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罪(01)
2024年9月11日第1章·舰长与琪亚娜爱情纠葛缠绵缱绻的一生,情与性的重量琪亚娜明白,人生不是场时光旅行,它教她学会放下,鼓励她勇往直前,在尽头回首,看到自己幻影般谬寂的一生,抵达终点,然后重新开始。「请记住邮箱:ltxsba @ Gmail.com 无法打开网站可发任意内容找回最新地址」
人生教她成熟 ,时间教她老去,只是从未料到有比无人能及的实践真理更加有效有力的证明来教导她学会掌握,在她的人生和时间里,有太多太多的不确定因素能替代这两位无情的导师,同样有太多太多的变革能令她舍弃成为一个好学生的机会。
像她那时常玩常看的游戏或恋爱喜剧,她不再是看着他人的幸福的旁白,她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成为了自己幸福的掌握者,一段弦音唤起另一段弦音的同时,她也懂得了,懂得人生的无常,时间的无情 ,懂得了人情友情和亲情的本质,也懂得了生命的重量,懂得了爱的美好。
她老去后常想,生命线的停驻是否代表一段无休止的关系的结束,垂下去的那只手可否直戳了当地说明他们不再藕断丝连,苍老鬓白的心脏的沉睡又能否截断亲密无间的爱情长河。
她想着,嗅着消毒水的凄楚味将自己代入,可身旁记录自己心跳的笔记仍然如此,它仍是有节奏地跳动,诉说着她的健康。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视线微微放低,一如既往,始料未及的撞进他那温柔的令她烦躁的泉水里。
他们在记录仪的报时中四目相对,沧桑发皱的面庞是他们分清彼此的最有力标志,琪亚娜常想他是不是越活越年轻了,因为他的脸颊比过去更红润更有生气,因为他的气息比年轻时更叫她浑身发烫更使她恋恋不忘,他们相互依偎着用模糊的记忆追逐时光的沙砾,寻找闪光的零星碎片。
在风灵的律动中希冀另一个世界的关系伊始。
老掉后对话少了是因为发现彼此说的话已经重复太多次了,因为老了情绪也难以管控,再说就容易烦躁了。
七月的热情使得气温升高 ,两人裹在聒噪的鸟鸣里想起清凉碧透的大海,追忆夜风顺着月光泻在肩头,倒映另一个人眼中的柔情 。
他们好像在一起很长时间了,记得对方的习惯却忘了自己习惯,以至于他们成了彼此的习惯。
他们有过如漆似胶的时间,直到后来意识到自己和对方压根不属于这样肉麻的模式,他们亦有冷战分离的日子,直到后来发现生活因缺少对方有种莫名恼意而掀起另一阵难以言喻的烦闷也就心有灵犀地各退一步。
琪亚娜和他的男人,和这个相处了半个世纪的男人有太多太多的故事,这其中夹杂了太多太多难舍难分的羞耻和意料之外的大胆与没心没肺的自我欺骗,他们在这段时日忘记了很多,忆起来更多。
似乎老去不是为了让他们更好更腻味的恩爱 ,而是学会发现对方过去被自己的遗忘的『地址找回邮箱 Ltxs𝐵A @ GmaiL.co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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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亚娜看着舰长淡去的橘红色眼眸,一时间因为想说的太多而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充斥自己幻影般人生的男人,给予了自己独一无二的色彩的男人,她对他的爱和对他的感谢同等多,因为什么她也不知道,所以她前所未有的胆怯比心中踟蹰不清的心意更多时,她就已经学会了披露不为人知的秘密来拉进与他的距离,纵使他和她早已失去『距离』的概念。
「想起什么了这么开心?」
他看着暗暗窃喜的她这样问道,沙哑沧桑的声线犹如荒漠中被风干的枯草,被时间摧残的痕迹在她心中不再是永久抹不去的伤疤,琪亚娜注视着这个陪她变老的男人,给出的回答比他预想的更害他惊慌失措:「想起来我们第一次做爱的时候。」
他笑了笑,笑声好像被太阳晒干的瘪瘪的动物皮,风又钻进去撞得空壳『咻咻』响。
舰长有种莫名如释重负感,他感觉刚才的话不过一阵难以捕捉的风,将他的思绪带回那个稀松平常的下午,和那个熊熊燃烧的黄昏晚夜。
他揉了揉鼻子,时而吐出的晦涩话语一成不变,将琪亚娜炙热的记忆裹挟在她认为的最幸福的那个午夜,那个星光闪耀,料峭寒风将他们埋没进仲夏夜的那场短暂亲吻的揪心时刻,从那头靛紫色天际升起的新月是真实的,她内心始终如一的一往无前的爱也真实地毫无保留地献给了他,献给这位年老的爱人。
「我总能梦见,舰长说想看我露出更多淫荡表情的那次。」
「可你确实露出来了不是吗?」
「那还不是因为你两眼直得都快发光了?」
她长吁一口气,而后他们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凄凉的老人味比房间里难为的消毒水味道更让他们沉醉,因为他们已经断断续续在这里待了几个年头了,因为他们已经把这间病房当做温存自己和对方最后甜蜜的糖果罐,因为他们老态龙钟,再也无法脱离彼此。
苦杏仁的气味跟随他们留在了一个又一个心意缠绵的凌晨,英气被岁月磨去棱角的舰长早已忘了自己到底因为什么和她联系在了一起,可他的记忆越发模糊那颗为她跳动的和死神作对的徒劳挣扎的心脏就越是炽热。
他大半辈子都是她微妙的监护人,被她肆无忌惮地爱了半个世纪 ,不多不少的五十年。
「舰长,真会祸害女孩子呢。」「是啊,我祸害你一辈子了。」
一个稍许夸大但无伤大雅的数字,清清楚楚地描绘了一摞情书,一场闪耀美好与苦涩的爱情 ,一次注定一生都难以割舍的感情的形状。
舰长看着琪亚娜琪亚娜同样看着舰长,试着将对方年轻时的模样映在这张充满皱纹的发皴的脸上,可回过神来,他们忘了这张脸早已不可代替,因为随着过去的快乐生活慢慢平息,他们对另一个人的思念愈发炽热。
在这个时期,在这个一切都已尘埃落定的年纪 ,他们都不再是对方幸福欢乐的回忆,而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亲密无间的年老的爱人,在暮年的大雾里相互搀扶,如此真实如此清晰,不需言语便轻车熟路地牵住彼此的手,坚定地迈向死亡 。
「那……你还能想起别的吗?」他仿佛看穿了她,没有半分恶意的问道。
「有啊。」她说「不过都是些稀疏闪光的碎片罢了。」
「……说来听听吧,带着我的那份一起。」
「但它不会有结果的哦。」
「我知道。」
……
机械游轮犹如气密的座头鲸在平静的海面上徐徐前进安抚睡眠者的灵魂,船身在海里轻轻摇晃,波澜和着夜风轻盈的脚步轻唤舰长浑浊不楚的意识。
他感觉今晚是个不眠夜,似有悲伤的美人鱼坐在礁石轻轻谣唱,空灵的嗓音调度着他的心弦,加重他的眩晕感。
他从床上坐起来看向窗外,一望无边的海面不时被风掀起柔软的涟漪 ,船坞的低吼像是鲸鱼的呼吸绵长,震颤麻痹每个人的神经。
舱室的地板微微动摇 ,今夜月亮很明,静得如同琪亚娜清若羲河的眼睛,平淡却令他无比震撼,仿佛是延展的星空强有力地吸引他的视线,又或者她本身就是其中一颗闪耀的繁星。
他叹出声来,感到口干舌燥,置身这个海底世界令他无助迷茫,他走出门推开另一扇门,借着晰明的月光和海风的低语发现她并没有安生地躺在舱室里睡觉。
彼时耳边盈满风声,静谧了整个世界,而此刻跌宕的海浪呼唤他到甲板去,他无可奈何。
身体如灌铅沉重,神经昏昏欲睡,从踏上这条船的那时起就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已经破碎又被胶布硬生生拼回去的陶瓷娃娃,全身关节像是门页被推开那般吱呀作响,结实的双腿虚弱的走不动路,害怕下一步就会晕倒过去。
走廊有轻轻鼾声,不属于这里的虚幻的橘子花的芬芳满溢鼻腔,室内的幽灵们都睡熟了,躺在气密的鲸鱼体内被慢慢消化,死无葬身之地。
他像船朝着终点前进那般大步流星地踏出室外,然后扶着栏杆迈上甲板,清爽的夜风和着大海的气味吹拂头发,弦月同星辉闪耀,无数颗灿烂的星点簇拥着那轮清醒而盈润的闪亮浮冰,堆叠的海浪轰轰烈烈地碎在坚硬的船壁,犹如落地脆叶的声响比头顶的澄明更惹他注意。
似是神经的枷锁得以解放,舰长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一朵朵清醒的浪花在月光的倒映下毫无保留地绽放,一席席湿润的海风在月光的映射下有了暧昧的形状,一缕缕干净放浪的灵感油然而生。
月光明晰了他的视野,舰长背倚靠栏杆眺望远方,和平的信鸽衔着信件煽动翅膀陪伴嘹亮高歌的白鸥跨越半个世界,送来幸福安康。
风语更加活跃,把海吹醒,把她吹醒,吹来自己身边。
夜弦的耳语轻轻扑扇耳廓,渐渐浓起的海雾将船只带进了一片捉摸不透的沼泽地,夜顺畅的呼吸吐出柔腻的氤氲将一片的朦胧光斑放了进来,他清楚看见一颗颗璀璨的繁星正整齐拼凑出那道黄鹂般纤瘦的身影,和泡沫般风中摇曳的长发。
她轻盈舞动,翩翩而来,带着那份独善其身的特有魅力扑倒他身上,血与酒的热量通过少女灵敏的指尖送来,醉人心弦的温软包裹是她将全身重量放在他身的证明。温吞热雾瘙痒耳朵,和着风的弦音直传舰长心底。
他觉得她好像醉了,醉的很彻底,而当悠远的啼鸣传唤晚归的海燕,发出轻快的叫喊时,他发现她确实醉了,浑身发烫,扰得他心神不宁。
话语的问候在嘴里踟蹰,无处安放的双手在空中胡乱摆动,一番在女性看来做作的纠结过去,他刚鼓起勇气要抱住她,琪亚娜吞吐酒香,妩媚的嗓音携着缕缕热量叫他再次慌了神,她咻然娇躯一滑,被他本能护住的霎时以一种温顺的小动物仰视主人的目光从下往上凝视他,盯得他脸红心跳:
「带我上去……」
星光一闪一闪,盈润的弦月仿佛落下一束璀璨灯光点亮她微醺的容颜,那如残阳余温的深深绯红赤诚地袒露心声,舰长感到本能在哭喊,感到眼前的少女被夜的弦音扯紧,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更用力抱住,气息压低,彼时昏沉的神经线被她的呼唤敲醒,某种冲动焦灼于心。
「去哪里。」
她把脸埋进他的胸怀,尽情吮嗅和自己一样的沐浴乳的芬芳,低声道:「去看得到海底的最高处 ,去桅杆的最上面。」
「可我们这是游轮啊…哪来的桅杆。」
「…那就去吹得到风的地方。」
她声线轻颤,发抖的影子在月色下一览无遗,幻觉般的两滴温热坠落在舰长心塘,他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竭尽全力安抚这位不知为何惧怕的少女让她安心。
在涟漪的风声中 ,夜火的温度爬上他们的面颊,他和她便传染了彼此的呼吸 。
琪亚娜的心跳清晰可闻,那颗脆弱而炙热的心脏好似晨雨的柔云,一节节的连串鼓点拍击着他,微湿绵软的触感比夏日海天更轻易俘获他。
船从沼泽地徐徐走出,将他们置身于星光闪烁的加勒比海,黑色流星划过头顶,璀璨倾雪的夜空霎时间被绣成了深黑色 ,舰长听不到琪亚娜挣扎,一时间甚至以为她睡着了,可当那份烫人的娇软在怀里微微颤动,软热的氤氲瘙得面颊发痒时,他错觉她不再是一个娇人可气的少女,而是他精心管控的患有梦游症的失忆者。
舰长张了张嘴,被夜风抚顺的脑海荡不起半分涟漪 ,眸里,惘然与热烈同辉。
他与她视线交错,极其短暂的一瞬间,一点点极其微不足道的思考,他便有了答案。
「这里明明到处都是风的。」
「可这里好热,吹的我浑身是汗。」
舰长不再说话,血液因她的触抚几乎被蒸干 ,他同样干燥闷热。
沉默半晌,他以搬运一个脆弱的瘫痪病人的姿势把她抱起,她也顺势搂住他的脖颈,彼时海风忽起忽落,接二连三的啼鸣从这头顺着海流方向一直传到那边。
可他抱起她的霎时,星月的斑驳洒满甲板,海水的流向变作指引,房间里的乘客失了呼吸 ,波澜的低语是敲击的琴键,他们走了上去,血液如火焰倾泻,热的仿佛能从他眼里流出来。
就像一种幻觉,想象,或是摆在眼前的无可辩驳的事实。
他们乘风而上站在这头鲸无垠的脊背,清冷的画面填满镜头,舰长任由一望无际的大海和归来的信鸽比自己怀里的病人更有力地占据自己心怀,任由烟花般易散易冷的思绪飘离她炙热柔软的体温 。
他无可避免地感到这场旅行的枯燥,感到这艘船里的乘客如一个个无法捕捉的幽灵在走廊和大厅里漂泊,他在黄月光的星辉下试图将她放下来,可少女不愿意地抓紧了。
「……别抛弃我……」
于是迎来短暂的沉默,野火般的热量在琪亚娜脸颊和胸间肆意延烧,伸展罪恶的四肢充斥她的心房。
扑簌扑簌的,似有几滴水坠下,她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地哭了出来,也明白他不会问自己为什么,只是感到来自后背的力量帮助自己缩得更紧、更小,把一切难过的画面和苦难的情绪都深深埋进这颗暂时不会感到疼痛的心脏里。
琪亚娜颤抖着咻然抬起头来,他们又一次四目相对。
眼眶攒着泪,湿润而温热的情绪把他心头洒的满满当当,那澄净剔透的眸子宛如玻璃被石头砸碎顺着蜿蜒街道汇流成渠的海水 ,令他哑然失声。
她哭了,不知何时积压的情绪早已压抑太久太远,晦涩和苦闷顷刻迸发,那哭泣好像蒙雨从天而降,逼迫他喝下了一瓶爱情的香水 ,竭尽全力的一段谎言荒诞的故事从他们感伤的记忆中出发。
低声啜泣许久,连泪花满溢月亮,不易察觉的悲伤映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衔着鸟鸣飞逝天际。
而他们已经缩在了一起,船只在清醒的夜影中沉缓笨重的前行的姿态有如安乐椅般冲淡琪亚娜心中隐晦的伤痛,她不知因何而醉,因何而哭,更想不清楚为什么得钻进他的怀里哭。
沉重的大脑无法做出合理解释,大病初愈似的身体疲倦不堪,她急需一搜温暖的小船,载着她绕过美好希望的好望角什么都不想的睡着,等一觉醒来听见鸟雀的叫声,闻见花香,看见那熟悉的天花板和一成不变的从窗台射入的光线。
可此刻,她眼中尽是燃烧的黄昏,那一次次斩击呼啸而过的烈火,飞身腾空的失重感连着情绪一同变得难以把控。
也许她并不属于这里,也许她与平静随处可见的日常再无瓜葛,甚至连着她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现实本身都是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
但不管怎样,只要她还存在这里,只要他尚存一息,他就不会允许她不符合自己身份的死去,她即便没有鲜花掌声和爱戴,也应该收回属于过去自己的权利。
「琪亚娜……睡吧,当这是一场梦,一场不堪入目的梦就好了。」
想空了,细微的耳语连着琪亚娜嘈杂不已的情绪缄默,他没有问为什么,静静望着她,闪光的橘红色眸子映着琪亚娜澄明的湛蓝色眼眸让她有种照镜子的错觉。
或许是与她感同身受,或许因为他也是这个阶段的过来人,舰长不说话,得心应手的给出琪亚娜想要的回答,他站在一种不成型的制高点上俯瞰她,包裹她,抚慰她的意识渐沉梦乡。
「晚安。」她好像哭累了,只剩下回应的本能, 「……晚安。」
腥咸的海风迎面而来。
这个瞬间,他的举动义无反顾:或许是南柯一梦,也可能是永远,且再也不醒来。
夜晚留不住的温度从舰长指尖淌过,沸腾的血液烧红了半边天,一缕清醒的花黄在看不见的沼泽地绽放,清冷的鬓白随风而逝。
「…我是不是被当成太监了?」
他望着睡熟的她苦笑,这话语有点扪心自问的意思。
在这里的第三百个夜晚刚刚过去,夏热腥咸的气味和在水中泡肿发绿的尸体从船边飘过。
和她躲在一起等待消亡的时日 ,还剩荒诞的四十九年。
犹如敷衍、粗糙的拼凑在一起的片段携着几个破碎的音符谣唱描绘的幻境,翠绿娇嫩的枝丫,温暖如春的旭阳,恬淡闲适的微风,灿烂盈润的星月,和来自朋友家人的友好问候,那一幅幅如油画般的光景悄悄朝她袭来,在少女清晰深刻的记忆之地落下笔笔浓墨重彩,然后干涸,逐渐陈旧,发黄落灰了。
时间是个可耻的小偷 ,菖蒲色的鸟坠落在地,黄色的月亮不睡,人们分不清彼此的目光。
身后的城市在飘,漆黑的墓园横着两座石碑,打翻了一个不敢给的拥抱。
琪亚娜在谁的目光中睁开眼睛,迟迟醒在空无一人的白色裙摆中央,琥珀色的书页记载最后一秒。
震撼的心跳扩散成无数眼睛的祈祷,看不到、摸不到的毕业旅行空空荡荡 ,唯独两眼是万花筒一般,在清冷的城市之间彻夜漫游。
她已经记不清认识他多久了,忧郁的命运将他们的相遇安排在一次心血来潮的闲暇约会里,可能是在自己任性要吃炸鸡汉堡的快餐店里,可能是在那个熊熊燃烧的微苦晚霞的注视下,亦是一望无际地夜鸟都该归巢的清醒时分,琪亚娜没有由来地发现对方早已如锈锁般嵌进自己的生命中 ,后知后觉的她霎时间甚至不敢和他对视,因为不论现在的她还是以后的她,都觉得那眼神实在是太过残忍的温柔了,自己明明没做错事却跟个情窦初开的女孩一般,心跳快的想骂人。
「琪亚娜,别离得太远。」
她跑了起来,而他朝里呼唤,她听见了,于是放慢脚步扭过身来,看到还跟在身后的他。
汹涌的人潮使得舰长难以分辨琪亚娜的身影,嘈杂的脚步和汽笛遮掩男人胆怯的叮嘱。
琪亚娜和行人和舰长并肩走着,走过错落纷繁的斑马线,在红灯亮起的那一刻将城市抛诸脑后。
「舰长真是怕寂寞啊。」
她向他笑着这样说,轻盈的步伐犹如扑扇翅膀想要脱离巢穴的雏鸟,男人跟在她身后没说话。
一阵润风吹来,琪亚娜雪白的长发波浪般在空中舒展着,她明是个刚成年的对男女之事仍感羞涩的少女,却仿佛已经跟某位白发萝莉老妪一样活过很久,翩翩舞动的身姿令舰长有种说不出的感慨,和未察觉发芽的难以言表的好奇。
「不,我只是怕你走丢了找不着回家的路。」
闻言,她侧过头来望向她,穿过大大小小的攒动的人头,天真的笑道「那还不紧紧抓住我?」
「……好好好,败给你了。」
密集的人群恐将他们冲散,山海般浩荡的脚步扰得男人心头烦乱 ,他和她并肩,注意和她保持一小步的距离,寥寥无几,仿佛天河般遥远的距离。
他是这样注意她,甚至有点稍稍羞涩的喜欢,晓风帮他勾勒她清晰的轮廓,暖阳映照出面颊淡淡的健康的红润,还有大同小异的人们脸上不一样的表情衬托着她的耀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场跨越悲伤别离,死亡新生的战役毫无感慨的过去了,像是暮色夕阳的游云渐渐隐没在透明的夜色 ,舰长依稀记得她在那时说了句「月色真美 。」虽然不知道说给谁听又有什么含义 ,但那天的月亮确实很漂亮,和一闪一闪的星空互相应和铺展成一页炫彩的诗篇,不经意滑落的流星就是月亮公主的马车,她们仿佛已向月亮走远。
舰长胡思乱想着,抚过的微风和难以分辨的鼎沸人声让他的思考愈发涣散,脑海的画面像是滴上墨的纸花被染脏了。
他佯装不在意地瞟了她一眼,确定她现在心情良好,舒适悠闲,便不在意别的,不在意她能否找到回家的路了,只因她已经到家了。
可思绪又飘远了,他耳边的纷扰被替换成绵润的歌声,光亮的画面变幻太快,一时间竟置身悠远透明的月球之下,他看到了幻觉的真实,看到一席无暇的洁白随风飘荡 ,闻到如真似幻的沁心脾的芳香。
他不知自己是否患上了新型海尔默兹综合征,不知自己的思想是否已经随着那场史诗战役结束了,记忆通通被染成没有一丝恶意的纯白,宛如琪亚娜眼里的一抹泪花坠落在地。
他没意识甚至没记忆的想起来很多,乱七八糟的不属于他的记忆,都没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快餐店的椅子上,耳边琪亚娜的询问逐渐放大。
「喂,舰长,你吃什么啊。」他回过神来,视线与她交错,愣了一下,本能的反应比下意识没理由的掩饰先一步回答了他:「和你一样的就行了。」
「是吗……」她莫名地把视线移开了,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的男人叫她敞开天窗说话,这位身体跟固定了没什么两样儿的少女说出的话他不知暌违了多久:「那舰长的钱包,可能要大出血了。」
他又愣了一下,而后笑了:「噗哈……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放开吃吧,就当给你迟到的毕业庆祝了。」
「唔……真是狡猾的回答。」
诚如他讲,少女成年了,毕业了,可以不再被约束尽情胡吃海喝,肆意游览尘世,毫无忌惮地寻找自己不敢承认的爱了。
说到这个,身为没有血缘的第三监护人的舰长多少是有点阴郁的,时间和成长的点点滴滴把她的毕业论文磨得噌亮,往日严格的德丽莎更是连看都没看就送给她一个大红花,别人为她欢呼喝彩,在纷飞的毕业礼帽和雪花般书本的落地中褪去稚气,换上新的着装,开始新的人生。
而就是这样隆重盛大的毕业季,他竟然因为纠结人生价值和所谓『命运』的愚弄思考把自己给逼得精神衰弱生病了。
不知该说造化弄人还是什么别的愚弄。
「这是大人的余裕啦……等到你长大就知道了。」
「可我已经十八岁了。」
是属于她这个年龄的话术,叫他怀疑她是不是同他一样狡猾。
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回答的他揉了揉鼻子,恰好斜眼看到了正在拥挤的客人间穿梭自如,把菜品精准放在该有的桌号儿上的女服务生,禁不住眉头一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当你像那位姐姐一样自己独立了,能明白人们心里想的是什么了,就是长大了。」
琪亚娜没说话,因为她心里尚未做好给他致命一击的准备。
在监护人的看管下,悄悄发芽成熟长大的她已经褪去什么事情都简单化没心没肺的活力四射的青春女孩的影子,她有了属于自己的武器,且对他来说是精彩绝伦 ,她占据绝对优势的:他对她持有的依稀朦胧的情感。
「是吗……」她不紧不慢,杏眼半眯视线掠过他,嘴角让人猜不透的微笑给她添上几分优雅神秘的魅力:「那舰长的要求还挺高的。」
他摇了摇头,抬起的嘴角好像是一句无声赞扬:「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呢?」
琪亚娜把头扭到一边,摆出一副等餐等的不耐烦的表情传唤彼时舰长口中的服务员大姐姐过来,她视线在他提到她的那一刻就没再变动。
少女一边不易察觉地打量着眼前以后可能自己就会成为此类的亭亭玉立的淑女,一边友好地询问为什么那么慢。
她发现她确实像他说的那样散发着某些她没有的气质,她一面与她没有必要地交谈一面在心里思考自己何时会成为这样的人,见过太多人世常情的沉稳,也有太多应对突发情况的方法,她发觉自己貌似有点唐突的向往,不过并非她这样的,而是他口中的。
琪亚娜和服务员的对话以一句礼貌的「谢谢」结束了,而琪亚娜和她心中的期盼也在几分钟后以一句「算了」草草了结:因为她意识到这个别扭的家伙才不会喜欢他口中那样的她。
他的吝啬,他孩子似的天真和好笑的底线,以及来的不合时宜的神经质,都强调着她眼前究竟是个具有怎样缺陷的男人,而就是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心血来潮想塑造的形象。
琪亚娜望着他,望着他如黄昏般低垂阴郁的眼眸,不自觉流露出的好意叫反应还是有点迟钝的她咻然脸红,而他似乎也察觉了。
为了显得正常,脑海空白一片的还在淑女路上刚刚迈出第一步的琪亚娜小姐给他讲了个有趣的笑话,来自爱情的笑话,浑然不知她正与自己难以辩驳的爱越拉越远。
「我并不认为,两个人真心实意的爱情有无法原谅的事。」
笑话在这个对少女不知如何是好的意见下结束了,两人拿过服务员递来的点单,回家的路上都没再说话。
他一直沉默着,仿佛心跳和气息不剩一缕,她以为惹他生气了,可还在情绪里的纠结她不知该如何开口,下午的暖风从两人之间掠过,捎来不知何处的寂寞。
琪亚娜随舰长步调一致,她轻松绕过过路行人,视线一刻都不能从他空荡荡的手松开。
她心乱如麻 ,可到最后,自己想要去牵住那只手的冲动还是没给她一个适合的理由:她和他最后在萤火虫般的淡火色碎隙下分别,琪亚娜看了看手里已经凉掉的汉堡炸鸡 ,回过神来不知自己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带回来,会被大姨妈骂的。
「掉牙的爱情笑话,已经不会再逗人笑了吗……」远处 ,风声紧密,嫩绿的枝叶在哨声里摇曳,好像天边唉声叹气的渐落的彩霞。
她想着把这东西热热再吃,莫名看到他离去的背影时忽然没了胃口:「唔……晚上估计会饿,到时候吃吧。」
月太高了。
夜晚,薰衣草的花香顺着风的脚步爬进少女卧室,清新的幻梦吹醒了她的梦,如雪般无暇的皎洁弯月透过摇晃的窗帘忽明忽暗,和着风的歌谣听起来像是深陷爱情泥潭的少女啜泣。
她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午夜了,对响起来的肚子她开始好奇自己身体是不是还能再长长,随后本能地借着瓷砖反光出的镀银般的清光地毯穿上了拖鞋朝厨房走去。
下意识的,她跟自己讲着这是为了保证身体健康才在不合适的时间摄取能量,可刚拿起餐桌上那一大袋子的食物霎时才发现已经没人管她了。
喉咙突然犯怵,冷掉的油炸食品味道闻得她有点头晕,她急忙把那袋子玩意放回冰箱,然后思考要不要悄悄点个外卖或者翻墙出去觅个食。
缄默的客厅里,秒针的走动犹如脚步在泥泞里的凝结,阳台的落地窗帘轻盈飘摇 ,悬着的、转着的,舰长口中优美的针织裙摆荡起琪亚娜心底的一丝忧愁,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地捏了捏胸口,一个不小心打翻了桌子上盛满水的玻璃杯。
那是他每次来自己屋时都会倒的,为的是睡前能求得一夜平稳,只是总会吵醒敏感的她,只是最近他没发出半点动静就悄悄消失,她便自己为他准备了。
琪亚娜走出门去,窗外平静的群星隐约闪烁,给人一种走廊夜风比室内更加清爽的错觉。
柔和的清光衔有鸟鸣,月泪悄然落地,花香的微语和无法捕捉的时间痕迹满溢走廊,她心血来潮 ,跟月亮玩起了躲猫猫。
嘈杂单一,闪烁光点之下人数寥寥无几的宿舍楼像是深陷冬眠的巨兽 ,琪亚娜欢快的脚步在走廊回荡着,盖过远处传来的微渺的劳顿喘息。
习惯爬楼梯且正在学习不再打扰琪亚娜休息的男人凭晰明的夜光脑子空荡地盯着手里的一沓报告,这是德丽莎塞给自己的学生们的未来志向。
他不懂得该如何回答她们,回答战斗经验比社会经验丰富不知多少倍的女孩子们的期盼,他试图将谈话时间安排的晚一些,甚至推向未来。
即便学生们不是很乐意,即便他清楚自己逃不开那个越来越近的扎人的日期。
低着头的舰长脑内全是学生的未来,小女孩一样活泼的琪亚娜眼中尽是璀璨夺目的星光,他们毫不意外地撞到了一起,一张张笑容灿烂的照片在沉闷的碰撞声和始料未及的惊呼中飘落。
「对不起对不起,我光顾着……」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舰长抬起头,那双疲劳不堪的眼睛赫然出现在她眼前时,少女才惊觉她的心早就跟着那场月光洒满厅堂的毕业旅行飘远了,跟着从人群中拼命挤出来驻足她面前,为她由衷送上祝福的,头发乱蓬蓬,跟眼前别无二致的他偷走了。
「……晚上好,舰长。」
话语落地,紧接而来是沉默。
他把散落一地的纸页拾起来,然后去望琪亚娜发红的眼眸,感到身体在发痛,一抽一抽的犹如血液在血管里延迟,令本就愚钝的大脑一发不可收拾的乱了。
窗外鸟儿的鸣叫传来思念,嘹亮的星空之下飘过悠扬无声的夜曲,舰长看着一动不动的琪亚娜迟迟回过神来,竭尽全力想说些什么,说些安慰的话,或没有意义的询问一下。
可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了句「晚安」,擦肩而过。
哒哒哒,镇静微弱的脚步声在琪亚娜脑海回荡着,她回头凝望舰长,看到了逆光的背影,和月眼里一束微弱的火苗。
于是张了张嘴,还没想好该说什么身体倒比脑子先一步行动冲了过去竭尽全力地抱住了他,甚至把他扑倒在地,倒在满溢清光的地毯上。
「琪亚娜…你的活力就不能留给明天吗?」学生们的未来志愿又一次摔落在地,包括他的。
男人有点想哭,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点上根烟把所有的不清醒全都排出体外,想寻得一个能让他暂时忘记所有难过纠结事儿的温床,想扑倒在温暖的拥抱里毫无根据可言的计划明天该干什么。
他发现自己对一个人的思恋越来清晰得不可理喻,且无法代替,他自己都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无可争辩的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不给他一点思考的时间。
「舰长先回答为什么要无视我。」
「我哪里无视你了?」
「你就是无视我!」
孩子似的吵了起来,没有理由的,毫不讲理的,他们自己都不明白的吵了起来。
「那我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嘛?!为什么舰长对我这么冷淡?」
「我现在累的要死哪有时间陪你玩,你要是饿了就自己找吃的去。」
他推搡着,抗拒她,面对少女没由来的莫名其妙的质问精神疲劳积累到极限的男人已经懒得与她争辩,他无视晰明的月光,无视鹤唳风声,更不在意窗外吹进的温润的微湿花香,只想赶紧找个地方抽根烟,然后喝杯水睡觉。
「不嘛,舰长陪我一起去,还是说舰长嫌弃我?」
他感觉她变得陌生了,因为她早已不再这样任性 。
「我没有嫌弃你,只是你能不能让你先歇一下,我真的很累了。发布地址Www.④v④v④v.US」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摸着我的胸口说话!」
「你是不是睡蒙了?!」
「我现在清醒的很!」
于是舰长看向琪亚娜闪烁星光的眼眸,看见她面色淡淡的潮红,看见她难为情的羞耻,和不知何时又为何红透的耳根。
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不清楚是自己愿望看到的风景还是积劳成疾的对某种事物的眷恋,他错觉来自她心底的热量携着她这个年纪独有的体香安抚起他的精神,掸去他长期积累的疲惫。
过去那个活泼稚嫩的嗓音在他的脑海里漾起一丝涟漪 ,和着奇妙的旋律在脑海中尽情沉落,使他吞下口气把视线撇开,整理情绪尝试心平气和地跟她对话:
「琪亚娜,让我休息吧……我太累了。」
「可…」她欲即说些什么掩饰冲动,可忽然的胸口一疼让她把话咽了下去,然后踟蹰着,没有用力地抓着舰长衣角,无声希冀,希冀他能读懂自己的情绪:「……我饿了。」
「饿了就自己弄点吃的,冰箱里还有很多速冻食品。」
「我不会做 。」她小声说着,说不清楚来自胸口的疼痛是出自哪种感受,也讲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缩进过去的影子里,因为她早已下定好决心不再他的面前撒娇了:「我不会做 ,还是和以前一样笨手笨脚的,没有舰长哪天饿死都不奇怪。」
过于清醒,可怕的清醒。
很快的,两句话的时间,琪亚娜不在意胸口的疼痛了,也不想要舰长有没有无视她的回答了,她只想跟以前一样和他聊天说话而不是像这样用对峙的口气一句一个你我的找明彷徨的过往。
身外,树影婆娑,光影交错,清晰勾勒出两人交缠在一起的身影,琪亚娜拽着舰长的衣角,恳求他能一如既往的给自己做顿夜宵,哪怕是速冻食品也好,而舰长则希望她能放过自己,给自己个悄悄哭泣的地方。
他和她对望着,挂在脸上的表情是彼此都不曾见过的,他们读不懂,也不想读懂。
「速冻食品就算煮坏了也能吃,而且……别这样说自己。」
他好像妥协了,像她的那样妥协了。
「……舰长,我饿了。」重复的话语落地,便听见那声叹息,然后迎来清清楚楚的,她最想听到的那个回应:「我带你出去吃吧,躲过德丽莎的视线,出去不知节制地吃一顿。」
少女笑了,鸟唱,树梢,弦月和湿扇交织,薰衣草的香味满溢鼻腔,刹那间他同她一般——睁开眼是梦,闭上眼也是梦。
她醒来,映入眼帘的仍是月光,沉在海里洒落清晖,泛光的粼粼海浪犹如萤火虫般的碎屑,每一片都发散着好闻、闷热的苦味,她不禁微语呢喃,梦想不再和他漂流的未来。
纵使这个未来近在咫尺。
「醒了?」
柔软的男性嗓音传来,还未从恍惚中缓过神的少女本能抬头往上看去,撞上他赤红色缭乱的眼眸。
琪亚娜哼了一声,下意识往他怀里靠了靠,忽然一席夜风吹拂,吹远了一缕云,像烟,黄昏下的炊烟,和照得发热的面颊。
「像做梦一样。」
「你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了。」她轻笑着这样说,耳边尽是男人疲惫的心跳声,眼中盈满看不见的曙星,琪亚娜抿抿嘴唇 ,从中觉察一丝不太一样的味道,像是血一般的腥甜,明显的铁锈味。
她又笑了,笑的跟个孩子一样,毫无恶意地骂他一句:「梦见舰长这个色狼了。」
「别摸不着头脑的骂人家啊…」他苦笑着回应,可那略显微缩的语气分明知道她指的究竟是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干 。」
「是啊,没种的男人。」
她没回他的话,此刻脑内只剩一个不太好的想法,一个她在嘴边踟蹰太久,以至于常常差点脱口而出的宣泄冲动:「阳痿男。舰长的那玩意儿绝对跟簪子一样小巧可爱 。」
「叛逆期迟到了是吧?」他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但仍抱着教育者似的态度用最擅长的话术,像是过去推迟面谈日期那样恬不知耻的拆卸她的愤怒:「你再这样下去我可要生气了。」
「那,我们来玩游戏吧。」她突然叫人摸不着头脑地这般说:「跟过去那样,我在舰长手上写字,舰长来猜。」
他无言,抻出手来放在她面前,她微微笑着轻轻描述她的感情 :月亮是个哑巴,看着两个傻瓜,静谧空灵的座头鲸上的两人心无旁骛地笔画起来,内心没有由来的淡淡惶恐和对彼此看不清的情愫在少女的描绘中 ,在男人的掌心上静静发酵、化开,轻轻重重,散开又敛住。摇曳的风声携着他们不像话的情绪掷还给呼呼大睡的幽灵乘客们,随着冷意荡开,纷纷扰扰,铺展成一条万千世界的银河,又咻然漾起一串风铃响,流落的璀璨光顾缄默洒落他们身,夜仍长,且唱着,宛如一曲自然的摇篮,它微微摇晃着婴儿床,将他们揽入冲动和梦的故乡。
她在他手上写着,他数着,数清了三个字,明了了二十三段笔画。
或许她少写了,因为她是个笨蛋 ,甚至可能多写了,肉麻的、老掉牙的绵绵笑话。
但无论如何,在月亮下清醒映出的那三个字就是琪亚娜的表达,简单朴素,充满真情实感的爱的笔画,说是一个人,却含着两个人。
彩色浮溢,腾飞,摇醒了空梦,醒来的乘客纷纷走出门。
琪亚娜松开舰长的手,又猝然抓住像是写错字的学生一样急急忙忙地把那些看不见的字擦干净,她冲他笑了笑,露出雪亮的贝齿,跟大狗狗一样。
而他回以微笑,心脏仿佛被攥住一般生疼,即将爆开,彻底死去。
「舰长猜猜我写的什么?」
三个字,清清楚楚的三个字,含着真情实意的人,简单却沉重的、或错误或谎言的二十三笔画,压的他喘不上气。
也促使他忆起了,那个并不美好的,毕生难忘的约会。
他轻笑一声:「能让我们关系从『再见』变成『欢迎回来』的三个字。」
她听懂了他的话:「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对吧。」
「是啊……」
「那你愿意接受吗?」
他没回答,合上眼,悄悄追忆过往画面。
而她跟随他的思绪一同前往过去那个绵长,纸飞机一般的夜晚。
不约而同的,不因什么,不为什么,仅仅是那个漫长无边如山河岁月的晚上,星河连同他们挥洒的汗水摇落,清晰反射的熏黄点灯把记忆统统照亮。
至于舰长的回答,他在那时已经给了,只是她因为他反复无常的冷淡和陌生想听他再说一遍而已。
简单无比的字,包含着无比沉重分量的字眼儿,他不像她那样能顺着玩笑话或严肃庄重的气氛诉出口,因为他比她要老,她追不上的老。
可能以后生儿育女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会一脸慈祥的笑着说「孩子让爸爸抱抱」「我爱你一辈子」这样的话,但现在不会,因为他别扭的心绪,因为他害怕和她相处模式的转变,因为他分明已经到了大叔的年纪却仍旧跟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青涩天真的,对爱情充满憧憬和想象。
在他眼中她是个失忆病人,可从没在意过在她眼中他又是个怎样脆弱的失忆者。
不需要语言,因为担心伤害;收敛女性时而的任性和撒娇,只因不愿看到那毫不遮掩的难色 ;琪亚娜还记得和他的上次做爱是什么时候,不过她宁愿忘掉那次堪称屈辱的性爱 。
她忘了他是何时变成这般对男女爱情畏畏缩缩的胆小鬼,但至少记得这趟对爱情记忆的,毫无作用的海上旅行是因他而起,因为他想帮助自己找到时间对数字的意义 。
能作为心理安慰的至少还有自己和他都不熟练的对距离的理解和延续,可毋庸置疑的,她渴望每天跟现在窝在他怀里撒娇,感受他肌肤的温度,扑通扑通的心跳,和有点僵硬的宽厚的手掌,太想太想了。
「舰长……」她思量一会儿,不过三秒,不过星辰闪烁一下,她就再也无法,再也不要拒绝自己了:「我爱你,像哨兵等待自己的爱情那样,我不要再对自己的心意胆怯了,让我任性一次,撒撒娇,好吗?」
不需要谁怀疑,她搞砸了,以前这样,此刻这样,以后仍是这样:琪亚娜凝望着男人犹如垂死挣扎般微弱火苗的眼睛,仿佛新月渗透而出的玉液啪嗒啪嗒掉进海里的渐渐衰亡的情绪,他仅存于此的珍贵无比的事物都在改头换貌。
琪亚娜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希望自己的心愿即便不用说也能让他明白。
而他就这样被她盯着,嘴巴微张,情愿用沉默来代替回答。
「……我不知道。」
他低声道,回答连带着琪亚娜最后微渺的希冀石沉大海。
「可你吻我了。」她不愿相信,无论如何都不肯:「再简单不过的,我爱你,三个字,就这么难以诉诸于口吗?」
「……嗯。」
她简直要发疯了,想要以女人,以面对自己家祖宗时跟他玩命的气魄扯住他衣领质问他,锤他,骂他为什么连未成年少女都随随便便说出来的哪怕蕴含欺骗的三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吐字儿是要给金疙瘩还是什么。
「笨蛋 …笨蛋 ……你为什么…再也没说过爱我了呢……」
大豆的温热滴落甲板,被凉风抚平温度。
她做不到,因为她喜欢他,因为她爱他,爱这个快要窝囊半辈子的比自己年长十岁,正在人生的迷雾中跌跌撞撞的可怜人。
就因为这简简单单抽象无比的字眼,他孩子似的执拗,他的胆小,他们再也没有过恳切而真实的暧昧行为或毫无保留的坦荡了。
舰长没有说话,轻轻揽她入怀。
承受着女孩子眼泪的重量和来自后背一股一股的没有实感的疼痛,他过去想过很多事,如今也仍时常在梦中肆意游览和她抵达的美好的可能性 ,可他无论怎样都不能,不能去坦坦荡荡的说爱她,好似一场势必阻碍他寻求爱情的与心理暗示的斗争,他有那么多个能推开她的房门坐在床边说爱她的奇迹晚夜,亦有数不清的机会小声诉说他的好奇,他对名为琪亚娜·卡斯兰娜这个女人的好奇。
可他妈的他说不清啊,跟自己未曾期盼的命运一样。
他迄今为止追求过多少不切实际的目标了,毫无可能的胜利,心甘情愿为他效命半生的下属,数不清的人命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命,他哪个没有牢握手中 ?
但那个字,那个令他无比沉痛的字和人,每当面对它时他就像是患上没有由来的精神疾病,深陷失眠错乱的恐慌中疲于逃避和躲藏,怎么可能还有时间和胆量面对?
「…对不起,原谅我。」
「我到现在原谅过你多少次了……」
拥抱挤得他喘不上气,舰长手里摇晃着星光,闪耀的灯火明灭可见,亦如琪亚娜剔透冰莹的眼眸,盈满泪花,噙着,压抑着,倒映他们清晰无比的身影。
「你觉得晚了吗。」
「我们从来没有晚过,现在是,未来也是。」
她信誓旦旦,义无反顾。
如果搞砸了一段举步维艰的关系,那就将它重新铸造,让它脱胎换骨,哪怕是错误的,哪怕这种新关系会将他们冲向不知何处的终点。
但现在,这个瞬间,琪亚娜把深埋心底的话捞出来,把在嘴里踟蹰太久太久的情绪用寥寥无几的几个字宣泄而出时,就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她和他建立一份完美无缺的爱情了。
因为他们的故事还很长,满载如雾霭般朦胧的充斥憎恶的爱的过往。
「你等来黎明了吗?」
「我早就睡醒了。」
后来,她问他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片辽阔无垠的大海,他说随时可以,于是他们走了,没有犹豫,没有眷恋,跟着幽灵乘客们的脚步下了船。
对琪亚娜来讲,那场没有意义的海上旅行给予她的,不过回忆一次约会的时间,她与他的第一次有严重结果的约会,在她脑海里犹如第三者的摄像机般清晰而严谨:
「来,琪亚娜同学 ,请告诉我你的兴趣爱好和对未来的打算。」
「好!琪亚娜·卡斯兰娜,今年十九岁,兴趣爱好是零食游戏和睡觉,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以后什么都不干让大姨妈或舰长成天养着我快乐的活过一生!」
「笨蛋我没叫你说这个!」
一成不变的办公室内 ,男人和少女面对面坐着,他们互相远眺,企图在一问一答的短暂沉默中寻获对方不可视的未来是否仍存在自己影子的可能性 。
而后来,他们知道了站在身边搀扶那人的背影就是自己,就也安了心,沉在短暂浓郁的喜悦的他们全然忘了人生还很长,他们还得学会变老这一事实。
虽然那夜过去他们的关系有了微妙的改变,但至少不会被旁人看出来,至少没有干扰到他们对对方的表面印象:舰长和琪亚娜你言我语地聊了半个小时,最终得出她的人生最起码得找上一个能负责半辈子的监护人的结论,言简意赅的综合起来这个长不大的家伙可以继续待在圣芙蕾雅兼任女武神一职,顺便在哪时哪刻找找她的无暇爱情 。
「唉……我是真不该对你抱有期望。」
他搁笔,红色短发随吹来的微风漾荡给予琪亚娜一席幸福的恍惚,她仿佛看到夕阳沉落,温暖晓风披散花语衔来清新的香味簇拥倚靠彼此肩头,亲密无间的老人们。
她晃神,随之幻觉给予她一种别样的冲动令她站起来双手扑在办公桌沿,直冒光的双眼盯得男人一时间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舰长,有空陪我出去逛逛吗。」
听闻,他没立刻说话,或者是来不及。
男人呆呆地凝望琪亚娜晶莹剔透的眼眸,忽然间不知是顺着窗台飘进的热情晓风吹的他脑袋发涨还是少女迷人的体香迫使大脑清醒,在男人大部分时间都对过去画面星碎模糊的记忆里,在他早已对自己失去信心,死死抱紧他最后一丝不可能的期待的垂死挣扎般的思绪里,他的思量从没有过这个瞬间的分明。
鸟雀悠扬地唱了起来,叶子簌簌摇晃,葱茏忧郁的自然生机将陆陆续续从教学楼走出的学生们送往新的明天,她们每个人都与他有过几分钟的谈话,她们每个人都给了他一份满意的答卷,然后离开办公室,离开这里,追逐时间,在人生的教导下慢慢成熟 。
「你为什么不是她们的一员呢,琪亚娜。」舰长用她不会觉察的音量念道,然后关上电脑,没有多余思考,他认识她到现在头一次这么草率的答应了她的请求:「走吧,当是陪你散步。」
她笑了,清澈的笑声如悦耳风铃:「嘻嘻,舰长最好了。」
「你也该学会长大了。」
而今天过去,他们都改变了。
或许不是他口中含义 ,也并非迎接了他所期望的所剩无几的荒唐,但那夜,她和他在雨中凭借酒劲儿混合再熟悉不过的咖啡苦味一同迈进了新的一段关系,一段令他们都受罪的,建立之初就几乎分崩离析的关系。
可到最后,他们都觉得不堪回首的错误却成了他们回到从前的重要节点,甚至在舰长、琪亚娜老去后都常想,如果那晚的感性没有盖过理性 ,如果理性里岑杂的感性多过本能,那他们会不会从此再无瓜葛。
一个人总会迎来独属自己的爱的结局,而他们所爱的人会思考那里面是否包括自己,琪亚娜是这样,舰长也不意外:他们的出门从来只是买材料,满足哪一方的食欲或物欲 ,再者厌倦学校的课程想要追逐自由什么的。
他们像对相亲凑合到一起尚未了解彼此的格格不入的情侣一般,其中一个某种意义上还能算作高龄以至于另一方在行人眼中跟个空有长相品味差到不行的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似的,被别人在内心指指点点。
「好闲……」
「是啊,好闲。」
天暖,坐着捧杯,相顾无言。
空气仿佛凝结,琪亚娜和舰长在短短三个小时内有数不清的欲言又止,多少次不约而同的噤声。
手里是热咖啡手腕绑着吼姆宣传人员送的气球以防飞走,他们感到气氛沉闷而僵硬 ,却都不敢开口点破。
彼时他们逆着阳光送别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同学 ,此时他们唯恐避之不及刺挠的光线藏在长木廊的阴影下。
「人生的意义 ,到底在哪里呢…?」她自己都不明白地问了一句。
换来男人百无聊赖的回答: 「在于结婚生子,然后让自己的孩子结婚生子,就人的一生而言也差不多美满了。」
「好粗鲁的一生啊…」
闻言的他斜了她一眼,问:「那琪亚娜觉得幸福的人生应该是怎样的?」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因为罗曼蒂克式或柏拉图式恋爱对这个世界的人们而言都太困难了,我们没有那么多资格问人生要那么多,耀眼的功勋也不会将这些当作馈赠赠予我们。」
「难得从你嘴里说出这么有营养的话。」
越是发现,越是明白,那浮动的记忆就如咖啡色的天空把心跳的颜色填满,在每个人白皙娇嫩的肌肤上刻下沉溺却又觉得无所谓的疤痕。
浸在夜晚的人们摆动着,他们欣赏天上璀璨的星空爱情 ,向往不属于自己的爱的结局,宁可当作别人幸福的旁白也不愿从苍白的现实中清醒。
琪亚娜比舰长想的懂得多,倒不如说不懂才是荒唐。
她经历了,见证了那么多跌宕起伏的生离死别,怎么可能只有那么点微不足道的成长。
「是啊,跟你一样。」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堵的他说不出话。
跟他一样,什么跟他一样?
时而脱口而出的大道理,毫无用处的自顾自失落颓丧,还是义无反顾的白痴行为?
他想不明白她怎么会说跟他一样,她哪里跟他一样?
明明从性别年龄样貌来讲他们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他思忖着,毫无理由的,突然像个傻子一样说:
「我们从来没有相似点。」
「我们有。」
「从来没有。」
急于争辩的男人不知道,他们有,而且很多,因为他们都见过彼此没见过的景象,登上过彼此不曾想象的高峰,同样有跟随年龄一生,无法填补,无法遮掩的赤裸裸的缺陷。
这一点琪亚娜看的比他更清楚,毕竟跟随他将近四年,再讨厌一个人这一天天的见面也能理解他各种各样的行为习惯和面对突发事件的及时反应,更别说他与她如影随形。
「啊~啊~倔脾气。」
她放弃了,双手往后一撑,软绵绵的语气和着白云在空中漂游。
「你不也是吗?有的时候怎么劝也劝不回来。」
「所以你看啊,这不就是我们的相似之处吗。」
他把头撇了过去:「谎话。」
琪亚娜感到和他共度的时间是如此煎熬,除去自己对行为的把控失去了信心的缘故,也有他变得陌生的错觉。
她疑惑,她矛盾,同样害怕,害怕自己没有自觉的认知和不时空白的记忆会将她冲往世界的那一头。
「我们是同类人舰长,虽然我很依赖你,但也能自己独立。」她说「比如在战场上,在日常中 ,在不谋而合的想法里,又或者是刚才的无言欢送,因为我们都没有说真话。」
「你又知道了?」
「是啊。」 她应答道:「因为我们是同唔!咳咳咳……好苦!!」
她学着他的模样小口小口啜饮咖啡,未曾想过自己从没接触的东西是如此难以下咽,即刻在嘴巴里迸发的苦涩害她差点把黑液体吐出来,急急忙忙咽下还呛到了气管,求助的无意间推开了帮助的那只手,待过舰长一阵忙里忙外的拍碰才使得这位血和泪都流过不少却怎么也适应不了他喜欢的东西的战士缓过气来。
他哭笑不得,接走她手里的罐装咖啡,把一旁以防万一买来的凉茶递给她道:「别让苦涩浸润你的生活,琪亚娜。」
「……哦。」
「不过倒也没关系,至少这几年我会替代德丽莎看管你,毕竟她的可爱侄女要是嫁了个不好的男人我是得挨打的。」
她显得有点失落,但终究没说什么。
「那…舰长,你是怎么看我的?」
闻言,他扭过头来视线朝向他,赤色如火的七月烈阳毫不费力便烧起琪亚娜本就扑通乱跳的心脏,她感到时间是烫锅似的难熬,在男人一成不变却感大不相同的凝视中 ,在琪亚娜火焰般迸开的肆意燃烧的脸颊温度给予她美好的浅浅幻觉里,琪亚娜与她迟迟等待的爱情再一次拉开距离。
「监护人和被监护人的关系吧,跟一开始一样,没有半分区别。」
她的呼吸屏住了:「是吗…」
一席温润舒适的暖风过去,淌过额头的汗液滴落,沉默又涨潮了。
分明清醒的感到烦躁,感到憋屈,就像是亲眼见到自己这辈子都不敢想的能把所有怀揣的尚未实现的美好未来推翻一般荒诞而愤怒。
琪亚娜近乎是怒不可遏但找不到东西发泄地把凉茶甩到一边,摔到地上。
面对近在咫尺的他,面对在感情方面有明显意思却跟个可怜的哨兵似的罄竹难书的自己,她无话可说。
沉默的风带起一阵跋扈的洪流从天空那头奔涌而来,不管是自己还是对方,不论身体还是内心,她都以不可思议又难以置信的好奇与震惊,宛如一头嗥叫的野兽抓住他的手腕,不顾颠倒一地的叫他来不及反应的苦咖啡拽他过来。
而他感觉他鼻前也有咖啡香,或者说她本身就是他嘴里的苦咖啡那般。
螓首微微低下,嘴里的话语没有半分犹豫,来自手腕的力道如少女竭尽全力想要得到他答案的冲动,烫得他说不出话。
「舰长…告诉我,我和你到底是真挚没有保留的友情 ,还是尚未开封的爱情呢。」
他清清楚楚看到她眼里的渴望,听见她分明颤抖的声线,恳求似的语气。爱的欲望和局促的心跳同样压的他喘不上气,他已跟他不敢承认的爱相隔太远,时间把这位失忆者的野心消磨殆尽,到最后他甚至认为只要能待在她身边守望她就够了。
男人对少女当然有朦胧的情感,犹如一层水雾似的稀薄,触手可及。
可胆怯和懦弱不知不觉间隔开他们的距离直到天各一方,到最后他都认定这份为难自己的爱情早就趁自己没发现时悄悄见了鬼。
舰长推开她的手,没有用力,那么温柔,宛如安抚哭泣的婴儿般轻静。
他望着亚娜冰颖的眸子,直面她恳切的态度,却逃避那份急不可耐的冲动的拭去她的眼泪。
过往的遗憾似溜走似留存,他们都不清楚,舰长只知道自己无法允许琪亚娜强迫她爱他,这不是爱 ,而是对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有了依恋进而模糊成的所谓的「爱 」。
但她是否真正爱自己他也不懂,男人只感自己心脏是前所未有的沉重,难以置信的紊乱 ,仿佛脊液被抽走,水分被风干 ,接着连个体的存在都被话语抹去。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的爱是如此脆弱不堪,如此稚嫩 ,如此纯粹。
晓风拂过,吹开了琪亚娜飘飘白发,乱了她的容颜。
此时此刻,这个偌大而嘈杂的世界,匆匆行人无数双眼睛的监视和天空毫不避讳的言语,甚至反射出的背叛的怜悯心都在催促他,催促他接受他不想要的爱 ,不知何时遗忘的爱 。
他对于她的问题有准备同等重量的回答,可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打的他措不及防,在那夜时他还没感受到她的眼泪是多么遥远、易碎,像一滴冰莹的晶,裂开的那一刻仿佛也打碎了他的世界。
心跳声即将震碎耳膜,升高的体温要把血液蒸干 ,好像琪亚娜再说一句这样的话他就会晕过去,然后永远不再醒来。
男人不愿直视她的感情 ,直视自己已经习惯维持害怕改变的关系,比起逼迫他甚至宁愿死去。
他感到真爱的话如此残忍,一把暗藏杀机的刀,清澈而充斥爱慕的眼眸是摄魂夺魄的毒药 ,呼哧呼哧荆棘般打在肉体的疼痛和着心底浮上来的悲哀、恐慌、惊惧三种情绪压在他心头,他负重不堪,可他避无可避。
风又抚过,腾荡的自然之声有如婴儿的咯咯笑,甜柔,听得人心碎。
舰长颤抖着,嗫嚅着,呢喃着,从眼角淌下的眼泪是他潜藏的伪善和贯穿始终的懦弱,他悲恸,心塘波涛万丈,好像是随后垂死挣扎的本能领导他启齿,颤抖的声线是缴械投降前的最后倔强,不论结果的是与否,还是未来死前对医生如实坦白的幻觉,他都得承认,这时的他把自己弄丢了。
「琪亚娜……你为什么会爱我呢。」
对琪亚娜而言,梦就该是梦,只属于过去式;对舰长来说,借用酒精和尼古丁咽下的愁也仅仅是咽下,不会出现半分实感。
可现在,对同种东西与事物的向往和对对方不言而喻的霓虹灯般的缭乱在他们认识彼此接受自己的潜移默化中把他们的思绪与认同凑在一起,让她与他有了种模糊的、支离破碎的幻景:也许对一个人爱的承认只需要一次放手一搏的勇气。
在某时某刻被唤醒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扰乱思考和理智,猝不及防却是那般意料之内的温暖拥抱,在嘈杂的心跳声里那妖润的唇落在耳旁悄然低语,说喜欢,说爱 ,说所知道的对对方的一切,然后沉沦在感情的失重恣意漂游,没有理由,同样不需要理由。
她感到荒唐的笑了,像是她刚认识他的那个年纪似的笑了:「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就像这句话本身:不需要理由,只是依赖他,惦记他,对他抱有好感,希望能一直待在自己身边这样。
无需任何解释,无关乎所有邂逅或一见钟情似的话语,琪亚娜一如既往的天真认为爱一个人并没有那么复杂,那么抽象,那么矛盾,关于这个字眼的一切事物本身都不过是不够坚定、不够坦荡 ,不够清醒。
当然,她再也无法忍受任何委屈的同时也剥夺了他反驳的权利,但她相信他会原谅自己,如果不是因为长时间的相识,她就不会有这么一个苦不堪言的瞬间,甚至觉得暴力比一切话语都来得简单来得直白。
与其你情我愿甚至不如跟西琳那样先把身体搞到手精神问题以后再议的简单,毕竟她是律者,哪怕不用律者形态也能把这个疲惫羸弱的男人压倒在地肆意妄为,可她为什么不这么做呢,不还是因为那么点少女心那么点对青涩初恋的期盼和对爱情幻想的可笑的憧憬。
是爱的代价,是该偿还过去依赖和拜托的债务,还是想要得到他就不得不向自己向未来支付昂贵痛苦的价格?
她都不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一个还对人生最重要最飘忽不定的事情处于孩童般天真无邪的少女如果能明白其中的缘由那才跟自己经历这么多最终还是倒霉的一事无成一样见了鬼了。
「…这不就是你的任性吗……」他嗫嚅着,感到心悸:「你没有在照镜子,琪亚娜。」
「那我怎样才能算得上照镜子!?」
「我不知道,我这辈子都满身泥还连镜子都找不着!」
琪亚娜不想说话了,不会给他任何一个反驳的机会了:过往的程式那般,她如今对他还是如此。
风雨交加的任性 ,竭尽全力只为完成一个小小举动的决心,以及诗人般被霜染白却又重新燃起熊熊烈火的心,她吻上了他的唇 ,猝不及防,不给理由,没有征兆,只是一次眨眼,那在空中飘荡的白发便遮住了他的视线。
随之唇齿扑来的湿热感令他的感官回温 ,他怔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彼岸是深不见底的潭水淹没他,连带着少女羞涩的暴力,爱欲的野蛮,和那份他感到窒息的献身,融化了他心中春天的浮冰。
双唇轻颤着,和着点点水声,缕缕香味,还有少女生涩的呜咽,在男人脑海回荡 ,丝绸般的柔滑,书本似的厚重。
可舰长就像失落的溺水者,无法呼吸 ,无法呼救,连一个艰难的字都拼不完整,他难掩脸上的失落、悲哀,和世界对怀里少女不公的愤怒。
她的人生不应该栽在他手里,不应该像是为了金钱还是什么肤浅的别的东西的而廉价献身。
她有比这多得多的权利去找一个更好的爱人,甚至无关男女,直到寻得真爱的尽头。
是啊,应该这样,倒不如说就是这样。
凭什么这个女孩就要被束缚在愚钝的花环里,为一个又一个黎明的可能性祈祷,不知不觉中深陷梦幻的泥泞中 ,在摸不着的迷雾中搞混方向,化身被思念叨扰的直说胡话的疯子,这怎么想都是荒缪而不公平的。
可是,可是啊,如果一切真的能这样那看到这个未来的自己又为何想流泪,会有紧紧抱住这个正在明示自己行为的少女的冲动,这些无耻的作用又该作何解释,因为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