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看看这座女像,越看越觉得她的眼悲凉凄厉。兆良轻轻摇了摇我,还以为我不相信:“敏,你看,女像的衣服边饰上还刻着我妈的洋名。”
“Mke,我相信啊,难道你认不出你妈的样子麽?不过我觉得怪……”
“甚麽怪?”
“干吗你妈会刻个自雕像,而且是这副脸孔,题材又怪诞?如果我是女生,决不会刻个色痛苦的自雕像,梵古的自画像也没有这股气势啊!”
“你这麽欣赏我妈的作品,她听到了一定很安慰。其实我妈想像力挺丰富,你看我家的装饰,不是她亲手做的,就是她亲自挑的。”
“Mke啊,你别怪我多事。我觉得你妈可能受了很大的刺激……你们有没有想过?”
“本来我妈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以前就因为她情绪的问题,差点跟我爸闹离婚,不过後来又不了了之。”
我一直想着,突然又听到兆良说:“敏啊,你懂雕刻,你……可不可以想个办法把它留下来?”
“Mke,别瞎说了!我弄砸了,怎麽赔啊?”
“我就是在想,怎麽可以留着它,省得每天洒水……你真的没法子?”
“Mke,你先让我看看,好吗?嗯,你先看看有没有泥?”
“有啊!”
兆良走到工作室的角落,打开了一只铁箱,蹲下来查看了一会儿。
“敏啊,你看这是甚麽泥?妈这只箱子有不同的泥包。”
“你弄得太湿了,我看不出是赤泥、陶泥或者是一般的雕塑泥……我看你最好不要再洒水了,弄不好明天就砸下来了。”
“好啊,敏。我代妈先谢谢你!”
“我也没把握,你甭谢我了。”
“那我带你到睡房”
“Mke,你……”
“看看你的睡房啊!”
那晚我们到附近吃晚餐去,点了菜後,发觉客人寥寥无几,多管闲事的心态又上身了,也可能源於偷窥的癖好引起:“Mke,你能带我探望伯母吗?”
“你不怕,当然可以。”
“干吗要怕?”
兆良叹息一声:“她有点疯,说话时真时假的。经常对我说‘门窗……门窗……门窗呀!’。想来想去,根本不晓得她说甚麽。有一次我看她去,她以为我是爸,看到我就骂起来了,突然又好像认得我,抱着我放声哭了出来……”
想不到兆良内心有这麽一件憾事,在桌底轻轻牵着他的手。
“你还想去?”
“嗯,你妈是个天才!无论如何,我得看看她。”
“敏,谢谢你!”
“Mke啊,你妈失忆之前,发生过甚麽事?”
“我怎麽会知道,我在香港嘛!”兆良顿了顿,又说:“我记得91年纽约布鲁克林区发生种族暴乱,本来以为不会蔓延到长岛,後来我乘耶诞回来,薇姨对我说,曾经有一群黑人,想偷走门口外那两座石像……”
我听了一惊:“石像这麽重,怎麽偷啊?”
“他们就是偷不来,过几天又再来捣乱。这次却不断向地面上挖的凿的,甚麽都做,想把石像推下来泄恨。那次妈吓坏了,好几个星期经过敏,我陪着她也不敢到处走。”
我听来听去,还没有听过兆良说起他爸的事,就只晓得是个有钱人。一个男人怎麽可以看着暴徒不理?
“嗯,你爸呢?”
“我爸在啊,他还擎着枪,向天开了两次,看暴徒仍然没有离去,就对妈说,如果他们砸下了雕像,就杀了他们。妈听了就更怕,瞒着爸走回睡房打电话求救了。”
“後来呢?”
“员警也来得挺快,驱赶了一群,又带走了几个。那次妈怕的要死,这儿的治安从来没试过这麽差。暴乱平息之後,妈就找人再巩固地柱了。”
我听了有点羞愧,还以为他爸自私自利,对啊!有钱人多数就是这张嘴脸。
“你爸不在这儿住吗?”
我突然醒起庆叔说过他爸在甚麽80办事,便又问起来了。
“自从妈四年前失了忆,爸就买下1680,住在那边……”
“独个儿?”兆良点点头。
“干吗要搬开来住,难道他不挂念你吗?”
“多数是我到80找他。其实他搬开来住是为了刚才那座雕像。我和薇姨很想保留下来,爸却说每一次看到这座雕像就忍不住想起妈。有几次还忍不住在我跟前痛哭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爸哭,还哭得厉害。”
兆良看我听得入,轻轻摇了摇我的手:“敏,我叫薇姨开了抽湿机,希望那座雕塑快点乾。”
“Mke,你……不能这麽拔苗助长啦!表面那层最重要,泥乾了就会像粉碎似的掉下来……你快叫薇姨关了抽湿。”
我推了推兆良的大腿,他看了看手表:“薇姨走了,她两夫妇回家了!”
“甚麽?”
“庆叔跟薇姨是夫妻,以前替我妈打理家里的起居,妈出了事,我又不常在家,他们就不愿再长住,每晚八点就回家去了。”这时侍应端来食物。
“Sorry,we wnt to tke them wy now!”
“ht?”
拿着大包小包的走回地牢,抽湿机隆隆作响,走到两座雕像前,刚好是柔韧的湿度。兆良关掉抽湿机,走近来说:“敏,还可以吗?”
我笑了笑:“刚好!Mke,我看是普通的雕塑泥,包装上有没有写着y的?”
“有啊!”
我开始尝试弄好一少部份的泥,修补了那半人半兽的头角部份,再修补其他的。待弄好了,已经差不多九点半。吃过晚饭後,两个人一起弄石膏。对着这麽个有份量的雕像,我有点颤抖。几经辛苦,涂上石膏,抽湿机的帮助下,石膏乾的挺快,一层一层的沿着铜片,做了三个母模。兆良看我好像挺熟练的,高兴的不得了。
待石膏全乾透了,因为石膏的重量,我做不来分模,兆良按着我的指示把石膏掰开来。我小心翼翼的把泥挖出,黏得石膏里面乾乾净净的。兆良晓得这是母模,兴高采烈的跳起来,抱着我热吻了一会儿。
“敏,你真!命中注定我把你带来这儿,帮了我这麽个大忙。”
“我只不过碰运气。Mke,你打算子模用甚麽来做?”
“我查查网上有甚麽地方,可以替我做个子模吧。敏,苦了你,我们休息吧!”
我坐在沙发上,可能过於用,手脚还有点抖颤。
“Mke,干吗?”兆良关掉全屋所有的灯,只开了两盏墙灯。
“差不多12点半了,我关了灯,爸就不会来这儿看我……”
“你……”
“敏啊,我真的感谢你。你要我干甚麽,我也答应你了。”
我打趣的说:“那你送我回家吧!”
“敏……”难道我不晓得他在想甚麽?
“Mke,你抱我上房,我真的很累,手脚也抖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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