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本来就不是什么适合议事论政的好时候。此时屋内的安静,尤显得窗外的风声更是呼刮狰狞,
宁子韫打量着对面的余还景。
他当时参加恩科的时候,宁子韫就知道他一定会拔得头筹。多年的不动声色和按捺不发,宁子韫在识人方面,很少会有差错。
他相信余还景,今日余还景也就只和宁妍旎说了几句话罢了。就算他们相谈甚欢,宁子韫也相信,在大事之上,余还景更是绝对不会含糊。
他对余还景其实没有什么怀疑,只是他刚才怎么就让杭实唤了余还景过来呢,宁子韫的眉头拧紧了,他刚才敲击着的手指早也已经停下。
他这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落在余还景眼里,余还景更是觉得此事估摸很是棘手,才让宁子韫有这么少见的犯难。
“殿下,有忧虑但说无妨。如果是之前吩咐微臣的事,那请殿下不用担心,微臣定会办妥。”
余还景想了想,“皇上那边,朝堂之上,皇上的胁迫力也日渐越弱。目前殿下首要的敌手还是太子,是最近太子那边有什么异常,让殿下疑难了?”
知余还景是误会了,宁子韫薄唇更是抿着,他灌了口案上已经放凉的茶水,然后又伸手给余还景也斟了一杯茶。
半响之后宁子韫才开了口,“你能办妥,便好。本来找你来是有事,但是我想了下,也没多紧要,改日再说也是可以的。”
“夜深了,你也该回去歇下了。”
......
余还景觉得宁子韫的心思,可比宁妍旎的心思难猜多了。
余还景用手拢了下身上的大氅,啜了案上那杯冷入心肺的茶水,也一同陷入了沉默之中。
来的路上,他是有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过现在这样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的可能。
考虑着现在的天色确实很夜了,再过一个时辰他们又该准备上朝,在朝上交际了。到底没开口问清到底是什么事,余还景最终只能起身拱手准备离去。
只是,起身时,脑里也总是拂不去那张满是忧心忡忡的小脸。
觉得还是要跟宁子韫道上一声,余还景拱着手,温声地说着,“今日我见公主,公主实是清减了不少。到底是前朝之事,我想,殿下与公主也是有些兄妹情分的,到时我也会注意公主安全的,请殿下放心。”
见宁子韫淡淡地瞥着,在他说了这句话之后眼有了些微变,余还景这下是真的闭口转身离开了。
“杭实。”宁子韫出声唤着。
宁子韫心中有些不快,其实不用余还景说,他早就已经把承禧宫上下基本换成了他的人。到时,就算会伤着宁妍旎,那个伤她的人也只能是他。
宁子韫把听了余还景的话之后的躁狂,归结于案上的这壶凉茶水,他沉着声吩咐了杭实,“换壶热茶水。”
次日晨曦微起之时。
皇宫的朱红宫门便打开了,群臣和宗室王公鱼贯而入。
上朝的宫门位于皇城南垣正中,在皇宫高大的城台之下,中间最大的中门皇上才能行经。
其余分列左右的还有四道拱门,宗室王公和三品之上的大臣行经左右侧的第二道拱门。最外侧的拱门最小,三品之下的群臣由此门通行。
皇城的东门和西门,寻常时候也是不许宫人和宫内匠人进出的。只有北边的武门,才能让后宫的人看得到些出去的想头。
待到群臣们散朝,零散离开宫城时,已近是巳时。
正是日上三竿的时候,金光洒在宫门明黄琉璃瓦和飞翘的门檐之上,罩投下了大片的阴影。
在这凛寒的冬日,现在也算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但阿栀站在武门处,觉着手脚冰得更是发颤生抖。
她正朝着正红朱漆大门走去,这里五步一岗,两人一哨,监看着进出宫门的人。
未到宫门处,禁卫军便还未开口盘查她。但离着宫门余下三十步远时,禁卫军便打出了手势,勒令阿栀停了下来。
阿栀心头一跳,但转瞬就强自镇定了下来。今日是她自己要求要来的,她不能让自家公主那般冒险,而阿棠,她性子不稳,要是把事办砸了,那只会得不偿失。
至于其它人,那更是完全不能信任。这事,还是要她来试试才是最好的。
阿栀深吸了几口气,不妨也将冬日的冷意呛进了肺,但她忍着面上一片冷静。看着禁卫军冷淡地走到了她面前,她更是定住了脚没退一步。
禁卫军对着她这个小姑娘,语气也没多好,“你是哪个宫的,何人,出宫做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来之前阿栀便将这些回答默念上了十数遍,现在低眉顺眼便是直溜回答,“奴婢是东宫太子妃身边的宫女,奉太子妃之命,出宫前去采买一些小物什。”
宫中多的是想逃跑的宫人,说出来的话也都差不了太多。
禁卫军听了没让开路,反而是不耐烦地恫吓着,“采买什么小物什,内廷司平时供奉给东宫的可是什么都有。”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语气也凶恶得很,胆子小的和心虚的可能当场就软了腿。
阿栀乍一时也吓了一跳,但是她旋即也抬起了下颚。
她想起了太子妃身旁大宫女那般面色沉稳不露的模样,揣学着她的语气,冷静地回答着他,“太子妃既然唤我出来,那自然是内廷司也无供奉的东西。等我采买回来,你们自然也会盘查那是什么东西。”
“难道你现在是要太子妃亲自同你解释不成。”
说话间,阿栀拿出了宁妍旎交予她的大璋组玉。
无暇细润的组玉在阴影之下,也是似浸着水的剔透温碧,质地是不可质疑的绝佳。玉上除了细致无比的雕纹,还有盖了大宝玺印的巍巍威赫。
禁卫军本来还想发作的脸色,看清了她手上之物之后,动作便是刹那地一顿。
可以的,阿栀也在强自镇定着,腿可千万不能颤软了叫人看出来。
她今日描了一个颇不一样的妆容,阿棠看着都不太能认出她来,更不用说这些守在宫门处,与她素不相识的禁卫军们。
阿栀看向怔着没动的禁卫军,又说了句,“怎么,大宝玺印你们也不认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