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君猛地睁开眼睛,周围黑漆漆的一片,耳朵里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声。她不由得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出了满身的汗。
她下床去倒了点茶喝,准备回床上继续睡,却觉得房内的气氛不太对,本能地屈起左肘朝後猛击,左脚也跟着飞起。她借着左脚踢出的力道,顺势回身,右手成爪,伺机而动。
连续攻击,也许对方能抵挡住。但她向来大力,若是用身体硬碰硬,少说也得断几根骨头。即便对方退开了,肘击跟腿攻都落空,也至少腾出些空间,她大可以大声呼救──依着她现在的废柴样,实在不适合单打独斗。
炎君原来是这麽打算的。
只是,她的手肘出击就被牢牢抓住,腿更是被挡了回来。
“来──”
对方似乎算准了她会呼救,捂住她的嘴,一个用力就把她压在床铺上。炎君挣扎了两下就消停下来,因为对方咬着她的耳朵低笑:“炎君,是我。”
是长琴。
“你怎麽……”炎君全身**皮疙瘩都冒出来。他的身手什麽时候变得这麽好了?
她还没问什麽话,长琴已经将她翻了个个,手圈了她的腰,把脸埋进她怀里,深深吸了口气:“真的是炎君呢!”
炎君想顺手搂住他,又想起方才那个惊悚的梦来,犹豫之下便将手搭在他肩上:“不然你以为是谁?”
长琴没留意到她矛盾的心情,手上用力,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去:“你伤得这麽重,我怕你不能活……”当日他看到她变成那麽小一团,他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失去她的滋味他已经尝过一次,再来一次,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就此疯掉,或者干脆随她而去。
“不会的。”炎君被他勒得有点呼吸困难,“有曜华在,他不会让我死的……”起码在沧落师娘的元神分离出来之前不会。
“我讨厌你提他。”长琴捏了她的腰一把。
炎君在心里默默地补充:曜华也很讨厌我提你。
“你怎麽来了?”
南天门好进,玉清府难入。
这可不是随便说说。一入玉清境便有九九八十一层仙障,再上至清微天。从九霄玉清门开始到高上神霄玉清府光是关卡就有一百零八道,皆有重兵把守。高上神霄玉清府三省五府六部八寺哪个都不是吃素的,诸曹院子司亿万兵骑也不是摆好看的。就算到了玉清府还有五雷都司跟玉枢院……
玉清府向来连只可疑的苍蝇都飞不进来。
炎君想象不出长琴是怎麽单枪匹马闯到玉清府的,而且照外面一片寂静的情况,似乎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我来带你走。”温香软玉在怀,长琴有些心猿意马。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自己应该尽快带炎君离开,然後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逍遥度日。可是,他已经有三十六天又五个时辰三刻没看见、没碰着她了,一时之间实在情难自禁也是可以原谅的。
他的脸在她xiōngrǔ间越埋越深,鼻尖蹭着她的衣襟。
炎君听了他的话,眼眶酸涩:“长琴,我……”
她不可能走,知道沧落是她师娘、长琴生母之後,她就更加不可能走。沧落回来,师傅英灵得以告慰,曜华许诺得以实现,长琴得以与娘亲团聚,皆大欢喜。
作家的话:
看大家这麽积极地讨论剧情,某恋表示很欣慰啊~
下章大概有肉沫星子……
文里有错别字的话,在留言板里提醒我一下哈~
☆、第26章战事(1)
“我喜欢你叫我阿琴。”他的鼻尖碰到了她的肌肤,来回磨蹭。
“阿琴——”炎君叫了他一声,喉头像被什麽东西哽住了,难受得紧。她发现自己没办法若无其事告诉他“我留下来是因为你娘要回来,到时我会死”,连装都装不出来,只能抿了唇,紧抱着他的头。
她跟他娘,只能活一个。
她若告诉长琴事情真相,他势必要面临二选一的难题。
若长琴选她,以後便要背负不孝駡名,日後定然千夫所指,她于心何忍亦心中难安;若长琴选他娘,她不过又一次自作多情地以为自己很重要,将自己摆在更加难堪的境地里。
与其多生事端,各自为难,不如直接将结果放在长琴面前。
她定下心神,将记忆中玉清境各处的守卫关卡罗列出来,回想着哪几处警戒薄弱可小心绕过,哪几处须谨慎应付,飞快拟算着带长琴离开玉清境的路线:“趁现在没人发现,我带你出去。万一惊动了守卫,就说是我带你进来的。等天亮曜华知道了,就不好办……”
长琴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中试图含糊其辞的部分:“你不跟我一起走?”
她说的是“带他出去”,而不是“一起走”。
炎君一顿,支吾道:“还……不能走。”
“为什麽?”他追问道。
炎君立刻接话:“曜华说我还要再养几天。”末了,她又加一句,“等我好了就去找你。”这是她唯一能想到不会令长琴起疑的理由。
长琴觉得她回答得太快太流畅,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问一般。但他不敢拿她身子冒险,却还是心有不甘,晃了晃她:“他用的什麽灵丹妙药,你非要留在玉清府养?我照模照样地给你弄来不成麽?”
“曜华用的雷法,”她硬着头皮瞎掰,“外面不行。”雷法只存在于高上神霄玉清府,从不外传。
雷法!他竟然用雷法?!
长琴心里恨得牙痒痒,却还是装作毫不在意:“我这麽千辛万苦大老远地跑来,你起码得给我些甜头……”他声音暗哑,边说边把手指伸进她亵衣里去,在她後腰上画圈圈。
她对他的碰触不似当日在榣山时那麽抗拒,可见她还是信他的。
炎君只想着赶紧把长琴送走,压根没意识到他调情一般的暗示,顺着他的话说道:“你要什麽甜头?”
长琴又往她身上贴了贴,她的一条腿被他夹着,高昂的性器便顶在她腿上。他动了动腰,用裹了好几层蜜糖般的声音叫她:“炎君……”
等炎君意识他想做什麽的时候,他已经吮吻着她颈侧,握住她一侧柔软,隔着衣服轻巧揉捏。她条件反射地一拳打过去,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放——”
拳未到,风先至。
她的攻击向来都是接二连三。长琴忙抓住她的双手,用嘴堵上去。炎君手挥出去的瞬间就後悔了,一被他亲到,她几乎要跳起来。她强压下挣扎反抗的念头,安静躺在他身下。
长琴当然不会认为她刚才是在欲拒还迎,她是真的不愿意,是真的在拒绝他。
她宁肯相信那个人,也不愿意相信他。所以她不想跟他走。
他早就知道炎君对自己并无男女之情,只不过是愧疚与怜惜,也知道她心里从没有放下过阿傩。
这些都不要紧,他耐性很好,可以慢慢等,一万年不够就两万年,两万年不够三万年。他已经等了十一万年,根本不在乎再多等几万年。总有一天会等到炎君忘记阿傩,正视他的感情。
可是如果她不信他,厌恶他,那他又要怎麽办?
长琴庆幸此时房内一片黑暗,就算她面露厌色,他也不用直接面对。他无视xiōng口一阵强过一阵的疼痛,含住了她的唇瓣。
炎君知道他被情欲所累,就算他与许多人有过肌肤之亲又如何?他为她涉险,何况此後不会再相见,他是她最珍惜的人,她不应当介意那些无聊的事。只是当长琴的手探进她衣内,拨弄着rǔ蕾时,她双手死死握成拳头,指甲陷进手心里,嘴唇已然抖得不成样子。
长琴终於停下来,心口已经疼得让他没有没办法自欺欺人了。他把头埋在她颈窝处,睁开双眼,浅淡的瞳眸无光自亮,却是一片漠然,喃喃自语道:“我只有你,你为什麽不信?”
他早就想好了。他带她出去之後,把一切都舍了,不再理会仙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找一处她喜欢的地方,盖间小屋,屋前辟几分地,种些时令蔬果,养些家禽。他们重新拜堂成亲,然後再生一堆孩子,过着寻常夫妻的生活……
可这终究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炎君听得分明,一愣刚想说些什麽,眼皮却沉重起来。长琴给她下了个安眠咒。
“蒹葭。”长琴站起来,冷然道。
“在!”门外传来声音。
“令四灵将原地待命,不可轻举妄动。另外,你速将真神带离玉清境,若有半分差池,提头来见!”
“是!”
玉清眞王是浮黎元始天王第九子,玉清元始天尊之弟,太上老君之叔。他统领元象,主握yīn阳,掌管九霄三十六天雷霆之政。曜华出身太好,权力太大,是以从不把天帝放在眼里。
雷霆者,乃天地之枢机,能赏善罚恶,司生司杀。上自皇天,下自地帝,非雷霆无以行其令;大而生死,小而荣枯,非雷霆无以主其政。即是说天帝的雷刑还得靠着高上神霄玉清府来施行。
高上神霄玉清府屯兵亿万,偏它又不隶属于天庭。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光是这比天庭还多出数倍的兵力就足叫现任天帝把它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而天界与魔族休战已有五万年,正是兵强马壮时。天帝便准备动手将曜华除去,接管他的亿万兵将。
毕竟是高上神霄玉清府,能悄悄招安最好,於是就陆续遣派了细作进去。本来也没这麽快动手,天帝找了长琴商量。长琴不愿意再兴兵祸,玉清府又是炎君长大的地方,正劝说天帝放弃这个打算。
这时炎君回来了。她若呆在榣山倒也罢了,偏偏去了玉清府。
作家的话:
就是,肉沫星子……擦冷汗
谢谢gyckd送的礼物,冬天快到了,耳罩很喜欢喔~
谢谢kaloray送的月亮,总是这么害羞哈~
☆、第27章战事(2)
炎君真神与魔君夙沐缠斗十天十夜,最後以身祭天,引出浮黎真火,与夙沐同归於尽,拯救三界苍生的英勇事迹在天庭中是被当做先进典范、教学模板号召所有将士积极学习的。她在天庭任职时人系关系良好,与她一同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只要还在天庭,无不身居要职。
她一去玉清府,对士气必然有所影响。
军师献计,谎称玉清真王破坏长琴上神姻缘在先,抓炎君真神到清微天软禁,害她受尽虐待修为尽失在後,道风沦丧,天理不容。一篇檄文言辞铮铮,催人泪下。所有将士义愤填膺,振臂高呼,要救炎君脱离苦海。
高上神霄玉清府里高位神仙多如牛毛,又少兴兵事,普通兵将根本很难得到晋升机会。细作们口灿莲花,许以高位重利,亿万将士便倒戈了一半;有些不屑名利的,许以高深道法,便又倒戈一半──所以说现在的神仙也都很现实。
等长琴知道这事急上凌霄殿对质时,天庭百万大军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高上神霄玉清府拿下了三分之二,剩下的唯有玉清府与神霄九宸几个“顽固派”而已,但也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而玉清真王近一月连脸都没露过。天庭今夜便要发起总攻。
长琴听元帅汇报完战绩,他得意洋洋的表情似乎在说“有没有你长琴,本帅一样成事”,心中只道他们真是找死──就算连玉清府都倒了,只剩了神霄九宸,也足够把他们都轰成渣渣。
长琴见天帝势在必行,便提出要亲自来带炎君走,给的理由是此次兴兵的由头就是炎君,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不好对下面交代。
实则炎君在军中的地位实在有些特殊。天帝可以允许她作为已故的英雄在精神境界上达到一个无人可及的高度,却不一定乐意见到她的真身出现在三界之内。
加之炎君若知道曜华出事,她绝不可能袖手旁观。她修为尽失,身处战场就算被灭口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天帝编个“被曜华虐待致死”的理由,再给她身後各种虚名加身,未必不能糊弄过去。
可是长琴却不能让炎君出半分差池。
天帝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长琴上神与炎君真神鹣鲽情深,不手刃夺妻之人难消心头之恨,朕便准了你,天庭将士任由上神调遣。”
长琴听到檄文中提到炎君修为尽失一事,只觉天帝对炎君还真是忌惮得紧,连这等隐秘之事都被查了出来。听到此处,他才知天帝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独善其身──天帝要他杀玉清真王。就算要不了曜华的命,至少也能重创他。
诛杀上古神族,何况那神族还是父神亲子,这等数典忘本的罪名,绝不能与天庭扯上一点干系。长琴与曜华有夺妻之仇,天官册上亦没有他的名字,正是适当人选──一招借刀杀人,天帝使得天衣无缝。
若他猜得不错,自打炎君历劫归来那日天帝的野心就多了一项──玉清真王的性命。出借天马拉礼车,也不过是先到玉清境探路。
长琴点了头。
“炎君真神出玉清府那刻便是吾等动手之时。”元帅的声音掷地有声。
长琴却不以为然。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算此话从天帝口中说出,他尚且不信,何况小小元帅?
他便潜进玉清府。若炎君愿意跟他走,他便是做了那言而无信的小人,又如何?只是她非但不愿意,连信都不信他,与其日後被她讨厌,日日受那锥心之痛,不如在曜华手中灰飞烟灭,她知道了能有半分惋惜,他便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不然,他还能如何?
痴恋她一场,不过是他一个人的事。他的痛、他的苦,她又如何能感受到?长琴有时会想,若他遇上的不是炎君,是不是一切都会是不同光景?
很快他又把这念头踢飞了,倘若不是炎君,那他活过这一生又有什麽意思。
蒹葭扛着炎君挑隐蔽处走,又跳又跑竟没发出半点声响。炎君被颠清醒了,她中了安眠咒,人昏昏沈沈的,却没有睡过去。她得了曜华三十六滴血,修为虽没有恢复,但对寻常法术多少有了些抵抗力。
从肚子感受到的肩膀宽度判断,扛她的是个女子。
炎君除了感慨这妹子力气真大之外,还得想办法不惊动别人地让她把自己放下。办法还没想出来,她就感到身体一低,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接着便被什麽人抱住了。
她闭着眼装昏迷,随即脸就被狠狠掐了几下。她睁眼一看,曜华的俊脸近在眼前,一手揽着她的腰,一副心情很差的样子。晚上才刚聊了一会儿天的蒹葭躺在不远处的地方。
“你怎麽这麽不怜香惜玉……”
长琴派这麽漂亮的妹子来玉清府到底是想干嘛?细作就是要不引人注意,越是转眼即忘的长相越好,派个稍微姿色平庸一点的是会死啊?
炎君肚子里嘀嘀咕咕地念,走过去想看看她是死是活,却被曜华一把拉住手。他扣了她的下巴,扭向一边,月辉如昼,她脖子上的红印子清晰可见。
“这是什麽?”
“什麽什麽?”她莫名其妙地问道。
“你别告诉我是虫子咬的。”
炎君想起来了,吞了口口水:“这是……那个……额,疹子!对,我刚刚吃了桂花糕,有点过敏……”
曜华头低下来,凑到她面前:“你对……桂花过敏?”
“对……”她心虚地别开眼,“你靠这麽近,我压力好大。”
“压力大就别说谎。既然要说谎,也稍微编个可信度高一点的。”曜华手指拉开她的衣襟,炎君忙用手抓住襟口。
“放开!”他不耐烦地喝道。
炎君顿了一会儿,不甘不愿地把手放下来。领口微敞,xiōng口红痕斑斑点点,兜绳散乱,似是匆忙系上。
“他还真是迫不及待啊!”曜华收回手,嫌弃地在她衣服上擦了擦手。
她根本就瞒不了他任何事。
他嫌恶的动作刺得炎君心里又是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她抿了抿嘴唇,不愿长琴被当成轻狂放荡之人,小声辩解道:“他没有……”
“没有亲你,没有摸你,还是没有,”他的表情越发冷然,“要杀我?”
作家的话:
谢谢魅凰、未眠、catherinena、tingpeiyu送的礼物,排名不分先後哈~
长琴这麽讨人喜欢,还真是没料想到啊~哈哈哈哈
☆、第28章战事(3)
“不可能!”炎君断然否认,“他不会!”
“哦?”曜华挑挑眉,很是不以为然,“你又知道了?”
“长琴生性纯良,厚道本分,不会妄动杀念——疼疼疼!”她还没说完就被曜华狠狠拧住了耳朵。
她侧着头,双手攀在他拧住自己耳朵的手腕上,小声叫道:“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耳朵,耳朵要掉了!”
曜华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终於大发慈悲地松了手。炎君搓着自己被他拧得发烫的耳朵,嘴里嘀嘀咕咕:“我都这麽大人了,你也稍微顾及一下我的形象啊!让别人看见,影响多不好……”
“太子长琴不是重黎,你到底要什麽时候才肯认清现实?”他终究还是开口点破。
炎君觉得曜华在说废话:“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长琴不是师傅——”
“嘭——嘭——嘭——”寂静夜空中突然有烟火升空,绽开後显现出巨大的金色龙形图案,把整个玉清府上空都照亮了。金龙张牙舞爪,矫健有力,栩栩如生。
她一怔。
金龙烟火信号,专为天庭调遣千万数量级的兵马所设。若非天帝亲自授意,不得擅用。清风过耳,号角声、杀喊声与马匹的嘶鸣声隐约夹杂其中。
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怎麽会……”
“怎麽不会?”曜华下颌微仰,夜空中的烟花映在他漆黑的眼眸里亮若星辰,“我以为,你已经习惯这种事了。”
道义从来只是多数弱势群体用来约束少数强势群体的虚无,无力且脆弱。利益才是支配所有行为的核心所在,魔界如是,人间如是,仙界亦如是。
这个道理,在炎君去天庭时他就告诫过她。
炎君觉得他实在过於镇定,这种时候应该适当地表现一点紧迫感,便正色道:“五雷院不知道能挡多久,我先去前面看看——”她急匆匆地说完抬脚就打算走,却被他一把拉住了。
“你去做什麽?”
“我——”四目相对,她望着他幽深的墨瞳,低声道,“我虽不能披甲上阵,排兵布阵还是可以……”玉清府与天庭,她理所当然是站在曜华这边。
他截断她的话:“你去也只是添乱而已。”
她已经习惯被曜华看得很扁,但他这麽直接地说出来,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总不能什麽都不做,在这里干等吧?”
曜华弯下腰,把脸凑到她面前,笑问道:“炎君真神怕了?”
他特意加上她的品阶,分明在嘲笑。
炎君瞪着他,视线却不小心瞟到他形状优雅的嘴唇,一下想起他惊悚的“安慰”,脸腾地就烧起来。她没胆子推开他,只好自己把脸别开:“怎、怎麽可能!”
曜华直起身子说了三个字,就一下子把她要说的话扼杀在她喉咙里。
他说:“有我在。”
这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有他在,的确没什麽好担心的。
他的话听听过就算了,像什麽他似乎是在说她可以依靠他这种意思,她才没有想。
隐隐有隆隆雷声传来。她抬头望去,视线所及最远处数百道紫金色蛇形闪电齐齐破开夜空急遽落下,那光亮刺得她睁不开眼。上空四方浓云涌动,翻滚着向那电光明灭处聚拢过去。轰雷一声急过一声,掩盖了其他一切声音,震得炎君脚下都在动。
太近了。
她总觉得什麽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直到地面震动才想起她刚才被曜华堵回去的话——原来是太近了。从玉清境到玉清府关卡无数,且有亿万精兵悍将镇守,千万天兵怎麽就长驱直入,不声不响地到了玉清府?
但是她很快就没有再深入想下去,因为曜华突然用力推了她一把。她没防备,一头栽进旁边的矮树丛。虽然她皮糙肉厚,手倒没什麽,但是脸被树枝刮到还是很疼的。
“好端端地干嘛推——”她猛地回过头,倒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一道光柱从天而降,化作盅的模样,倒扣下来,将曜华围困在中间。五彩光芒在透明盅壁上流转,显得绚烂夺目。
他站在里面,透过五彩光壁看着她,不言不语。
她是不是……拖累了他?
炎君爬起来就要冲过去,却被人挡在前面:“真神万万不可靠近!”那人接着道,“此乃五彩流光盅,一旦碰到就会被吸走法力。”
她皱起眉头:“你是谁?”
那人很快回答:“小神乃天机宫上生星君。”
“前面如何了?”曜华一边绕着盅壁查看,一边沉声问道。
“雷声普化天尊、雷祖大帝与五雷使君暂将天兵挡在玉清府五十里处,各处均已布下九重玉雷结界——”
上生星君说了一半,五彩流光盅忽然光芒大盛。他一把拉住炎君,躲进一旁的树丛里,让她处在内侧,他用身体挡住她,确保两人都不会被发现後才悄声道:“小神多有冒犯,望真神海涵。”
“不必介怀。”炎君略略颔首,忍不住问道,“那五彩流光盅……”
“五彩流光盅并不是一件事物,而是一种法术。施术者越近,威力就越强,那彩光便会越耀眼。”上生星君不时探头出去看,“小神也只是道聼涂説,并没有亲眼见过。”
“我没法力,也不能碰?”
“听说这个法术是把神仙当成妖怪一样炼化,反正不能碰就是了。”上生星君便说了一件天家不算秘辛的秘辛。
玄龙帝君原来是将帝位传给儿子雅容。雅容的元配天後跟他的亲弟弟相良私通,合谋把雅容杀了。雅容的儿子奉止忍辱负重三万载,终於夺回帝位,将叔父与亲母及一干同母异父的弟弟、弟媳、侄子等数十人一并用五彩流光盅囚了。三天之後再去看,连渣都不剩。
在炎君眼里,炼妖尚且太过罔顾天道,更不要说炼仙了。只是事情发生在玄龙一家子身上,她便觉得这都是报应。只是曜华如今也被困在五彩流光盅里,他会不会也连渣都不剩?
“那曜华——”
“如果是真王,大概没事吧。”上升星君忽然紧张道,“来了!”
曜华眼眸微抬,见一人玄衣玉冠,踏空而来,身姿矫健,宛若游龙,正是长琴。
长琴对他作了一揖,不是很有诚意地叹了一声:“真王好风采。”
“一般。”曜华也没有太想跟他搭话。
“一入长琴上神的五彩流光盅,身上的法力便被此盅吸走。换做寻常仙家早已气若游丝,玉清真王却还面色如常,果然道法高深。末将好生佩服!”一道红光闪过,四灵朱雀族长离珠出现了。接着又是青、白、黑三道光芒,青龙族长执延、白虎族长白善、玄武族长圭常也紧随其後。
作家的话:
额,更得比较少,卡文了。谢谢nuse008跟catherinena的礼物,我自己也知道最近更新不给力,会努力的,O(∩_∩)O
☆、第29章对决
长琴面色顿时就有些不好:“蒹葭没将让你们原地驻守的命令带到麽?”四灵将不会无故违令,他一下子就想到天庭未等炎君出玉清府就提早开战,四灵并未见到蒹葭。外面战况激烈,她们不知所踪,炎君恐怕凶多吉少。
他想到的,四人也想到了,见长琴脸色大变,心中皆暗叫不妙。只要是跟炎君真神有关的事,无论大小,长琴都紧张兮兮的,更何况是两军交战之时她人都不见了。她根本就是长琴的罩门。
蒹葭今夜一共两个任务,一是将炎君送出玉清府,二是把长琴的命令带给四灵将,这是早就定好的。四灵还不见蒹葭踪影,天庭却已经同玉清府开战了。而且战况实在不能算是乐观。
天庭万千精锐雄师被五雷院区区数万兵马再加上神霄九宸的雷声普化天尊、雷祖大帝挡在玉清府五十里开外,寸步难进。从高上神霄玉清府新招安的兵马完全无法调用,口径也出奇地一致──他们投靠天庭之後,细作许诺过的各种福利连见都没见过就想他们为天庭卖命,门都没有!
天庭此次征战元帅肺都要气炸了,却也拿他们没辙──若是惹恼了他们,他们反过来打天庭。如此两面受敌,必败无疑。
四灵将本来驻扎在玉清境外隔岸观火,见这厢打得如火如荼,蒹葭却迟迟不现身,一边暗骂天庭背信,一边生怕她与长琴在玉清府遭了什麽不测。恰逢驺吾也赶来找炎君,玉清府他熟门熟路,便由他带路,四族长跟着一同潜了进来。驺吾自行去寻炎君,他们就找到了长琴。
四人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心下便有了计较。执延道:“自然带到了。只是真神恐太子不敌,特遣吾等助你。”
曜华闻言不由得嗤笑一声。
长琴无暇顾他,急忙问道:“炎……她知道了?”他原已心灰意冷,现在仿若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白善躬身作揖道:“真神已知晓前因後果,现独望太子平安。”
长琴欣喜若狂之余又有些失落──原来炎君从未想过他能赢曜华。但事已至此,他同曜华之间终须一战。就算他现在肯退出这场纷争,曜华定然也不会放过他。
何况,他想知道,父神么子、高上神霄玉清真王长生大帝统天元圣天尊是不是真的不可战胜?他想知道,自己跟他的差距有多少,是不是当他变得跟他一样时,炎君也会那样毫无条件地相信他?
於是,他望向盅内的曜华,朗声道:“如此便恕长琴造次了!”他将左手手心朝上,平摊开来,喝道:“现!”
一架长近九尺的琴凭空显现,旋转着飘浮在他手掌上方。这琴并不是上古神器伏羲琴,伏羲琴只有七弦,而它足足有五十根弦。
躲在树丛後偷看的上生星君大惊失色:“太子长琴抱琴而生,那琴据闻有五十弦。他以琴声为剑戟,欢则天晴地朗,悲则日晕月暗。传说五十根弦每弹动一根则威力加大一倍,五十弦齐奏,则万物凋零,天地重归混沌。这把不会就是那把琴吧?”
炎君木然道:“他出生时才多大一点,哪抱得了这麽大的琴?”
她一见到长琴出现在这里,脑中就白茫一片。
她无论如何不愿意相信,他竟然会帮着天庭攻打玉清府,甚至於要亲手诛杀曜华。她不信,又不能不信,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可是她想不通,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长琴怎麽就要杀曜华,就算两人有些小磨小擦,也都是内部矛盾,完全没有必要扯上生死。
那五彩流光盅的光芒越发的绚烂,曜华一贯超然的身姿有些不稳。
炎君在树後亲眼看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人刀剑相向。那琴无人触碰,琴弦便自发拨动起来,那声音似是化出了形体,穿过盅壁结结实实地打在曜华身上。她瞧得分明,曜华并未用仙气护体,没挨几下就吐了血。
再看长琴一双桃花眼因着目光太过凛然,竟让她心生些许畏惧。他周身罡气环绕,墨发发扬,不怒自威,端端的是骁勇男儿模样,哪有半分温柔惹人怜惜的委屈样子?他手中幻化出一把长剑,对着曜华就刺了过去。
偏偏曜华连躲都不曾躲。
炎君看了这麽久,忽然冒出个奇怪的想法──他在诚心寻死。她心口直发凉,什麽都来不及想,站起来就往那边跑。
上生星君却牢牢按住她,神情第一次流露出悲切却万分坚定:“真神不可!”
她挣脱不开,直接现了原形。烈焰灼得上生星君不得不放开,她一下就冲将上去。只见一团烈焰从旁滚出,化作巨大火龙模样,将五彩流光盅一圈圈地缠绕起来,张牙舞爪地护着。龙头张嘴就对着五十弦琴喷了数个火球──这已经是炎君能做的极致。
那五十弦琴还果真是长琴出生时怀里抱着的那把。这琴跟着长琴南征北战,也有些灵性,早几百年前已经化出了个琴仙。这琴仙不认得炎君,见炎君对着自己喷火,她脾性一上来自然对着炎君就“啪啪啪啪啪”地连发了好几十个音。
变故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长琴生生止住了刺过去的剑,急忙收回五彩流光盅,却不及阻止琴仙,猛喝道:“炎君!”
炎君化出的火龙身上却无端端地被绿色电流环绕,将那琴仙的琴符都挡了回去。那被熊熊烈焰层层缠绕处隐隐绰绰显出一个人影来。
曜华从火中踱步而出,手一抚,那火龙立刻消失不见,在他手上变回人形。炎君人虽清醒着,却连抬个眼皮甚觉吃力,只得软软地靠着他。他将炎君一手抱着,眼神扫过她惨白如纸的脸,手上又紧了紧,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真真是……蠢得无药可救!”
他脚下有些踉跄。上生星君早已巴巴地赶过来,要帮忙扶着,被他挥开了。
“炎君!”长琴丢了剑,桃花眼泛着红,叫得撕心裂肺。
“轰!”平地响起惊雷,一道闪电将五十弦琴劈了个对穿,琴弦根根皆断。
曜华淡然道:“她虽本事不济,好歹也是本尊一手带大,少不得要护些短。本尊只断了这琴的仙根,并未取她性命。”
仙家断了仙根,修为尽失,从此再不能修行。
☆、第30章惊变
炎君觉得有些过。
曜华平常虽嘴上刻薄,心量却是极大的,甚少下重手,何况是这等对仙家生不如死的事,只怕这次长琴是真惹恼了他。
她终究还是不能放着长琴不管,撑开眼睛,捉着曜华的衣襟,勉力开口道:“既已毁了那琴,便算是罚过了……”她实在是後继无力,只余了喘气的劲。
“你先管好自己吧!”曜华没好气道,“这般乱来,少不得要吃些苦头。”手上暗自运气,将灵力输注到她体内。
他被五彩流光盅困住时已细细查看过,未得脱困之法。於是便打算借炎君的力──他在盅内不闪不避,将长琴的攻击全受下,炎君必然不会坐视不理。她一现身,届时长琴便不得不收回五彩流光盅。
曜华原是这麽打算,一切都照着他的计划分毫不差,炎君果然冲出来了。只是他没想到她竟显了原形,强行催动真元,冒着元神受损的危险护他。
她真心想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是什麽都豁得出去的。
长琴见炎君并无大恙,她被曜华抱着的景象便突然刺目起来。凌厉的目光扫向四灵:“不是说送出去了麽?”
“自然是他们四个怕你分心,编来诓你的。”驺吾从暗处走出,将腋下像货物一般夹着的人放在一旁,正是蒹葭。
“想必玉清真王早就发现她是细作。”他的目光在炎君身上停留片刻,屈膝跪在地上,“驺吾来迟,请真神赎罪。”
曜华哼了一声。
炎君书念得不好,太子长琴便当天下人的文化程度与她是同一个级别。
诵相思者,从古至今未有过之《蒹葭》者。
一个相思,一个蒹葭。
这般露骨,太子长琴胆子大得都能包天了!西王母睁只眼闭只眼当不知道,由着他往昆仑插人,他便以为他玉清府也同昆仑一般好糊弄。
炎君身上觉得好过一些,转头去看那自称驺吾的人,发现竟是前些日子那个一头红发的粗犷男子,便不觉有些惆怅。明明早就可以相认,他偏偏要挑她这麽狼狈的时候。
圭常提着一对千斤紫金铜锤,相互撞击一下便擦出火花来:“诓骗之罪我等过後自会领罚,绝无怨言。玉清真王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此时不诛更待何时──”
“真王大事不妙!”圭常还没说完,就有一个戎装少年满身是血地从云头跌落下来。上生星君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怎麽成这样了?”
“天庭征战元帅祭了盘古斧,却使错了法子。盘古斧神见唤醒它的不是浮黎元始天王,一怒之下杀了三万兵将。雷声普化天尊与雷祖大帝联手都收它不住,”那少年声音里带了哭腔,“雷祖大帝已经,已经舍身祭斧了……”
浮黎元始天王即是曜华的父君,又号盘古创世神。盘古斧便是他使过的最具盛名的法器,据说此斧有分天地、穿越太虚之力。元始天王仙去後,盘古斧就作为开天辟地的象征由天庭保管。没想到竟会被用在这种地方。
曜华的脸色沈了沈,将炎君放下:“走!”便驾空而去,上生星君紧随其後。便剩下了炎君、长琴、驺吾、四灵、蒹葭与那报信的少年。
长琴与炎君两人对望着,他心中不住抽痛,朝她走了几步,试探性地问道:“我们回去罢?”
炎君缓缓摇头,连连後退,痛心疾首道:“你这次,真的犯了大错。”
她的话刺激了他,满心的苦楚就这麽毫无预兆地爆发出来:“我不过想同你在一起,有什麽错!?”
四灵识趣地退了开去。
她身子摇晃了一下:“他对你有大恩,你无论如何也不该对他不敬。”
“大恩?”长琴冷笑,“你道我不知他将尚在襁褓中的我弃在魔界?若不是你,我早就身毁神灭了!除了他救过你,我想不出他何时有恩於我。”
长琴还在娘胎里时,沧落在魔界被魔物重伤,魔气入侵,连带得长琴也受了牵连。炎君从祝融手里接下他,带回玉清府後,曜华一眼就瞧出他魔毒深种,让她把他扔了。炎君当然不肯,将长琴贴身不离地带着。
有次她猎杀食人妖物,被那妖物咬了两口。最後那妖物被她用天火烧成灰烬,回来後她高烧不止,病得神志不清。她人稍清楚些便惊觉长琴不在身边,将玉清府翻了个底朝天,也不曾找到。当时的上生星君是个心肠奇软的老好人,偷偷告诉她,曜华嫌长琴污了玉清府的地,便将他丢了。
她咬牙拖着病躯叫了一帮子同僚,上天入地地找,揪了不知多少土地神出来问,终问出来长琴被丢在魔界。待炎君寻去时,长琴正被一群魔物围着。他倒是不哭不闹,一巴掌拍在嗅他的魔物脸上。那魔物张了血盆大口就要咬,她又惊又怕,一出手就引了地狱业火,将一群魔物烧个干净,抱住长琴再不肯放。
此後炎君便带着长琴在咸yīn山上住了。那里就是一座光秃秃的山,既无飞禽,亦无走兽,花草树木也一根没有,甚至连喝的水都要从别处挑来。生活条件是恶劣了一点,不过这山的土却是个好东西,有吸附妖魔之毒的功效。
炎君日日将长琴埋在土中六个时辰,自己也躺进去,不时渡点灵力给他。如此足足五百年,终是将他身上的魔毒都清干净了。後来他们又搬去榣山,再没回过玉清府。
当时长琴尚不知事,不应当知道有过这麽一段。炎君却无暇追问,侧身回头道:“你以後便知。”又对驺吾道,“带我去追曜华。”能把雷祖大帝逼到以身祭器的份上,盘古斧的威力可见一斑。就算是曜华出手,她也没有办法安心呆在这里。
驺吾见她心意已决,便伏地化了兽身。
炎君才跨上驺吾,长琴就一把拉住她:“不准去!”
“他养我教我,我不能不去。”她怕他强行阻拦,又加了一句,“若我今日处在曜华这般境地,想必你也是一样。”
长琴怔愣片刻,於炎君而言依然足够。她拍拍驺吾,驺吾便风驰电掣地跃出去。驺吾去势太急,长琴抓得也紧,生生将她袖子扯了半片下来。
“炎君!”他急喝道,只剩了回声在空中回荡,哪还有她半点影子。他扔了袖子,捏个诀追上去。
作家的话:
炎君横插一脚,於是没打起来……
谢谢untamed_heart、ningweixu、璎珞006送的礼物~收到礼物,某恋大满足!</P></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