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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望】(23-4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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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1-07

二十三、心里头打鼓

叶夏云做了梦,梦见江重意带着他去游乐场坐旋转木马。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ba @ gmail.ㄈòМ 获取地址发布邮箱 ltxsbǎ@GMAIL.COM醒来,一定也要去。叶绍远不让他去吵醒江重意,叫他留一条语音消息。叶夏云立刻照做。

江重意醒来,听了叶夏云的语音条,问了他的班主任,得到允许,中午就将叶夏云接去了游乐场。

游乐场里面的食物长得漂亮。叶夏云捧着和他脑袋一般大的甜筒,江重意蹲下来为他拍照。叶夏云乐呵呵地吃完了饭,拽着江重意小跑,坐了一次摩天轮,两次旋转木马,迈着腿跑来,眯着眼睛说:“小意妈妈,我困了。”

江重意抚摸他的侧脸,问:“想回家吗?如果还想玩,我们就附近找个酒店休息,休息完再回来继续玩。”

叶夏云蹭蹭江重意的手心。手心温热,叶夏云刚吹过凉风,此刻感受到温暖,更困了,阖上眼含糊道:“想要回家,我喜欢家里大床。”

“好。到车上再睡觉。”

叶夏云也应好,一路上高高举起手由江重意牵着,迷迷瞪瞪地歪着走路。到了车上,霎时间被暖气包裹,反而不困了,适应了一秒才走进去。

叶夏云枕在江重意的腿上,上涌的困意使他不想打开喉咙。路程过半,他睡着了。

过了一小时,叶夏云躺在床上,没换衣服,江重意也就没换。醒来再换吧,还要记得和佣人换床单。想着,江重意也睡了过去。

被电话吵醒,江重意摸出手机接听。

“太太!秦雅芝小姐来啦。”

江重意登时清醒,脑袋里有东西轰的炸开。她问:“门口吗?”

“对,安保拦着,但是……”后面的话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江重意爬起来,撩起窗帘,小心瞧大门口的景象。

一辆黑色商务车堵在大门口正前方,一面的车门打开。有叁人立于车前,中间那人高挑,留着长卷发,浓黑的眉眼,简单的白色毛衣和浅蓝牛仔裤。

她好似把身前黑压压的安保当成了记者,怡然自得地迭起小臂。她似乎动嘴说了什么。

不到一分钟,江重意再次收到电话,那头怯懦地说:“太太,秦雅芝小姐说她是来看小少爷的……拿来!”

最后两个字是秦雅芝喊出来的。

江重意看向底下,秦雅芝朝瘦小的佣人举着手,她微微昂首,手心朝上,语气傲慢。

佣人哆哆嗦嗦。

“给她吧。”江重意说。

佣人上前一步,把手机放在秦雅芝的手心上,然后飞快地撤回脚步,生怕秦雅芝打她。

秦雅芝不屑,从鼻子里喷出一个气音,举起手机贴在耳边,说:“江重意,我来见小云。”

江重意看了看盯着电视的叶夏云。她醒来时,叶夏云已经醒了,看着她绕到窗前,等了一会儿,见她在忙,便自己一人玩。

江重意迟疑了一下,撒谎道:“还在睡觉。”

声音轻,江重意有些紧张,捏着窗帘,盯着叶夏云,恐被他知道秦雅芝来了。

秦雅芝对他并不好,不喂母乳,不予陪伴,偏执着地要他叫妈妈,如果叶夏云没喊,秦雅芝就会甩他一巴掌。叶夏云说他讨厌妈妈,但偶尔会想念妈妈。

江重意理解,再如何都是十月怀胎,辛苦生下自己的妈妈,如同胎儿模样蜷缩起身子的时候,难免思念她难有的温柔。

江重意理解,但她不想去思念她的母亲,那稀薄的母爱,是留在桌上,抹布擦不净的水渍,飘着油污,肮脏不已。

二十四、一万颗泪

江重意闻到了油烟味,她犯晕。

“我等着。”秦雅芝说。

江重意讨厌秦雅芝的不依不饶,她总是执拗地追问到底,江重意讨厌这种人。叶绍远与秦雅芝不一样,话到一半,叶绍远就会理解她,心疼她。江重意想念叶绍远了。

“在车上等吧。”江重意说。

秦雅芝愣了愣,意外江重意的好说话,随即一思考,了然了,呵了一声,说:“然后等叶绍远回来把我赶走?江重意,我说了,我找的人是叶夏云,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叶夏云,不是你!”

江重意不爱生气,因为情绪激动时,容易控制不住脸部肌肉,展现出难看的表情,生气时候更是,面部狰狞,在小孩眼里,如同怪物一样可怕。

在叶夏云的印象里,秦雅芝会是怪物吗?应该是的,不然怎么会做噩梦,哭哭啼啼地跑来说梦到妈妈了呢。

江重意说:“那么请您直接走吧。”

秦雅芝一噎,惊讶江重意的直接。

“你……”

对于江重意,秦雅芝最常说的是一些羞辱。在江重意和叶绍远结婚前,秦雅芝对她的身材进行批判;在他们结婚时候,秦雅芝每一想到江重意,震怒,骂出污言秽语。甚至约了瞧不上的小姐们,一起贬低江重意。

但江重意知道后,情绪平淡,立在那里,雪人一般萧飒。

面对这般态度,秦雅芝的火怎么也升不起来了。

“小云是不是醒着,你是不是在骗我?”

心里的锣鼓一敲,震耳。江重意耳鸣了,恍惚一阵,发觉秦雅芝是在胡乱说话。

她还在说:“就算是睡着,喊起来,和他说亲妈来了。”

一位疼爱孩子的母亲如何说得出这样的话。

叶夏云躺在被子底下,将被子踢得高高的。声音不大,顾及着江重意在通电话。

江重意直起腿,立起身来,说:“他还在睡觉。”说完,挂断电话。

她扑进叶夏云的怀里。叶夏云被逗乐。

江重意抬不起头。她见不得叶夏云的笑脸。

江重意问叶绍远,她做得对吗。

“当然是对的。你的做法合乎逻辑,合乎情理。她对小宝不好,小宝不喜欢她,虽然小宝偶尔想她,但你也说了,不排除是因为血缘关系,血缘关系是难以割舍的,但她对小宝造成的伤害也是实在的。上一次她闯进来,小宝知道是她,不是害怕得哭了吗。你再想想,你都是为小宝好,不是自以为是的好,哪里要觉得愧疚。”

叶绍远抹去江重意掉出的眼泪。

她是对的。但她总想:万一呢。当然,这是不正确的。江重意清楚,可是她无法停止想象秦雅芝和叶夏云和睦相处的画面。

她不说,叶绍远就不知道。叶绍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叶绍远并不了解她,因为她有许多不愿意同叶绍远说。她将自己圈禁起来,叶绍远被困在不远处,直愣愣地望。

叶绍远只好一遍又一遍轻柔地抹去眼泪,环起她,拍打她的肩膀。

江重意突然想到她的哥哥。不论怎么说,那段时间,江奇禄确实让她感受了亲人的温暖。他的笑,他假装的生气,他靠着路灯等她放学的瘦削的身形。他对江重意许下的保证都实现了,手机、父母的疼爱。

江重意的心揪得更疼了。

她侧身躺下,噤声掉眼泪。

二十五、日夜朝晚

叶绍远失眠了。

身边的江重意闭着眼,鼻塞住了,有轻轻的鼾声。

一条手臂被压麻了。叶绍远看了看被拉严实的窗帘,看不见一点的光,房间内的一切轮廓来源于他的记忆,也只有大体轮廓,他记不清细节,不清楚江重意是否做梦了。

叶绍远一直睁着眼,索性翻身下床,光脚悄然地走,先是拉开一层窗帘,让光透进,然后走到江重意一侧的地板,坐下。

月光森冷,江重意又白,更像是瓷娃娃了。细眉长睫,翘鼻红唇。灰暗下,犹远犹近。叶绍远眨了几次眼睛,愈觉心惶,摁亮暖黄的小灯。

江重意蹙了蹙眉,往下埋头。

叶绍远歪头也瞧不着江重意的脸了,怔怔看着一会儿江重意的额头和发鬓,回床上痴痴地躺着。

凌晨了,他该睡觉,于是阖上眼,端正地躺着,意识却清醒无比。

不知道是多久之后,叶绍远被两声叩门声惊醒,一睁眼才发觉自己睡着了,头脑轻松,身子也不疲乏。坐起来看了眼江重意,她没有被扰醒,睡得安稳。放下心,叶绍远起身开门,抱住冲上来的叶夏云,带着他下楼。

叶夏云问:“小意妈妈还在睡觉吗?”

“是啊,等小意妈妈睡醒,爸爸就抱你去找小意妈妈。爸爸今天不忙工作,陪你和小意妈妈玩。”

“好!”叶夏云眼前一亮。

然而,直到夜幕落下,叶夏云也没能见到江重意一面,于是郁郁寡欢,少了话。

叶绍远偷偷去找江重意。

江重意将自己裹得严实。被子突起一条。

叶绍远拍了拍,说叶夏云看不到她,很伤心。

江重意一动不动,也不应话。

叶绍远等了等,悄无声息的从房间离开。

叶绍远陪叶夏云玩了好久的游戏。叶夏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说困了。叶绍远再陪着他,等到他睡熟了,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他有些疲倦。

往日里,这些事情大多时候是江重意揽去的。叶绍远难得几次的陪伴,都有江重意在,他在一旁附和几句就能逗乐叶夏云,从不像今天那么累。

佣人挪步上前,说,江重意一天没吃饭了。

叶绍远下意识叹气,说:“我去。”

江重意仍将自己掩在被子底下,好像没听见门锁声音,低声啜泣着。

叶绍远不知该如何,他忽然感到深深地无力,心坠入无境之渊,陌生的眩晕立刻席卷他。

叶绍远走不了直线,趔趄着走到床边,跌倒。

江重意一顿,随即颤抖。哭久了,控制不住地颤抖。她咬唇,紧紧闭上眼,蜷缩起来。身体不听使唤,冷得直哆嗦。可江重意很热,她在被子底下待了好久,呼吸着稀薄的空气,脸涨得通红。

叶绍远从外面虚抱住她,说:“还在想小宝吗?他也想你了,本来不开心的,我陪他玩了几局游戏,让他赢了,就傻呵呵地笑着睡觉去了。我还当他没心没肺呢,谁知道他睡前问我‘明天可以见到小意妈妈吗’,我说得先乖乖睡觉才能商量,他恨不得立马睡着。”

说到后面,叶绍远轻轻笑了,想象得到叶夏云一醒来就蹦起来,在他们的房门口踱步徘徊。但愿他能如愿见到。笑完,叶绍远说:“你呢,想见见他吗?要现在去吗,他睡着了。”

江重意很热,眼前很黑,空间逼仄。被叶绍远环保,江重意更热了,汗紧紧粘着她。

江奇禄应该是自江重意出生之后,第一个记挂她的人。但在江奇禄死后,江重意没有成为杀人犯,反而有了无数问她冷暖,愿为她画唇挑衣的人。

在江奇禄死后,江重意也有了一个还算和睦的家庭。接着,她又和叶绍远和叶夏云组建了一个家庭。她想要幸福美满,于是凭着在书上、网络上得来的知识,对待叶夏云,对待叶绍远。现在,他们惦念她。她的愿望成真。

叶夏云同她说过无数遍“小意妈妈在我心里面是第一名”。她该铭记的。她不该不见叶夏云,叫他因此伤心。这太不该了,这不该是一位好母亲做出来的。

她也不是一位称职的妻子。

她不想被丢下,她想要占据某一人心中的第一,于是倏地掀起被子,扑进叶绍远的怀里,牢牢抱住他。

二十六、荏苒

江重意将头埋得低。叶绍远知道她怕难堪,便兀自说了许多好话,也说了许多闲杂琐事,用以分散江重意的注意力。

说了好久,说得口干舌燥。

叶绍远咽了一口口水,喉咙干涩,微微痛。他问:“我好渴,可以亲你一下吗?”

江重意不清楚其中的关联,不过她应:“嗯。”

叶绍远说:“我闭眼。”

说着,他合起眼皮。江重意放松,松开禁锢住叶绍远的脖颈的手臂。叶绍远矮下身,用嘴摸索。脸颊、鼻头、嘴角,叶绍远一一探过温热的肌肤。

他终于碰到了江重意的嘴唇。微厚的嘴唇充盈饱满,软嫩微咸。然后,他伸出舌头,探进滚热的口腔。

叶绍远记着自己来时的目的,卷起唾液就跑。

江重意反应过来了。她猛地推开叶绍远,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他。

叶绍远知晓江重意会意外,但未料到她的速度之快,被推了一个踉跄,向后跌去,赶忙用一只手臂撑住,另一只手掩在嘴前,挡去浸淫。

叶绍远看着江重意的反应,轻声笑,怪道:“出尔反尔。”

江重意的脸红得不能在红了。但她顾不上脸怎样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

叶绍远是一副理固当然的神情,带笑与江重意坦然对视。

江重意羞得说不出话来。

在江重意落泪的前两秒,叶绍远适时上前抱着她躺下,寻过东西南北后,说他今天好累,叶夏云真闹腾,但是又乖,找不出他的错,骂不得一句。

江重意笑了一声,小声骂道:“小气。”

“这还小气?”叶绍远表示惊讶,之后假装落寞道,“好好好,我小气,我最小气了。”

江重意把脸埋进叶绍远的胸膛,闷声笑。

再稍晚点,叶绍远睡着了。没人同江重意讲话,红肿的眼睛渐渐合上。

清早一醒,江重意跑去厨房拿了冰袋敷眼睛,佣人在旁晾鸡蛋。

两小时过后,叶夏云起床吃早餐,一看到江重意,就撒开了握着叶绍远的手,直奔江重意。

江重意早听到佣人的提醒,藏起了冰袋和鸡蛋,此刻蹲下来,笑盈盈抱住叶夏云。

叶夏云先问她的安排。

江重意实话实说,说周一下午才去面试,在那之前时间都是空的。

叶夏云说:“耶!那小意妈妈要补偿我,陪我逛超市,陪我看电影,还要陪我学习!”

“我一直陪着你。”

叶夏云笑嘻嘻地,推着椅子贴近江重意。

叶绍远举着筷子,视线粘在他的身上。

叶夏云吃力地推完,爬上椅子,昂首对叶绍远说:“爸爸不许凶我。”

叶绍远移开视线。

江重意微笑,猜不出父子二人昨天的经历。

江重意带孩子,远没有叶绍远劳累。晚上提起,叶绍远有些吃味,江重意忙解释说,孩子再小也知道男女力气的区别,又控制不好轻重,和你一起难免疯了点,不能是故意为难你。叶绍远翻阅一页书,淡淡说,没关系,你不累就好。

江重意哄了几句话,见叶绍远的表情放松,安心枕着他的肩膀,学他看书。

叶夏云的精力在星期天的晚上耗尽,他睁眼躺在床上,和江重意说:“小意妈妈,我不想上学。”

“怎么了?”江重意以为是叶夏云在学校遇难了,慌道。

“不想有作业,我想要玩。”

闻言,江重意失笑,她也没有办法,她同样在学校熬了十几年。给叶夏云讲了几件她读书时候的趣事,叶夏云才舍得睡下。

第二天,江重意定了闹钟,爬起来送叶夏云上学。叶夏云的手软,到幼儿园门口的时候,江重意有点舍不得放手。反倒是前一晚抱怨的叶夏云痛痛快快地松开手,跑向幼儿园。

江重意看着,心中思绪乱飞,中午和叶绍远吃饭,感慨到。

叶绍远忍笑不住,说:“他才幼儿园呢,可能直到大学都在本地读,现在舍不得,到时候千万别是眼不见心不烦了。”

“怎么会呢。”

叶绍远只笑不语。

江重意轻轻哼了一声,晃着腿等待。

和咖啡店店长谈的是下午一点钟,和同事约的是十二点四十分,在咖啡店隔壁的餐馆前见面。

寻方便,江重意早早起来化妆穿衣,从家中出来后不打算中途回去一趟,送完叶夏云,径直去了叶绍远的办公室,中午和他出来在咖啡店的隔壁等时间。

江重意无聊地猜想,出口道:“你不会现在就厌烦小宝了吧?”

叶绍远拖着下巴,盯着江重意瞧,闻言,不在意地答道:“不明显吗?”

“他还那么小呢。”

“从他出生到现在,性格一点没有变,我早腻了。”

江重意笑,直白道:“等他讨厌你,不愿意和你说话了,你就该哭了。”

叶绍远细一思索,反驳不了,说:“有道理,那么我之后让秘书接他放学的时候买点礼物。”

“怎么能这么堂而皇之地说是秘书接呢。”江重意指错。

“来了。”叶绍远往门外抬了抬下巴。

江重意看去,见到了踌躇的同事。

二人一对视,江重意就站起来,回了下头和叶绍远道别,大步朝同事走去。

叶绍远冲她后背挥手。

他留在餐馆里等,半晌,他起身走向咖啡店。

在咖啡店外停立。咖啡店内,二人系上了围裙,双手均相扣着摆在身前,拘束不安。

相较之下,江重意要镇静一些,毕竟她知道有黑幕。不过举止依旧不自然,僵硬地听从店长的指示。

她立于收银机之后,露出一点身子,头发低低扎起,额边的碎发捋了又捋,最终还是无奈地任几根过短的头发搭下。

店长哭笑不得,对两位认真的新同事摆手。叶绍远听不见声音,估摸在说没有关系。

江重意的同事由另一个店员领到咖啡机前,江重意仍在前台站着,脑袋跟着店长的手的移动而摆动,刘海一搭下,马上别到耳边。

江重意全神贯注地听着,眉头不自觉蹙起。

叶绍远不由得发笑。他因看得专注,眯了眼,也蹙了眉头。

他看了许久,江重意才抬头看他一眼。

江重意走了一遍流程,休息几分钟,感受到脖颈后的酸楚,抬头,一怔。她一眼瞧见了叶绍远。

长身挺立,蓝灰西装贴身,发型是江重意抹了把发胶抓的,她狡辩:这虽然随意,但乍一眼是精致,越看也是越精致。叶绍远看着镜子,勉强信了。

叶绍远高大,本身就打眼,何况江重意与他同床共枕几年,哪怕在人群里,也能够一眼寻见。

江重意第一反应是去问他,怎么还在看。脚尖一转方向,瞥到店长,硬生顿住。正回身子去与叶绍远对视。

然而,不过一秒,江重意再看去时,叶绍远不见了。

二十七、风耍弄

消失就消失吧,和我有什么关系,江重意怅然若失,想道。

正巧来了位客人,江重意登时将叶绍远挤出脑海。

前台的工作轻松。店长早早离开了。没顾客时,江重意摇摇晃晃,喝一口老店员递来的咖啡。

有几位顾客进来。江重意认出打头的那位。

叶绍远一手插兜,一手推开沉重的玻璃门,步伐适中,笔直地向江重意走去。

鞋跟叩打瓷砖,鞋底缓缓落下。声音有高有低,有沉有浮。江重意的心跳跟上了叶绍远的节奏。

江重意望了一眼,匆匆低下头,又开始不适应了,僵着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点单机器。

步子越来越响,江重意的心跳愈来愈快,快得震烫。

叶绍远在收银台前站定,仰头看顶上的电子屏幕。他身后的几人在进入咖啡店之后,音量陡然降低。

都在等叶绍远点单。

江重意掀起眼睑,瞟叶绍远那只摆于裤侧的手。叶绍远人高,手大,且骨节分明,自然放松蜷缩时,青筋同样凸起,被罩在皮肤下。手腕上戴了只手表,亮黑色方形鳞纹鳄鱼皮制的表带扣得有些松垮,朝一边歪了点。江重意注意到双面的表盘,是玫瑰金莹彩及乌木黑色,雕饰巴黎钉纹图案。

江重意看得入了迷,陡然听见男声说:“有什么推荐吗?”

江重意被吓到,整个人弹了一下,猛地抬头对上叶绍远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

“有什么推荐的饮品吗?”叶绍远重复了一遍。

江重意听清了,低头在菜单上来回扫视。心跳声扰乱了她。

叶绍远看她忙不迭地寻答案,微微勾了勾嘴角。

他不是为为难江重意来的。只是刚看了一遍,没有定下心意的饮品,左不过是半个下午过去了,不是喝咖啡的恰当时间,也不爱喝甜果汁,不想白来,打算问问熟悉自己的江重意,请她出个主意。一看她,发现她斜着眼睛盯自己的手,盯得过于专注。一时吃味,明知她紧张,却有意怄她,问道。

“算了,”叶绍远说得轻飘飘,“青苹果汁吧。后面的人付钱。”

江重意清醒了,明白叶绍远耍了自己,抬起头,却见叶绍远的衣角飘远,人慢步走向一边的座位。

没能看着他悠闲地坐下,视线被另一人挡住。

深灰色西装,里是黑色薄绒毛衫,耳廓上有一耳钉。他移了一步,看向江重意,兴致盎然,说:“江麦拿铁一杯。”

“好的。”江重意应下,操作起机器。

那人说:“哎,我应该管你叫嫂子吧,他是我大哥,我跟着他干活的。”说着,下巴冲叶绍远一仰。

江重意笑笑。

“嫂子请我喝一杯咖啡吧,当是见面礼。”

江重意愣一愣,保持微笑说道:“好,后面客人还需要什么吗?”

那人被挤开,迎上两个熟悉面孔,打过招呼,各自点了单,最后一人负责结账。

叁人打包,叶绍远坐在店里,店员送去。叶绍远这一待,待到了店打烊。

江重意拢了拢领子,出来寻叶绍远。几下偏头,看见他,上前问:“怎么来了,不是说忙吗?中午留你一会儿也不情愿,现在又来了,还带着人。”

“是啊,很忙,和他们几个谈项目呢。中午赶过去已经迟到了,不让我进去,我只能供出你,这才放我进去,又吵着要见见你。我哪里有办法,就带着他们过来了。”

叶绍远领江重意找车。

江重意睨了眼,说:“你怎么会没有办法。”

“来找你,最大赢家不是我吗?何乐不为,我还得装作不情不愿,好让他们起哄,赶着结束工作,尽早来找你啊。”

二十八、棕脸鹟莺

江重意笑叶绍远的狡猾。

叶绍远耸耸肩。这一举动叫江重意笑得更欢,甚至扭过脸去。真是莫名其妙。叶绍远看她一眼,心里想着,手去挑起随风至鼻上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廓后。

他们去了一家超市,离叶夏云就读的幼儿园近。

叶夏云正在超市门口等待。他在回家路上,车缓缓驶过超市,他陡然叫停,想要进去买东西。他明明戴着智能手表,偏要更大屏幕的手机,用秘书的手机寻求江重意和叶绍远的同意。

叶绍远持着无所谓的态度,云淡风轻。江重意回复了语音消息,她说:“小意妈妈也想买一些东西,等等!”再发送一个表情包,江重意收回手机,拍了拍叶绍远的胳膊,力道不重,也不轻。

叶夏云拿着一杯冰淇凌,坐在车里等。

冰淇凌一吃完,人到了。

进到超市里面,叶夏云要求他来挑推车。叶绍远看叁列堆成长龙的推车,憋着一股气,单手抱起他。叶夏云不看他,只和江重意讨论:“这辆好脏,我不要这辆……那一辆!我要那一辆!”

江重意不时瞟一瞟叶绍远愈黑沉的脸色,不敢多看半秒。选好推车,江重意抿嘴憋笑,一面盯着叶夏云,一面几步一回头看叶绍远。

叶夏云挑来货品,就踮着脚尖推进推车里,然后一跳一跳地小跑走开。

叶绍远将货品摆放整齐,同江重意说:“你不是也需要买点东西吗?我看着小宝,你去买东西吧。”

“我骗他的,怕他等得不耐烦,随口说的。家里面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用买。”

“不要每次都跟在小宝后面转,他都长大了,会注意大人的。好久没来超市了,你去逛逛,上次不是说想吃酸奶了吗,再买点喜欢吃的零食在家里放着。”叶绍远用一只手推江重意,“赶紧去吧,我和小宝去找你。”

“我就在附近转。”江重意拗不过叶绍远,只好走远。

绕过一个货架,江重意看到了冷藏柜。地址发布页www.ltxsdz.com叶绍远刚才提到了酸奶,现在又在货柜上看到,江重意想起,有一阵子一日两餐,餐后都要拆一袋酸奶喝,便走近了看一看。

走了几步,没有看见所熟悉的包装,正要返回,推销员迎上。

二十出头的模样,脖颈系一细绳,身上穿长款围裙,胸前印着logo。他捧小碗的试饮杯,上前说:“您好,要试试新口味的悦养酸奶,芋泥口味,我们在酸奶中加入了小粒的芋泥,一抿即化,使口感层次更加丰富……”

江重意想到棕面莺,色彩亮丽,鸣声“铃、铃、铃......”,单独清脆。眼前的推销员青春轻盈,且稍微胆怯。

江重意说:“我知道这个,我有买过,今天来就是来买一板回去放着。但是今天早上吃坏肚子了,就不试吃了。”

推销员喜道:“我给您拿一板来……来,噢!有点冰手,我拿几张纸给您垫着,吸管和勺子都装进小袋子里放着。谢谢您!”

“没事没事,还挺好喝的。最╜新↑网?址∷ wWw.ltxsBǎ.Me”江重意面不改色,微笑道,“是附近的学生吗?”

“是,大学了,来兼职挣点零花钱。谢谢您了!我可紧张了。”

江重意四周望望,没有看见叶绍远父子,便闲着与推销员聊天。

“我大学时候兼职的第一天也可紧张了,后面发现其实不用那么小心,大家都很好的,可能会有一两个坏人吧……”

……

叶绍远过来,看见的就是一幅和气,眉一拧。

他弯下腰,轻推叶夏云的脊背,窃声道:“小宝,过去喊小意妈妈。”心里有鬼,即便与江重意相隔两个货架,也不断地抬眼瞧她,恐她发现他的把戏。

二十九、空白

格栅射灯投下的光色偏暖,江重意穿一件灰蓝的毛衣开衫,领子大,将扣子系全了也能看见里面的薄衣服。超市吹着暖气,江重意的后背泌出薄薄一层汗,后脖颈上也有一层薄汗,让她像是镀了层光般。

她听推销员说话,浅笑着,不时回应。推销员虽然揪着袖口,有点紧张,但似有千言万语,嘴巴张张合合,还咽了几次唾沫。

叶绍远看着推销员年纪轻轻,与江重意面对面站着,也像是一对大学情侣。

说了那么久,应是有许多合频的兴趣和话题吧。叶绍远兀自幻想出他们在咖啡厅、鲜花店、电影院、照相馆,一人倾诉一人微笑倾听的画面。他们年轻且登对。

于推销员而言,江重意大概是知性的姐姐,以开玩笑的方式说出自己经历过的囧事,叫他破涕为笑;或益事,叫他学习受用。比起叶绍远,在推销员身边,江重意更能有直起腰板的感觉吧。

就这时,叶夏云凑上去了,娇娇地朗声道:“妈妈——”

幻想中断,叶绍远微微笑,缓缓站起身子。

江重意微怔。叶夏云的称呼熟悉又陌生。

曾经的她和叶绍远决定领证结婚,告知了叶夏云。江重意颇为不自然,总觉得自己像是打扰了叶夏云的家庭。而叶夏云略胆怯地问叶绍远,他是该叫妈妈吗。叶绍远说:“叫小意妈妈。”那一刻,江重意的心是轻松的,也是空落落的。两个字的前缀也冗长,证明她是插入者。

如果叫她二选一,她还是想让叶夏云喊妈妈。

不过叶夏云的年纪尚小,是该清楚些,叶绍远教得不错。

江重意低头看。叶夏云钩住了她的手,仰起脸看她,说:“我挑好了妈妈,我还给妈妈也买了好吃的零食,爸爸也买了。”

江重意的心肉温热。

江重意笑道:“好,很快。”

她转头对推销员道别。

推销员滞住,不能相信,看着与他年纪相仿的女人居然有孩子,还是个那么高的吐字清晰的孩子,结结巴巴地道别。

江重意清楚他的惊愕,笑笑,拉着叶夏云走远。

孩子还提到了爸爸。推销员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望去,头一偏,就看到了一男人,衣服的颜色和江重意的开衫颜色相似,又有不同,蓝比灰的占比多,看着更冷酷。

男人比货架高,肩宽,望着他时不笑。他确定那双漆黑的瞳仁在盯着他,被冷气冻得战栗了一下。

但等江重意迎上,男人就笑得温柔。

短暂的时光里,飞速的对一个漂亮且温柔的女人生出的爱慕之情,在短促的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湮灭。

推销员意兴阑珊地正回头,却心痒痒,偷偷瞧了眼灰蓝的开衫毛衣,微卷的长发半边披落,露出另一边的白晰脖颈,比光还要白,还要刺眼。

推销员连忙缩回视线,依稀瞥见男人偏头看他的冰凉目光。

叶绍远望了眼怯懦的推销员,回头看江重意。江重意将手放在推车上,心情颇好。

叶绍远知道是因叶夏云的某一不经心的行为,但他故意问道:“和工作人员聊天这么开心吗?”

三十、过去及未来

江重意看向叶绍远。他站在灯下。

藏匿于天花板的射灯投下灯光,微微倾斜。最亮的一束光打在叶绍远的一边脸上,将叶绍远照得柔和。另一边脸,眉骨下方、鼻侧一团黑。西装仿若黑夜的大海,蓝波粼粼。

叶绍远调笑着看她。

江重意说:“没有,就是感觉和之前的我一点都不一样,我是死气沉沉,他很阳光,觉得他很乐观,很像影视剧里贫贱不移,积极向上的主角。”

对于江重意的自我评论,叶绍远说:“确实,最开始认识你,你的头顶总是有几朵愁云,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趣,又什么都不害怕,之后好很多了。”

到收银台前排队,江重意回想过往。

叶绍远很大方,符合江重意对挥金如土的有钱人的好印象。

第叁次见到叶绍远,江重意刚从结束兼职。这条街道亮堂,人多,到了晚上也不会叫江重意惶恐不安,于是她接受了这份兼职邀约。

她在路上碰到了叶绍远。叶绍远大步绕开一人又一人,走得歪歪扭扭,挡去了江重意的路。

在十几秒之前,叶绍远就认出了江重意,刚想要唤名字,好让江重意停下,嘴都张开了,声都到了嗓子口,突然意识到他不知道女人的名字。一时懊恼,再一想,兴许问了也不会有真实的回答,宽心不少,赶紧去追人。

江重意停下脚步。

叶绍远喘了几口气,没空想刚才自己的狼狈,说:“好久不见,没能想到我还会再次见到你。”

“寝室要关门了,我只剩半小时的时间,麻烦你直白一点,不用把话说得那么好听,不需要紧张,我又不是个人物。”

叶绍远顿了一下,捋了捋纷飞的鹅毛心绪,说:“耽误你几分钟,陪我去趟这家饭店的楼上,在大厅等我也行,很快。我晚上买了一条项链,一看到宝蓝的宝石就想到了你,想要送给你。几分钟就好,我开车送你回去。”

“你的车进得去学校吗,华青大学。”

叶绍远默了一下,回忆了一番,笃定道:“可以,我送你到寝室楼下。”

“好。”

叶绍远在前领路。路上,他打了一个电话。江重意听了大概,意思是他马上回去,让人把东西拿出来,他立刻就要。

江重意想了想,她适合的项链款式。想不出来,她买的、别人送的,廉价的、昂贵的,长或短,轮廓圆或尖,她都各佩戴过,都觉得不错。

她随叶绍远上楼。电梯直达顶楼。

叶绍远打开了毛绒盒子,是一条细项链。金色的细链子,其下坠了五六个大小不一的半圈,几颗不算细碎的蓝宝石点在之中。在光下,宝石一闪一闪,如同亮晶晶的蓝汪的眼睛。

江重意说:“你觉得这适合我吗?”

“我想到的是第一眼的你。”

江重意努力想象:深沉的雨夜,灯光星星点点,长条女人穿着单薄的长裙,如果有一条宝石项链,确实会像前来熄幕的女主角,以水为佩,以风为衣,仙意袅袅。

“谢谢。”

江重意的神情淡然,叶绍远摸不透她。

半分钟过去,江重意站得膝盖疲了,说:“可以送我回去了吗?”

叶绍远怔愣一瞬,猛然回忆起自己并没有对江重意说过:我要送你,你接受我的心意吗。那么那一声“谢谢”,是在回应他对问题的回答。

叶绍远厘清来去,就像青涩的学生那般暗自嗤笑自己的愚笨,说道:“我想要将这条项链送给你。”

“是吗?”看着叶绍远,江重意笑了一下,低头看发光的项链,说,“这可不便宜。”

“是为了你买的,我不觉得昂贵。”

江重意的嘴角弧度又上扬了点。她后悔上来,难以想象一个模样成熟的高大男人竟说出这样的话,然后自感痴情,深深感动了自己。

然后呢,缠着她,想要与她成为一对干柴烈火。等那点爱被清风吹散,细算自己的付出,一定要有相等的回报。

江重意陡然感到腻烦,她不想再经历一遍。工作多年的男人心机更重,将令她更加痛切地叫苦不迭。

她保持着笑容,说道:“不用了,我不接受任何人的礼物,谢谢您。我自己回去吧,不麻烦了。”

话毕,转身就走。

“等——”

江重意的眼神倏然变冷。叶绍远预料到她的冷漠,及时拦住她。

叶绍远把江重意的思忖猜了大概。害怕是无边际的,他理解江重意,但他还是为了自己,决心挽留。

他痛恨悬想。凭空捏造的事情久到千万年之后,虚实参半,遇到悲剧,往往会去规避。但他不能没有想象力,如果江重意不愿意接触他了,他只能依靠想象力度过接下来的一段时光。

叶绍远说:“很抱歉我的话让你不适,不用有负担,是我的想象告诉我要买下这条项链,在那之前,我没有试着去寻找你,我也不想为了送给你才买下的。只是见到了你之后,我想,比起放在我这儿,交给你才是更适合的选择。”

“是吗?但我不需要。”

“你缺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耳坠……或是别的,天上的星星我也可以给你。”叶绍远追问。

他有些心急。江重意的冷淡衬得他像愣头青。他有点生气。

“缺什么?缺钱。假设你给我一千万,我会说,晚上我不回寝室了。”江重意轻佻道。

叶绍远皱眉,说:“我可以给你一千万,但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哪种人?”江重意又一次反问。

叶绍远躁烦,语气颇冷,道:“痴缠,流氓,无脑,无情。”

江重意一挑眉,说:“所以呢?”

叶绍远深呼吸,尽量平静道:“你把银行卡号给我,然后我让司机送你走吧。”

江重意轻笑一声,说:“谢谢,谢谢你的心意,我还是走吧。”

说完,她转身离开。这一次,叶绍远没有再拦。

下楼时,服务员引她去了另一边的电梯。这部电梯在低层停了几次,走进的人几乎挨着。江重意在最后面的角落,到了一楼,她最后出去,与进来的人擦肩。

叶绍远似乎和她的前任有大不同。但江重意不必在乎了,她该考虑的是明天的拍摄。她得早睡,不然明天状态不好,拍出来的视频质量不过关,流量不够,品牌方就要扣钱了。

三十一、惊悟

这几个月来,江重意忙忙碌碌,在生活上能省则省,算一算,这几个月没有买过新衣服了,只试穿过的衣服和前任送的昂贵东西是能卖就卖,价钱对半也行,还好当了小网红,有品牌方寄来的新衣服用。日常用品好像需要购买了。

离攒够二十万还有一大截距离,但江重意已经很累了。她蜷躺在宿舍狭窄的小床上,闭上眼,却异常清醒。

刚熄灯,睡下铺的室友在玩手机游戏,一双脚踢着栏杆;对床的室友在打视频电话,和对象腻歪;有两个室友在洗漱,她们在沟通,流水哗啦声很响;还有一个室友准备睡觉,明天早上江重意要和她一起去兼职。

江重意很烦躁,翻了个身,枕另一边的小臂。

她责怪不了任何人,起因都是她。如果不抱着无所谓、试一试的心理,同意表白;在那一次亲吻,粗砺的手摸上她的腰,往上移动时,她要是能够严厉拒绝,并割开关系;如果就那样被脱去衣裳,被操;如果适当求软……背着二十万的欠款,重得江重意一步都挪不了。

忽地,枕头边上的手机震动,屏幕骤亮,尽管江重意阖着眼,也被强光刺得皱眉。好像是短信的提示音。江重意拿起来看。

是银行发来的短信,提醒有账户向她转账二十五万元。

江重意眨着眼睛,来回看了几遍,心是很钝很钝的疼痛,酸楚梗在喉咙。

又有短信进来,是陌生号码,先是一条银行的转账信息,再是“叶绍远”,第叁条过了一会儿发来,之间大约有叁十秒的时间间隔。

信息即刻显示已读。叶绍远的手一顿,脑子瞬间忘了排版好的话语,幸好提前在纸上记了几个词。

他说:“我还是把项链放在保安室了,对我来说不贵重,希望你能拿着它。保安室旁边有共享自行车,对面有夫妻馄饨早餐店。”

江重意怔怔地看转账金额:二十五万。是叶绍远能给陌生女人的钱是那么多,还是……

江重意想了想叶绍远的龙眉凤目,心中更偏向后者。他或许等了一个小时,等来了她的资料,或是第二次见面就命人翻出她的过往。

不过,她只是简单地感谢,发过去“谢谢”二字,蓝色的“未读”下一瞬变换成灰色的“已读”。

当成嫖资也好。当叶绍远按捺不住,发来暗示时,她会同意的。

江重意早就不清高了。倘若被她的前任知晓,也许该咒骂她,侮辱她,嘲她自命不凡。但那些话在父母的嘴里翻来覆去地说了几百遍,江重意的耳朵在几年前就长了茧子。

叶绍远没再发来消息。

江重意熄屏睡觉。

天肚翻亮,她起床上了个厕所。

江重意看了眼手机,距离第一个闹钟铃响还有两个小时。

江重意毫无睡意,于是用冷水洗了头发,把台灯和化妆品搬到阳台。

在那之后的一个月,江重意没有遇见叶绍远。她在搜索引擎里输入男人的名字,跳出的第一条结果是百科。江重意点开来。内容很少,只有名字以及公司职位。江重意搜索他的公司,跳出许多信息。

江重意还了钱,得了闲,每天乖乖地待在教室里。指导老师说她最近有了精神头,回春了。江重意扯一扯嘴角,勉强地笑。指导老师笑着拍拍她。

下一周的周五,江重意代表团队去台上发言、领奖。得了金奖,聚餐上,他们不吝啬夸奖,把背稿的江重意给夸了一通。江重意觉得尴尬,没和喝醉的他们一起走,借口去帮他们买解酒药。

她在便利店前抽完了烟,吹了一小时的冷风之后,捏起衣领闻了闻,确定烟味被风带走了,才悠悠起身,小步朝酒店走。

团队约好了不醉不归,便在酒吧附近的酒店开了几间房间。

路灯的灯泡快要没电,街道亮一块,黑一块。有车停下。车门从里推开,一双漆黑锃亮的皮鞋踏下,黑色西裤腿晃着。叶绍远穿一身黑,从黑车上下来。他站在路灯底下,与江重意相隔二十米。

江重意想,如果她不想靠近,转身就走,叶绍远大概率不会追来,和这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一样,尊重她的抉择。

路是直走再拐弯更短,江重意不想麻烦地绕一圈,迎了上去。

叶绍远站在光圆的中央。江重意站在边缘,光晕的涣散处,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刚来。下午知道的,特地去买了花,突然来了工作,耽搁了时间,现在花蔫了,下次补给你。”

“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不确定。”

“你很累吗?”

“还好。”

“能和我做爱吗?”

叶绍远沉默了几秒,眼神躲闪,嘴唇抽动。

江重意直勾勾地盯着他,忽而笑道:“走吧。”

她被叶绍远带到了酒店。房间很大,分出客厅和卧室。他们直达卧室。

暖光和冷光齐齐射下。

江重意和叶绍远说不用洗澡,直接来吧。叶绍远脱衣服的手一顿。江重意噤声,绷紧了小腿,但她是被操的那一个,这点权利总有。叶绍远说了一声“好”,把衬衫一丢,朝江重意走来。

江重意被抱到床上。她听到头发散到床铺的声音,看到叶绍远的漆黑瞳仁里的那点柔情。

叶绍远抚摩她的时候很温柔,小心翼翼地,和她对视。江重意把一只胳膊横在脸上,遮住下半张脸。

听着娇媚的呻吟,江重意愈来愈羞。不自禁晃动的腰肢和叶绍远的亲抚一起,叫江重意战栗,嗳音绵绵。江重意缩起大腿,想要转身背对。

叶绍远不让。他伏下身子压倒江重意,双腿挤进并分开江重意的双腿。他握住阴茎,插入江重意的阴道。

江重意感到被撕裂般,可叶绍远不断亲吻她,爱抚她,柔情依旧,叫她流连。

江重意大口喘气。

慢慢地不痛了。粗壮的阴茎压过她的敏感点,江重意受不住刺激,环住叶绍远的脖颈,咬了上去。

房间敞亮。叶绍远斜过脸,看江重意埋下头,满脸绯红,蹙眉张嘴呻吟,模样娟媚。他垂下眼,亲吻江重意的肩头。

一次高潮过后,叶绍远抽出仍挺立的阴茎,抱着江重意躺进浴缸。

江重意歪着身子,静呆着。

水温渐凉。

江重意问:“我可以经常来找你吗?”

三十二、青春呐

叶绍远拥着她,用健硕的臂膀温柔地环抱她。

江重意看不到叶绍远的脸,不过他的语调淡淡,应了好。

和叶绍远接触了几年。江重意拎着塑料袋,站在收银台外,往里装商品。叶夏云积极,而她悠哉游哉,瞄了一眼正不断俯身抬手,把推车里的商品放到收银台上的叶绍远,想,表情多半同他的语气一样寡淡吧。

晚上,叶绍远收到一通电话,之后在书房处理工作。哄睡了叶夏云,江重意端着一杯威士忌进入。

琥珀色的酒液荡开小波浪,静置在书桌上之后很快平静。

叶绍远的手摸上,坚硬且冰凉。

江重意拉来一把椅子,坐在叶绍远的旁边。她穿着睡衣,披着薄薄的驼色披肩,流苏垂到了她的大腿,像是穿了一条织布短裙。

叶绍远看向她,拽着她的椅子,将她拉近。

叶绍远问:“晚上估计要到很晚。”

“嗯。”江重意点头,“我等你,一起睡觉。”

江重意看着叶绍远敲键盘,写一封又一封的邮件。叶绍远开了一个视频会议。在那期间,江重意向外侧歪倒身子。

会议结束,叶绍远拉正江重意,说:“干嘛呢,他们看不到你的。”

“怕看到。”

“那又怎么,他们都知道我结婚了,也知道你的模样。”

“但是你在开会,让他们知道我待在你旁边,会觉得你不认真对待工作。我不想影响你。”

叶绍远笑江重意的深思远虑,说:“他们都知道我这边是晚上,知道我在家里,有你陪着,他们只会觉得我幸福。大晚上把我叫来,耽误我和你,他们愧疚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怨我呢。”

“好啦,我知道了。”

叶绍远面对回电脑,轻笑了一声。

他移了一会儿鼠标,问道:“咖啡店的排班怎么说,一周休息几天?”

听到动静,江重意下意识抬头,一时间愣神。

没等来回复,叶绍远扭头看去,想江重意是辨不出来是否在同她讲话,打算先叫名字,重新说一遍,然后就看到了呆滞的她。

似乎清楚在向她问话,似乎是在思忖,又似乎是脑子卡壳了。

江重意被捂热了,两颊娇红。

叶绍远注视着她,说:“下班之后好像一直在说我,忘了问你,工作怎么样?还喜欢吗?”

江重意反应过来,掀下披肩,感到一阵清爽,呼出一口热气,说:“前台的工作比你想得轻松,一般客人都是网上点单,今天下午只有你们几个线下点单。很轻松,我已经学会了,就是面对客人还是有些紧张,一点点,但客人都是好人,很好说话。休息……一周休息一天半,半天可以自己选择,提前和副店说就好了。但好像饭点不在中午了,因为店长说中午是休息时间,写字楼里的人有不少会下来买一杯咖啡再回去。”

江重意思考着说出,眼睛瞟着上方,很认真地回忆,一会儿得意,挑衅似的看一眼叶绍远,一会儿吞吞吐吐,拼命地翻找记忆。

叶绍远记起她期末考那两周的背诵样子,也是这副模样,苦思冥想,如果结结巴巴地背完了一段,眉开眼笑,要是发现有错,立刻耷拉眉梢,委屈地盯着错误的地方。

叶绍远笑她说:“心得挺多。”

江重意总结道:“就今天来说,我喜欢这份工作,店长不在,副店和蔼,和之前的经理一样喜欢。”

“忙起来的时候分身乏术。”

“前台能忙到哪里去。”

“也是。”叶绍远的手一顿,摩挲了一下,他说,“过来看看,喜欢这个地方吗。”

邮件里夹了照片。江重意瞟了一眼文字,是国外的城市,城市虽不大,但当地的手工业发达,一小镇临近,那里的人们安居乐业,普遍种植果子。照片的前面几张是实拍图,风景宜人,蓝天白天,空气清新,建筑独具特色,是成长于此地的一位着名建筑师回到家乡,在当地政府的协助下大修一通,期望以此为噱头,吸引游客前来,但效果不佳。

江重意切换着照片,半晌,如实回复:“看不出来。”

“好像是。”叶绍远嘴上应和着,心里倒觉得适合居住一段时间,至少空气质量好,换一个新鲜的环境,适当的陌生引诱,或许能让江重意活泼一点。

三十三、长久地等待

快到凌晨,叶绍远戴上眼镜,他揉了揉额头,让江重意先去睡觉。

江重意应了好。一觉醒来,不见枕边人。问了佣人,说是先生早早出门了,大约是六点多的时候,急匆匆地就走了。江重意惊道,一夜没睡?佣人说:“睡了几小时,早上我看着先生从太太房间里出来的,晚上的事我不清楚,我去问问昨夜的人。”江重意说:“不用不用,谢谢你了。”

餐桌上,对于叶绍远的缺席,叶夏云见怪不怪。今天的心情颇好,对着一片土司摇头晃脑。因为叶绍远不在,叶夏云吧唧嘴。

送叶夏云去幼儿园,江重意再去咖啡店上班。

一推门,副店一边系围裙带子,一边含胸走出来,见是江重意,朗声道:“真早啊,还有十几分钟呢!还有十几分钟才到上班时间,系上围裙之后坐一会儿吧。”

“好。”江重意关好门,不让暖气逃走。

她走到休息间,脱下外套挂起,冲着全身镜扎了一个低低的丸子头。今天特意带了发夹,夹住刘海。

“外头的口罩好像快没了,这里面有口罩,还有别的东西,标签都是朝外的。日常用品在这里,仓库里……呐,仓库门边上有个便利贴,写在那里,动了记得涂改。字要一笔一划的写,方便认。”

等江重意系好围裙,坐在沙发上。副店坐在对面一排,说:“我猜到你们两个会早早到,我们这里不用的,卡点来就好了。”

交代了一句,接着嘲弄起另两名男店员。

缺一分钟到上班时间,两名男店员一齐进来。沙发上的叁人起身干活。

时间一晃,半小时过去。

江重意甩了甩略微酸痛的手腕,趁着没客人来,给叶绍远发去消息:“我开始上班了,需要咖啡吗?”

等待两分钟,消息显示未读。

江重意放下手机,挺直了上半身,一只脚尖踮起。望着门外的人往一个方向流走,偶有另外,不过几分钟之后再次见到,手上拎着包装。咖啡店里宁静,但江重意想象得出秋叶和人的吵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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