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晴风与李秋池商议大事,现如今最安全的地方就只有紫羽的住处,所以便在那里议事,而二人议事的内容又被紫羽偷听去了。01bz.cc紫羽大为欢喜,心里藏不住事,便向身边人卖弄起来,却不想她身边侍候的丫头果儿早就被苏循天勾搭到手了。
果儿的岁数已经老大不小了,对她来说,若能跟了苏循天,那已是极好的归宿,自然很容易就上钩了。
苏循天勾搭紫羽身边的贴身丫环,倒不全是因为贪淫好色。一来是想探听紫羽的动向,防止她对姐姐不利。虽然紫羽是妾,可是有了儿子,对苏雅便构成了威胁。二来是苏循天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想把紫羽勾引到手。他从姐姐口中早就知道了花晴风在床上是如何的寡淡无能,料想以自己的年纪、相貌和小巧手段,加上紫羽身边的丫环煽风点火、制造机会,成功的几率至少有六成。
叶小天如今和花晴风面和心不和,叶小天已经给花晴风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作为叶小天的铁杆儿,苏循天想给自己的窝囊姐夫头上再摞上一顶,让他绿得更彻底些。一来为姐姐报仇,二来给自己出气,三来紫羽也算颇有姿色,加上如今的身份地位,苏循天很有征服的欲望。
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对紫羽展开攻势,却会听到这样一个消息。
他不动声色地听着,之后又与果儿嬉闹一番,逗弄得果儿有些春情难耐,欲以身饲虎的时候,拍了拍她圆滚滚的屁股蛋儿道:“暂且先放过你,今儿晚上来尝尝爷的杀威棒……”
果儿冲他扮个鬼脸,嘻嘻笑道:“今儿晚上人家要侍候夫人,走不开!”
一边说,果儿已经一边逃了出去。苏循天伸手一抓,抓了个空。
听着果儿的脚步声远去,苏循天脸上的笑容渐渐凝滞起来。
叶小天正押着赈银慢悠悠地走在返回葫县的路上,华云飞突然飞马来见叶小天……
今日的排衙似乎与往日不同,官员胥吏们发现花大老爷红光满面,好象有种莫名的兴奋。排衙之后,胥吏们退下大堂,又发现不用参加排衙的县学教谕、训导、税课大使、巡检司罗大人、驿站赵驿丞等人纷纷赶到,就意识到一定是有重要大事发生。
花晴风冷冷地扫视着二堂里所有的官员,他已当堂公布了叶小天的十大罪状,全场为之哗然,谁也想不到即将卸任离职的花知县这是发的什么疯?
在花晴风连续两次保证此番联名弹劾,叶小天必倒,又有县仓大使和司狱官站出来决意联名后,堂上的风向渐渐有些变了。
“白主簿,你意如何?可愿与本县一同联名?”花晴风把矛头对准了白泓,只要他也肯联名,必定又会有一批摇摆不定的官员加入进来。
白泓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老僧入定,一言不发。他来葫县上任前就打定主意:绝不与叶小天为敌,如今要违背先前的誓言么?想起那个斗垮了两任县丞、一任主簿,在南京城又胡搅蛮缠,接连祸害了吏部、刑部和礼部,又轰走了李国舅的叶小天,白泓犹自心惊……
花晴风在二堂大摆威风,试图逼迫众官员与他联名上书的时候,叶小天赫然出现在苏雅的闺阁之中,端坐在她的小书房内。
苏雅脸泛酡红,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口贝齿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叶小天双手按膝,色冷峻,睨着她沉声道:“夫人考虑得怎么样了?”
苏雅犹豫不定:“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我可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啊!”
叶小天冷冷地道:“恐怕,只能如此了。”
苏雅道:“如果不是我弟弟向你通风报信,你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到时候……”
叶小天道:“到时候,你那夫君就要落一个嫉贤妒能、诬告同僚的罪名,被罢官免职,遣归故里。不但再也做不得官,而且还要声名狼藉,想做个体面的士绅亦不可得!”
苏雅睇着他道:“你怎知便不是朝廷准了我丈夫的奏章,将你削职为民?”
叶小天泰然道:“尊夫一旦上书朝廷,朝廷不会不教而诛吧?朝廷会让叶某上书自辩,还会派风宪官来查我。那时,我自有办法抹杀一切对我不利的证据,反过来抓住他的把柄。”
苏雅道:“他两袖清风,有什么把柄好抓?”
叶小天往墙上一指:“这张《高山流水图》是名家之作,前朝古董,起码值一千两银子,你说……这算不算是‘雅贿’呢?”
苏雅道:“这可是你赠送的,行贿也是犯法呀。”
叶小天一本正经地道:“非也,那是下官受逼不过,被知县大人勒索!”
苏雅张口结舌:“你……你……可真是坏透了。”
叶小天微微一笑,又道:“本县有一座赌坊,据我所知,它真正的幕后主人乃是花晴风,而且这座赌坊现在还在经营。县太爷经营赌坊……呵呵……”
苏雅夫人胸膛起伏不定,激动地打断他的话道:“你不要说了!”
叶小天笑了笑:“雅姐,我在京师,有礼部林侍郎的交情;在金陵府,有兵部张尚书的缘份。真要打起官司,你说谁输谁赢?我从未想过对付你丈夫,而且因为心中有愧,还打算真心实意地辅佐他。可如今他并不想和我相安无事,丧心病狂非要置我于死地,那我也只能奋起反击了。现在的关键,就看你是站在哪边了……”
苏雅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软在椅子里,闭上美丽的眼睛,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哽咽地道:“我……答应你……”
叶小天微微一笑,起身走到苏雅身边,柔声道:“雅姐,相比你那丈夫,我的主意还算仁厚,给他留了一点余地。你就算不念我俩的私情,照我说的做,也是明智之举。”
苏雅心中惨然,自从迈出那一步,她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当丈夫弃她如敝履后,她实在不甘心余生成为一具行尸走肉,是叶小天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如今丈夫不自量力,以卵击石,她能怎么办?
其实她早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对决时,她要选择站在哪一边?花晴风是她丈夫不假,可跟她如今哪还有夫妻情义?叶小天虽然只是她的情夫,却已经成了她的精支柱。不管是从感情上,还是从理智上,答案都不言而喻……
二堂上鸦雀无声,花晴风一字一句地道:“白主簿!”
白泓从袖中摸出一方手帕,颤颤巍巍地在脸上擦了擦,道:“事关重大,可否容下官……好生斟酌一下。”
花晴风冷笑道:“奏章今日就要上书朝廷,可等不了那么久,不知你究竟意下如何?”
白泓猛地张开眼睛,对花晴风道:“下官赴葫县上任时日尚短,对葫县官员不甚了解。县尊所言罪状,下官全无所知,实在不能与大人联名签署奏章,还请大人恕罪!”
花晴风怔住了,白泓有大权在握的诱惑,有搞垮叶小天后捱至他离任便升为一县正印、百里至尊的机会,可他居然拒绝了。
花晴风没想到叶小天的威势竟如此之大,致使这位县主簿畏之如虎。可是,花晴风如今已经骑虎难下,只能一往无前了。他要报仇,要搞垮睡了他的女人的混蛋!
花晴风想了想,咽下了对白主簿的呵斥之辞,呵呵笑道:“白主簿,且不忙着拒绝,你再好好想想。张典史,你来葫县有段日子了,本官所言不虚吧,你可愿与本官联名?”
张典史一直低头不语,忽然花晴风点到他的名字,张典史不由身子一震。
李云聪和罗巡检的脸色已经轻松下来,既然连初来乍到的白主簿都拒绝签字了,张典史一向顺从叶县丞,又岂会答应与花知县联手,背后捅他一刀?
不料张典史咬紧牙关,颊上肌肉绷得紧紧的,慢慢抬起头来,忽地用力点了点头,沉声道:“下官愿与大人联名,弹劾……叶县丞!”
罗巡检和李云聪怔住了,简直有些不敢置信。更多小说 LTXSFB.cOm白泓有接替花晴风成为葫县县令的机会,都禁受住了诱惑。张典史……这是吃错了什么药?难道花晴风许给他的好处更甚于白主簿?
花知县确实暗中答应张典史,在离职前作为他的保举人,为他上书请求晋级为从九品官。有了品级,他就不再是杂职官了,在他致仕的时候,他就能有一个更体面的身份。
这个诱惑可不小!因为白泓放弃这个机会依旧还有机遇,而他错过这个村,就再也没有这个店了。何况,他本来自中原地带,还不太了解贵州官场。在他看来,以正印官的身份,又联络了一些同僚,联名弹劾一个副手,断无失败的可能。所以,张典史决定冒这个险。
张典史的掌心都已沁出汗来,他有心疾,为了做出这个决定,心跳如擂鼓,现在都有点一阵阵的耳鸣。可是一旦做出这个决定,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下来,眼前阵阵发黑的阴翳也就消失了。他往椅上一靠,感觉有些虚脱的感觉,忙抓起茶杯,大口大口地喝水。
大堂屏风后,李秋池心中暗想:“东翁怎么不先问张典史?若是张典史先行答应,恐怕白主簿也就不会拒绝了。平白少了一个有力人物联名,实在可惜。”
花晴风得到张典史承诺,不禁欣喜若狂,马上趁热打铁又看向顾教谕和黄训导。花晴风已经想好一些说辞,只要顾教谕和黄训导同意联名,回过头来再对白主簿软硬兼施一番,他定然也会答应的。那时候大概只有李云聪这个死忠还有罗小叶这个讲江湖义气的军头儿依旧不肯联名了,想必就连赵驿丞也会来一个墙倒众人推。
花晴风越想越美,清了清嗓子,对坐在侧首的黄教谕道:“黄教谕,对于本县的提议,你……”
花晴风还未说完,就听门口一声怪叫,就像一只猫被人踩了尾巴,随即叫声戛然而止,又似那猫被人割断了喉咙。
花晴风听那怪叫声是他派在二堂门口负责守卫的心腹衙役,不禁大怒。他霍地转过头,抓起惊堂木,正要严斥堂下,就见叶小天从堂下走上来,一边走一边很随意地向众人不停地拱着手,像极了一只招财猫儿。
“大家好啊,大家好!罗巡检好,顾教谕好,白主簿好。县尊大人,这是在议事么?”
花晴风手中抓着惊堂木,目瞪口呆地看着叶小天,状似中邪:“不会啊,他不是还该有两日才到么?怎么会……怎么会……”
“啊!”突然又是一声怪叫,声音就响自堂上。吓得花晴风一哆嗦,手中的惊堂木失手跌落,吧嗒一声砸在那份奏章上。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张典史从椅子上“直不愣登”地拔起来,两只眼睛瞪得吓人,伸手指着叶小天,嘴巴张合几下,忽地脖子一歪,“咕咚”一下又摔回椅子,随即就向地上滑去。
这张典史本有心疾,方才一阵紧张一阵放松的,心脏本就再难承受刺激,却不想叶小天突然冒了出来。本就有些心虚胆怯的张典史惊吓过甚,一下子促发心疾,就成了这般模样。
堂上堂下顿时一片大乱,花知县赶紧唤过两个人,卸下一扇门板,抬起张典史,急去求医诊治。等把张典史抬走,堂上的混乱才稍稍平静下来。
叶小天见张典史发病,心里也有点儿纳闷,他所针对的只是花晴风一人而已。像张典史这种混吃等死的小人物,不过是摇旗呐喊的角色,他根本懒得理会,怎么就……
骚乱过去,众人落座,叶小天佯装不知花晴风所议之事,说道:“下官奉命往铜仁求取赈济银两,今已解赴入县。惭愧的是,下官使尽浑身解数,也只讨来约有往年九成的赈银。”
花晴风强挤笑容道:“去年有几个县受了灾,今年铜仁府必有照顾,所以我县赈银少于往年也在情理之中,叶县丞辛苦了。”
叶小天道:“多谢县尊体谅。对了,今日县尊将全县官员召集于此,不知所议何事啊?”
堂上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了,所有人都望向花晴风。花晴风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一下子觉得“亚历山大”。叶小天一瞬不瞬地盯着花晴风,花晴风的额头不禁见了汗。
屏风后面忽地隐隐传出一声低咳,一下子提醒了花晴风:“事已至此,我还有退路么?”
想到此,花晴风色一肃,沉声道:“本县召集众官僚,在此众议你为官的过失与罪责,打算联名向朝廷弹劾你。”
叶小天讶然道:“弹劾我?县尊大人,你不是开玩笑吧?”
花晴风胀红着脸道:“怎么会开玩笑?本县从无戏言。你不敬上司、收受贿赂……”
“停停停停停……”叶小天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打断花晴风的话,直截了当地道:“这些罪名就不用念给我听了,你知道我一定会否认的!”
叶小天一到,便在右首最上位坐了,他先向左首众官员扫视了一眼,又向右首的官员们扫视了一眼,声音很轻、很柔:“听说有人要联名告我,不知是哪位君子,可否请出一见?”
二堂里寂静得仿佛一座坟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第一个站出来的人本来是张典史,可他老人家已经倒下了。
张典史偶尔会请个病假,或者在签押房里煎药,久而久之,众官吏大多知道他有心疾。但此刻心疾猝发,和叶小天有莫大关系,是紧张也好,恐惧也罢,总之叶小天才是诱因。
在座的众官员中,唯有白主簿并不这么想,他此时非常兴奋,就像一个赌徒押下了他的全部身家赌大,结果一开盅,果然是大,而且是大得不能再大的豹子,通杀!真是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乐开了花。
在白泓看来,叶小天提前赶到,赫然出现在此地,就是一个迹。而张典史心疾猝发,也绝对不是意外!叶小天“妨人”呐,历史再一次证明,叶小天真的“妨人”!
县仓大使和司狱官坐在椅中直冒虚汗,他们是花知县的人,没办法不遵从花知县的命令。就在片刻之前,他们还觉得花知县此番已稳操胜券,为此欢欣鼓舞。可刚才叶小天一出现,还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他们就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
花晴风眼见叶小天一到,虽然他只是静静坐在那儿,脸上还笑吟吟的,可整个气场已被他夺过去,场面即将失控,情急之下一把抓起那份奏章,似乎一下子就拥有了莫大的勇气。
他猛地一拍公案,大喝道:“叶县丞,你休想恫吓同僚!本县并非背后阴谋算计,而是堂堂正正地行弹劾之事。本县这份奏章只要送上朝廷,你以为你还能坐在这儿耍威风?”
叶小天刚要张口,门口忽地抢进一人,正是方才陪同张典史去求医的一个皂班副班头。这人脸色苍白,跪倒在地,向花晴风道:“大老爷,张典史……张典史在送医路上,死了!”
大堂上顿时更静了,静得无以复加。花晴风脸上不禁露出了古怪的气,死了?张典史竟被吓死了!如此荒唐不经的事情,听着像笑话,可是竟然就发生在他眼前,这也太荒谬了。
李秋池站在屏风后面也愣住了,他实在没想到花晴风网罗的这群乌合之众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叶小天还没出招啊!就算他来了又怎么样,照样可以上书朝廷啊,他有权力阻止么?只要弹劾奏章到了皇帝手中,还怕他不能大势已去!
叶小天也被惊住了,张典史心疾发作,居然不等送医,半路就死了?!叶小天怔了半晌,对花晴风道:“县尊大人,此事是否容后再谈,我们还是先料理张典史的后事吧。”
叶小天话音一落,李云聪和罗小叶便附和起来,而白泓……居然已经站起来,掸掸袍子准备退场了。花晴风大急,他已经把自己逼得没了退路,如果现在散了场,人心也就散了,他再也无法争取到一人,包括先前已经同意和他联名的两个心腹。
花晴风厉声大喝:“不可!此间事尚未了,谁敢退下?叶小天,本县此举全是为了社稷!你为官一任,罪行累累,本县断然容不得你了。正好赵驿丞也在这里,本县马上就上书朝廷弹劾于你。杨洋、李见柏,你二人上前署名,本县这就加印封漆,上奏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