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泼皮冲进华家,先用牛筋把昏倒在饭桌旁的华老爹夫妇绑了,然后就在屋里翻箱倒柜搜出了虎皮。徐林把虎皮接在手中,细细抚摸着那光滑美丽的皮毛,哈哈大笑。
几条壮汉就在华家院子里掘了一个大坑,又到院前小河边挑来几十担水,倒入坑中。
徐林冷冷一笑,吩咐道:“把那公母俩拖过来!”
几个泼皮把华老爹夫妇拖过来丢进大坑。老两口一入水,那蒙汗药的劲儿就过去了,可是二人双手都被反缚于身后,牛筋一沾了水又韧又滑,如何能挣得脱?
华老爹强挣着抬起头,愤怒地叫道:“你们干什么?”
徐林狞笑道:“干什么?得罪齐大爷的那一天,你就应该知道有今天!”徐林打了个响指,祥哥等人一言不发,转身就去把他们扛下山坡的口袋一只只拎过来,徐林吩咐道:“倒进去!”
祥哥几个人打开那些口袋,便往水坑里倾倒起来。一股白烟升腾而起,华老爹夫妇马上就感觉水温迅速升高了。
华老爹突然明白过来,不由大骇,脱口叫道:“石灰!你们这些畜……咳咳咳……”
水温以快的速度升高,华老爹夫妇只骂了几声就感到灼痛难当,忍不住大声惨叫起来。
徐林等人站在坑边哈哈大笑,这泡石灰水的办法,是当地土司惩罚罪犯或者冒犯自己的人最常用的一种方法。其他如挖心、割舌、剥皮、牵鼻等,也都是土司惩罚他人常用的手段。
“老东西,叫你不知好歹,跟齐大爷做对,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徐林恶狠狠地摞下一句话,听着华老爹夫妇撕心裂肺的惨厉叫声,虽然其他山民住处尚有些距离,还是担心有人听见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遂把手一摆,喝道:“走!”
华老爹夫妇在石灰坑里惨叫翻滚,仿佛掉进沸水锅里的两条泥鳅,皮肉一块块脱落,鲜血迅速把白色的石灰水染成红色。他们的身体磨擦在粗糙的土壁上,煮熟的皮肉脱落下来,露出了森森白骨。
等到离华家最近的一户人家隐约听到凄厉的惨叫,赶来华家探看时,华老爹夫妇漂浮在血红色的石灰水中,热气蒸腾,白骨森森,已然气绝身亡。
叶小天在县衙等了很久,周班头带着马辉等一班捕快回来了。
叶小天一看周班头,又惊又怒地道:“周班头,你这是……被徐林打的?”
周班头垂头丧气地道:“典史老爷,徐林不在家。卑职想询问一下他的去处,他那妹子便破口大骂,满嘴污言秽语。卑职一时不奈,与她争辩了几句,结果……”
叶小天大怒:“一个女人把你打成这样儿,她会武功?”
周班头摇摇头:“终归是女人,卑职怎好挥拳相向,所以……”
“放屁!你活该被打!”叶小天勃然大怒,指着周班头的鼻子大骂:“你要讲风度也得分地方、分清楚对谁!但凡女人就打不得?那打仗的时候派一堆女人上去就好了!战场上不分男女,律法上便男女有别?你是县衙班头,被一个女人打成这样,很光彩吗?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执行公务!”
周班头满脸愧色,叶小天恶狠狠地道:“你若是因为家庭琐事打老婆,老子都看不起你!可你执行公务时因为对方是女人,就不但不能执法,身为执法人员还被人打成这副熊样儿,老子一样看不起你!”
周班头垂着头,老老实实地道:“是,卑职记住了!”
叶小天又看看后边那些捕快,最后把目光定在微微冷笑的马辉身上:“这么说,徐林没抓到?”
马辉道:“徐林不在家,又不知他去向,如何抓得到?”
叶小天厉声道:“没有抓到那就继续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就不信他不回家。你,带几个人,给我去他家附近蹲坑守候,只要他一出现,马上把他给我锁了!”
马辉有些意外地看了叶小天一眼,问道:“大人你真要抓他?”
叶小天道:“不错!我跟他耗上了。我就不信,一县典史治不了一个泼皮!”
马辉道:“好!我去!只是等人抓来,大人你可别后悔!”
叶小天冷冷地道:“本官不会让你看笑话!”
马辉冷笑不语,叶小天看看周班头那副狼狈相,又不放心地嘱咐这班软弱无能的捕快:“你们抓人,只分该抓与不该抓。该抓的,不管是有女人、孩子还是老人阻挠,不管他是撒泼打滚还是装奄奄一息,该怎么办你们就给我怎么办!”
众捕快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遵命!”
待众捕快随马辉走了,叶小天又看看周班头:“好了,你快回家去找郎中抓些金疮药敷上,可别破了相。准你三天假,在家歇歇。”周班头怏怏地答应一声,转身也走了。
叶小天摇摇头,又去大堂那边,找到还等在那里的郭家老小,告诉他们徐林打死人后逃逸,不过料也逃不多远。他已安排人手缉拿,叫郭家把死者暂且停在仵作房,回去等候消息。
郭家人本没指望县衙真能给他们撑腰,可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别无办法,只能把申冤的希望寄托于官府。如今见叶小天真心实意帮他们办案,自然是千恩万谢地去了。
叶小天站在大堂门口,怔怔地出了会儿,只觉整个葫县,貌似真正做事的倒是自己这个假当官儿的。那些真正的朝廷命官,一个个的都在浑浑噩噩混日子,不禁自嘲地一笑。
花知县走进来,叶小天便对他说起徐林当街殴死人命一案。花知县闻言大怒,厉声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小小地痞竟敢打死人命,真是无法无天,凶手可逮捕归案了么?”
叶小天道:“那凶手打死了人,便马上离开了家,想必是知道闯了大祸。下官派人缉拿,目前还未抓到……”
花知县道:“抓!明日画影图形,张榜各处,一定要把这等凶手逮捕归案,还百姓一个公道,还葫县一个青天!”
叶小天乍见知音,欣然道:“县尊大人说得甚是!我估摸着,那凶手十有八九是藏到了齐木家里,明日再抓不到人的话,我带人去齐家搜一搜。”
花知县登时变色,骇然道:“齐木?此事与齐木有何干系?”
叶小天解释道:“听说这徐林是齐木的手下,所以在坊间非常嚣张。”
花知县脸色一连数变,沉声道:“本县治安一向良好,如今竟有街坊口角,继而殴伤人命,其中必有蹊跷。我们也不能先入为主,只听一面之辞,须得慎重、慎重、再慎重。”
叶小天疑惑地道:“县尊大人的意思是……”
花知县道:“此事本县会交待孟县丞去办,事情很棘手,你就不要掺和了。”
叶小天默然半晌,答道:“下官知道了。”
叶小天一听就知道花知县畏惧齐木,便没有把他已派人去蹲坑抓人的消息告诉花知县,心想等我明天把那凶手逮捕归案,直接让郭家击鼓鸣冤。到时凶手在案,你纵然想息事宁人,又能如何?
花知县见叶小天听劝,暗暗松了口气,忙道:“你今日辛苦了,这就回去休息吧。”
这时候,在县城打死人命,又去青山沟酿下一桩血案的徐林、祥哥一群地痞无赖刚刚回到县城。几个人正商量着一会儿把虎皮献与齐大爷,得了赏钱后去哪里玩耍,忽听有人唤道:“徐大哥!”
徐林抬头一看,认得是与自己住一条巷子的一个泼皮少年。那泼皮少年凑到近前,情诡秘地道:“大哥,你去哪儿啦?官府去你家找你呢。”
徐林一怔,讶然道:“官府找我做甚?”
“你还不知道?郭胖子让你给打死啦!”
徐林动手固然够狠,可当时郭栎枫只是呕血不止,徐林也没想到他这么不禁打,不禁有些发愣。祥哥等人见了,便讥笑他道:“徐大哥,你本来泼天的胆子,怕个逑啊!不要忘了,你现在可是齐大爷的人,官府想来也是走走过场,还敢把你怎么样?”
“嗤!”徐林不屑地冷笑,睨了他们一眼,傲然道:“我怕什么?只是没想到那郭胖子这么不禁打,所以有些意外。”
泼皮少年道:“还有呢,那捕快去你家找你。因为你不在,和你妹子口角起来,后来还打起来了。”
徐林怒道:“打起来了?谁跟我妹子打起来了?”
泼皮少年道:“就是周班头啊,那个三脚蹬不出一个屁来的闷嘴葫芦。嘿嘿!让你妹子骂了个狗血淋头,恼羞成怒,就和你妹子动了手。”
徐林道:“我妹子怎么样?”
泼皮少年道:“当然没事啦,谁能让她吃亏啊?我方才出来时,她正威风凛凛地跟刘家二姑娘对骂呢,说是为了一个什么钗子。”
徐林听了不觉有些心虚,那刘家二姑娘跟他有一腿。前两日他答应送刘二姑娘一件首饰,因手头一时拮据,就把之前送给妹子的一枝钗子偷了来,送给了刘二姑娘,不想竟被妹子发现了。徐小雨争风吃醋,这才大发雌威。
祥哥也是徐小雨的奸夫之一,这时一听捕快和徐小雨动手,便骂骂咧咧地道:“这葫县官府什么时候这么有种了?徐大哥,不是兄弟我挑事儿啊,你在葫县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你妹子被人打了,你能装聋作哑?换了我可不能忍!”
其他几个泼皮一起起哄:“是啊徐大哥,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要不然你徐大哥的脸面可往哪儿搁?”
徐林一听,便道:“当然不能忍!不就是姓周的那个王八蛋么?兄弟几个,闲着也是闲着,咱们教训教训他去!”
一帮泼皮流氓立即转向周思宇的家,那泼皮少年兴奋得一脸青春痘都凸了起来,忙不迭跟去看热闹了……
次日,叶小天一进县衙,就见马辉等人打着哈欠,没精打采地站在仪门外,一见叶小天到了,马上迎上来。叶小天问道:“抓到徐林了?”
马辉苦着脸摇摇头:“大人,小的们守了一夜,那徐林根本没回来。”
叶小天蹙了蹙眉,道:“一夜未归?莫非他畏罪潜逃了?”
马辉讪笑道:“大人,如果他真的畏罪潜逃了,那倒好了,起码说明咱们县衙还有点官威,就只怕……小的打听过了,这徐林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平日里本就常常烂醉不归,昨夜难说不是宿在那个娼寮了。”
叶小天点点头:“你们几个都回去休息吧,先补个觉儿。只要他没逃走,那就有得抓,本官另派些人去寻他。”
马辉几人答应一声,各自散去。叶小天对苏循天道:“自打你跟在我身边,也没见你干过什么正经事儿。这一遭儿无论如何也轮到你了,你带几个人去查访徐林下落,见到了马上逮捕归案。”
苏循天心道:“我姐夫昨儿都说了要你不要再管此事,你还真拿自己当葫县典史了?”
不过,姐夫的话,苏循天一向不大爱听,他现在正想做叶小天的妹夫,大舅哥他却是一定要巴结的。况且他也不认为抓一个地痞有多严重的后果,便一口答应下来,点了几个捕快,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青山沟,青山岭,青青绿野之中,两座新坟。
华云飞跪在坟前,泪已哭干。
纸钱的灰烬被风一吹,像黑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
华云飞腰挂佩刀,挎起猎弓,满怀仇恨地奔向葫县县城。
华云飞进城的时候,叶小天和李云聪、罗大亨正往十字大街走。罗大亨向叶小天表功道:“大哥,我在十字大街那边寻到一家很不错的店面,咱们先去那里看看?”
叶小天甚是意外,没想到大亨这么一个浑浑噩噩的人,真干起事业来居然很用心。
叶小天道:“你和我说说,你寻摸的这家店面好在哪里?地点、人气,还是……”
罗大亨道:“我那日到十字大街闲逛,忽然瞧见一家店面,只有母女两人。那姑娘生得珠圆玉润,俊俏水灵,说不出的可人。我就想,若是和她毗邻经商,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那该何等舒心。家和万事兴,做买卖也是一样吧,于是我就把他们家旁边那家店买下来了。”
叶小天道:“嗯,听起来很有道理,不过……你既然已经选定店址,还找我干什么?”
罗大亨道:“我还没拿定准主意,请你帮我参谋参谋。你要是觉得不妥,我再卖掉就是了。再说,开张在即,不得和左邻右舍打声招呼么?我一个人去也怪不好意思,你是我大哥,当然要陪我。”
叶小天无奈地道:“好!那么……你打算卖点什么,可有想法了么?”
罗大亨道:“我打算开家杂货铺子,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卖。只要东西齐全,大家日常都用的东西,自然会有人光顾。”
正说着,罗大亨突然往前一指,兴高采烈地道:“到了!大哥,你看!”
叶小天抬头一看,就见一家杂货铺子,上边歪歪扭扭五个大字:“妞妞杂货铺”。门开着,一些扫帚木铲水桶铁扒篱一类的东西杵在那儿,叶小天惊道:“你动作好快,货都备齐了,这……这都要开张了?”
罗大亨笑道:“大哥,你误会了。这不是我的店,我的店在旁边,你看!”
叶小天转眼一看,旁边果然还有一家和这杂货铺子差不多大小的店面,门口铁将军把门,冷冷清清。
叶小天有点迷糊,他看看那家关着的店门,又看看这家杂货铺,忍不住问道:“大亨,你刚才说你要开什么来着?”
大亨兴高采烈地道:“杂货铺啊!”
叶小天一指旁边那家正开张的杂货铺道:“杂货铺旁边开杂货铺?”
大亨理直气壮地道:“是啊!”
叶小天扭头看看李云聪,两个人都有点晕。大亨迈步向“妞妞杂货铺”走去,回头对叶小天道:“大哥,快点儿,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家邻居。”
李云聪苦笑着对叶小天道:“大人,他这是来开店还是追女人啊?”
叶小天摇头叹息道:“我只怕他店开不成,人也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