其他门客们投壶斗棋、煮酒谈天,那一段好悠闲的时光啊!
一半是雍容的雪,一半是奔腾的江。来不及想得太多,在秋风宕荡的午后,死神拎着一条洁白的绳子,绕过千千万万的小路,找到了咸阳市上的商鞅,拉起了他,把这个离家太远的游子,带走到更远更加无穷的地方。商鞅以身殉职,被缢死(这是大官僚的死法)。全家不分男女老少,儿子姬妾,全部被杀个精光。这似乎还不够让人解气,或者不够满足咸阳市围观群众的需求,秦惠文君批准把商鞅的body(尸体)套在五辆马车上,一齐拉动,一分为五。
商鞅body以五块的形式,被拉在全国循示,以警戒国民。这是他最后一次走访民间,巡视他治理出来的蒸蒸日上的国家。西部的晨光,用细小的拳头,穿过树影,向马车上商鞅的body轻轻捶去。不管是好脾气的农夫,欲壑难填的商人,还是拿奖金的士兵,在秦国大地上,都被轻纯的晨风梳理了,而吹拂起这晨风的人,正在无言地离去。
但是人们埋头不愿去想。
而商鞅更加无言地走向更远。在他身后,西北雄浑的大地上,崛起了一个大辉煌,那就是伟大的秦国,未来一统华夷的秦国!秦国本身的最终胜利,是法家的大成功,是商鞅的纪念碑。这个起自布衣的改革家,实现了他布衣英雄主义的伟大功业。
潇水曰:法家的商鞅讲法,申不害讲术,慎到讲势。“势”是个有趣的东西,就是有势力的人,比如趋炎附势的“势”。你去“附”那个有“势”的人。所谓借势,也是一个意思。商鞅的改革成功,就是借了秦孝公的势。但是秦孝公一死,他的势就没了。
商鞅由于长期从秦孝公那里借势,自己也就慢慢拥有了一些势,可谓在秦国跺一脚四地乱颤。新即位的太子驷,虽然贵为大王,却实际上没有太多的势。他心想:你商鞅借着我爹的势,你的势比我还大,假如你动不动就拿我爹的名义吓唬我,压挤我,我怎么受得了。于是,缺势的太子驷,为了培起自己的势,就必须把商鞅这个势大的家伙杀了。
后代所谓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其实也就是这个原因。
新天子因为太新,缺势。而老大臣又从上一朝因惯性而遗留下来了一些既有的势。两势相碰,新天子为了避免自己的地位和势受挑战,往往把老大臣杀了,尽管后者曾经在前朝立过大功。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太子驷杀了商鞅,但是照样沿用了商鞅改革的政策。他反的是商鞅的势,避免商鞅的势侵害自己的势,不是反商鞅的思想。最后这半句,也就是秦国能够不断深化改革,一步步走上强大的幸运所在。
太子驷(即后来的秦惠文王),除了有杀商鞅和往大街上打垃圾的“劣迹”以外,在其它方面则都是非常成功的。他是秦历史上一位极其贤能、志大功高的开山之主。
话说远一句,秦始皇为什么没有杀功臣,就是因为他自己势大,不怕功臣身上的那儿势,不需要杀功臣。而刘邦、朱元璋之杀功臣,是大约自忖自己的势不够吧,或者自己的儿子接班以后势将不够吧。而秦二世杀功臣(比如老秦始皇留下的蒙恬者辈),也是因为他自己没势。所以,杀不杀功臣,更主要的是由君主所处的势的多寡决定的,而不能光从君主本性的心黑心白的角度去看。要看大势。
所以有时候形势决定人。形势比人大。形势可以改变人,形势可以扭曲人性。这就是法家的慎到为什么把“势”反复鼓吹,抬到世间的第一高度了。
这个法则到了今天也试用,如今美国的行为,是由美国所处的形势决定的,不是美国人或者布什的品性决定的。
在商鞅死后的十几年间,希腊北部马其顿王国的一代枭雄“亚历山大”,继承父亲“腓力二世”余烈,从父亲所征服的希腊圆心出发,东征南战,武功赫赫。
亚历山大13岁时接受老师“亚里士多德”的栽培,学习哲学、政治、伦理,以及动物学、植物学、物理学等当时常人难以接触的第一流学问。他的教材《伊利亚特》是老师专为他编写的。亚历山大十分珍惜老师这本书,远征东方时仍把这本书带在身边,睡觉时,和短剑一起放在枕头下面。
亚历山大显然接受了老师的一种信念:只有希腊人才能享有自由,其他民族,特别是亚细亚人,都是天生的野蛮人,只能当奴仆,受西方文明人的统治。亚历山大后来成为扩张主义者,凭借武力称霸世界,不能说和亚里士多德的教导没有关系。
20岁时,老爹打败希腊以后,含糊不明地被刺死了,亚历山大对老爹留下的异母儿子们,进行了细致的清洗,不管是新生婴儿,还是智力不全者都不能幸免。
次年,公元前334年(魏惠王、齐威王互相称王),21岁的亚历山大率3万步兵和5千骑兵,从他所控制的希腊半岛出发,东渡博斯普鲁斯海峡,踏上亚洲的土地,开始远征。他如此酷爱远征,以至于一直到死都再没有时间回到老家希腊。
这里需要插说一下,马其顿、希腊、波斯三者之间的关系。
当时亚洲中部伊朗高原上崛起了一个民族——波斯。在居鲁士、冈比西斯、大流士三代领导人带领下,波斯人南征北战,建立了崭新的波斯帝国。这个帝国凭借强大的武力一举终结了三大文明古国——古代两河流域文明、古代埃及文明、古代印度文明。波斯人是如何终结这三大文明的,我不想细说了,总之,这些绵延了三五千年的古代文明,竟然随着波斯的入侵而完全熄灭了,时间是我们的春秋末期,公元前六世纪期间。
唯独东亚中国的文明,虽然起步晚于三大文明,但凭借西侧高原荒漠以及雪山绝域的保护,一如既往的流传不息。
波斯灭掉三大古文明,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地跨亚非大陆的庞大帝国,西至埃及,东到印度。波斯帝国的地毯,通过当时的早期丝绸之路,送到了春秋时代的中国。波斯人同时也惊叹于中国所传来的丝绸。但波斯没有选择进攻中国,而是向西直接威胁欧洲,与希腊人展开了四十年的长期恶战,史称“希波战争”,时间是在公元前479年,也就是中国的春秋末期,吴王夫差败亡的时候。
希腊人也是个善战的民族,他们使用方阵,还有飞掷的短矛,类似我们上体育课上的标枪,交战伊始互相扔一气,有的标枪还带有尾羽。
在进攻开始前,波斯王“大流士”倚仗新组建的海军和几十万陆军,从亚洲向欧洲地中海畔希腊城邦的希腊人发动恐吓,索取“土和水”。希腊人则把波斯使者投入井里,让他自己去拿。接着,希腊人拿起武器,保家卫国,先以一万余人击败波斯十万大军(是为马拉松战役,报捷者从马拉松战场奔跑四十公里把喜讯传到雅典然后累死)。接着发生温泉关战役,希腊城邦中的斯巴达士兵以区区三百人扼制波斯二十万大军的进攻,三百骁勇善战的勇士坚守关隘三天三夜,直至全部阵亡,其惨烈和悲壮闻名中西。
“希波战争”最终以波斯失利而告终,保卫了欧洲东部的希腊文明,扼止了波斯人的扩张,迅速崛起的波斯也走向下坡路。这一段慨而慷的历史,被一个叫作作“希罗多德”的希腊浪汉记录成册。这位希罗多德因为作风问题(写黄色小说)被祖国驱逐,在世界各地游浪,采集历史见闻,终于写成了伟大的History一书,成为西方的历史之父。
紧接着,到了公元前431年~公元前404,我们的战国初期,三家忙着分晋的时候,希腊半岛也搞起了内战,雅典和斯巴达两大阵营互相打起来,爆发了著名的伯罗奔尼撒战争。璀璨繁荣的希腊城邦抵抗不住骁勇坚毅的南方斯巴达人(在希腊半岛南部,也是雅典邦国之一,野蛮好斗,有类似我们的楚国)。雅典投降。
伯罗奔尼撒战争的战火燃遍了希腊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使得整个希腊由盛转衰。等着被北部的马其顿王国所征服。
马其顿王国是希腊的终结者。马其顿也是希腊城邦国家之一,位于希腊北部,但却被希腊人视为蛮族。这和秦国有着绝妙的相似。马其顿国王“腓力二世”有办法,搞了一些类似商鞅的社会军事化、战时法西斯改革,走向帝国扩张之路。希腊地区最富盛名的学者、思想家、别人活着是为了吃饭而他吃饭是为了活着的“亚里士多德”先生,也像同时期的商鞅那样,跑到马其顿来帮忙,当了马其顿王子亚历山大的老师,教授他《形而上学》和《植物学》,同时还建议他用一块布擦牙(因为当时没有牙刷)。
希腊北部的马其顿大搞军事化,对外扩张,在希腊半岛引起了一片惊慌。在公元前338年,商鞅去世的那一年,希腊城邦的“帮主”雅典组织了一个反马其顿同盟,但这个同盟毫无作用,雅典虽有一支强大的海军,却去不了马其顿陆军的一根毫毛。当马其顿大军节节南下时,希腊“反马其顿同盟军”根本受不了训练有素、行动如一人的“马其顿方阵”冲击。在凯洛尼亚城附近,雅典联军惨败,战死千余人,一半多人被俘。在此战斗中,马其顿国王腓力二世的年仅十八岁的儿子亚历山大大出风头,击溃了希腊盟军中最精锐的底比斯神圣军团,正式敲响了希腊独立城邦的丧钟。
次年,马其顿国王腓力二世亲自主持召开了“泛希腊会议”,相当于秦始皇登基,宣布了自己的希腊霸主地位,璀璨的希腊文明到此over。希腊的兴起和告吹,基本相当于我们的春秋战国时代,总的来讲比较短。(但希腊地区的米诺斯文明、迈希尼文明,则早在夏商时期就有了,而且早在夏朝就进入了青铜时代。)
马其顿国王腓力二世不满足于统有地中海北岸的这些希腊城邦,还想雄心勃勃地向西攻打世界上最大的帝国——波斯帝国。波斯人在居鲁士、冈比西斯、大流士领导下,建立起地跨亚非两洲庞大的波斯帝国,吞灭了四大文明古国中的三个,至今已经有两百年历史。但是历史并没有给予腓力二世更多时间,他由于移情别恋而被失宠了的老“同志”( 同性恋情人)当胸刺死。于是,21岁的王储“亚历山大”登上王位,成为马其顿国王。
公元前334年(魏惠王、齐威王互相称王的时候),亚历山大的三万五千希腊联军,步兵以老爹创造的“马其顿方阵”为主,骑兵以希腊帖撒里亚骑兵为主,还有他最精锐的马其顿近卫骑兵,开始向西进攻波斯。
这时的波斯从北非埃及、西亚、中亚一直到南亚印度,纵横一万里,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帝国。其广袤的国土和四千万人口,比当时的中国更盛大,财力资源丰富无比,这也是招致亚历山大兴兵远征的原因。亚历山大看中的就是它的财富。
波斯边疆省份的三位总督,包括波斯皇帝“大流士三世”的附马,联兵4万人,迎战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的方阵如此坚强可怕,骑兵如此迅速凶猛,第一次冲锋就把他们打得溃不成军。亚历山大亲率近卫骑兵冲锋,手刃两位波斯总督,自己的头盔和帽缨也被其中一位波斯总督的战斧劈掉。另外一位波斯总督在亚历山大身后偷袭时被亚历山大的部将杀死。
不久,波斯皇帝大流士三世集结了100万步兵,4万骑兵,200辆安装了大镰刀的战车和15头大象,展开伊苏斯会战(当然这个步兵数据被夸大了,应该不会超过战国时代经常动用的二三十万规模)。为了方便战车和骑兵冲击,他还铲平了高拉美加的地面,决心在这里拼死一战。?
亚历山大的马其顿、希腊士兵不到五万人马,只好把方阵全部疏开形成120纵列,两翼各部署200骑兵。命令近卫军(重骑兵)把长矛直竖,听到命令时把矛头向前作冲锋姿势,一排排的矛头先向右、后向左摆。
军容严整的“马其顿方阵”是重装步兵,全身披挂着青铜头盔、胸铠和胫甲(护腿),手持盾牌、利剑和长矛,武器份量比波斯人手中的短剑要沉重得多。亚历山大指挥上万名方阵士兵,吹着笛子前行,步伐矫健,然后又向左向右转,朝左右两翼交替回旋,在很短的时间里表演了各种队形变换,当敌人看得正要发笑的时候,他亲自率领左翼发动强力进攻。
通常,在受到攻击的情况下,每个步兵总是向身旁战友左手所持的盾牌靠过去,以寻求多一安全。所以,亚历山大当然要率兵冲击敌军左翼,以加快其向右的自然性移动,形成崩溃。
波斯人把大象和50辆战车又突出在最前方,骑兵放在第一线,步兵放在第二线,皇族部队居中。左右两翼都安排了突击用的骑兵,另外左翼有50辆战车,右翼有100辆战车。
大流士命令左翼骑兵出动攻击,迎战亚历山大的攻击部队。大流士又担心对方进攻部队离开铲平地域,会使战车失去作用,就匆忙改命战车冲向亚历山大的中心步兵方阵,但被马其顿方阵军用标枪、弓箭和长矛打退,波斯骑兵也被马其顿右翼骑兵击退。?
波斯人的一支骑兵迂回到马其顿军背后,由于亚历山大留下了两个纵队作为预备队,打败了迂回的波斯骑兵。大流士两次不能得手,又调羽林军骑兵再次攻击马其顿军的右翼。就在这时,亚历山大看准敌阵中央出现的空洞,亲自率骑兵向波斯人的中军冲锋,步兵方阵也挺着长矛跟进。大流士三世大惊,眼看敌人接近自己的鼻子,居然转身逃离战场,其他24个部族看到皇帝逃跑,立刻大乱,骑兵、战车和大象践踏着步兵,步兵又自相践踏,马其顿人从后面赶杀过来,大获全胜。
亚历山大以仅仅伤亡数百人的代价,歼死波斯军10-30万不等。大流士的母亲、妻子和两个女儿被俘,辎重全部丢失。亚历山大的“马其顿、希腊联军”乘胜南下夺取巴比伦,占领波斯都城苏萨,摧毁大流士政权,掳掠金银和其他战利品无数,驮运财宝的骡子大约就有2万头,骆驼5000只。大流士在被追击中被其部将谋杀,波斯帝国土崩瓦解。
亚历山大用两三年的时间,完成了从前希腊人几百年不能实现的愿望,吞灭希腊。他第一个把长枪投到了亚洲土地上,这意味着,他要用长枪尖来征服这块土地。
接着,亚历山大继续东进,北上翻越兴都库什山脉,攻破印度,一路攻毁坚城,还动用了高达一百五十英尺的攻城塔,最终占领了印度河流域,他还企图征服恒河流域,但是经过多年远途苦战,兵士疲惫不堪,加之疟疾的传染,毒蛇的伤害,印度游击队的抵抗,联军士兵们拒绝继续前进,要求回家。亚历山大不得不放弃东进计划,结束九年东征,从印度撤兵。这一年正是中国的太子驷(他的老师被商鞅割鼻子的)在继承君位后也开始称王(秦惠文王)的时候,公元前325年。
如果,亚历山大全面占领印度,继续西北行进,经缅甸云南,就可以进四川,占领巴蜀没有问题,接着,他有两条路径,一是沿江东去,下三峡,遭遇遭遇楚国楚怀王,或是翻山北上,接触秦国秦惠文王,呵呵,到时候就热闹了。关于秦军与亚历山大几万远征军,哪个更厉害,这是争论很难有个统一的结论啊!?
马其顿重步兵方阵强悍有余,灵活不足,与速度和战力俱佳的战国车兵相驱逐,后者又配置了高密度的强弩,谁胜谁负,未可知也。但是亚历山大还有几千骑兵,这是当时中国所没有的独立兵种,恐怕中国要吃亏。不过,从兵员上讲,秦人的几十万大军,比亚历山大几万人,占据优势。
在亚历山大接下来的两年生命里,他挥师南入非洲,征服埃及,并被埃及人宣称为太阳神阿蒙之子。至此,他用短短十三年,建立起地跨“亚非欧”三大陆的庞大帝国,空前绝后的伟大疆土。而那些在他的希腊本土已经走向终止的希腊文化,也随他马蹄践踏所及之处,传播开去。
最后,正是烈士壮年的时候,32岁的亚历山大,莫名其妙地死于他新统治下的埃及。大约他是喝了毒酒吧,不过谁也说不清,一次宴会后他就开始肚子疼,旋及而亡(再伟大的人,也会有软弱的肚子啊!)这时候的中国,正是我们下一章要讲的,公孙衍与张仪,合纵连横地互相玩对抗游戏。
虽然他的庞大帝国在他死后立刻分崩离析,但亚历山大一生建立起七十多个殖民城市,他的名字甚至用来命名远在埃及的海港。他的后继者在亚历山大港畔,建起一座高400英尺的灯塔,被世人誉为世界七大奇迹之一,成为当时世界上最高的建筑物,一直耸立了1500年,为水手们指引暗夜中进港的路线。白天,塔用一面镜子反射日光,晚上用火光引导船只。
最后说说亚历山大战无不胜的马其顿方阵。它是在希腊方阵基础上发展出来的。马其顿方阵队形密集,有 16层长枪,枪尖向着前方,搭在前排人的肩膀上面,长枪如林,整个方阵像一只刺猬一样缓慢移动。枪长六、七米,是中国战国矛的两倍。这样不仅可以先发制人,并且前五排的枪尖都能伸到第一排的盾牌前面而一同参战。这样的长枪必须双手持用,故此,盾牌很小,是挂在脖子上的(滑稽啊,像挂在脖子上的骨灰盒)。枪的尾端也有锋刃,防你从后边上来。因为阵形密集,阵内没有活动的余地,你最好的姿势就是站直了,以免趴下被人踩死。
秩序至关重要,士兵超越前排作战不但不被认为是勇敢,反倒是违规。阵里的人也不能乱跑,跑就首先死。事实上,那时的战死者多不是被砍死,而是被践踏致死。
方阵的两翼有轻装步兵以及骑兵的掩护,三个军种完美结合在一起,成为一个整齐划一的整体。马其顿方阵就像一台不可抵抗的机器,凭借这个,马其顿人先后打败了希腊和波斯。
但是这种马其顿方阵也有致命缺,就是机动性能较差,无法与孙膑兵书中追求的灵活机动、变幻无穷的十阵媲美。士兵们在方阵里只能正步走,没个性,最终输给一个更灵活,更机动,装备更好的对手——古罗马军团。
与强调机动的中国古人相比,欧洲古人似乎更爱走极端,作秀的成分多于实事求是:喜欢弄出沉重的方阵,在盔甲装备的份量上傻卖力气。最终的结果是,他们后来被成吉思汗的奇谲机动,扰乱了阵形,杀得一败涂地。
亚历山大尊重希腊文化,他在希腊期间,曾经专程拜访了乞丐一样住在木桶里的“犬儒主义者”第欧根尼。
亚历山大说:“第欧根尼,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
第欧根尼——这位西方的庄子回答说:“我的要求就是,请你站开一,你挡住了我的阳光。”
亚历山大没有被激怒,他意味深长地回答道:“如果我不是亚历山大,我愿做第欧根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