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杏迈进屋门的时候,老人似乎已经累了,精萎靡下去,头靠在床头的被子上。仔细观察,才能看清老人在轻微迟缓地呼吸着。
酸杏叫大伙儿回去休息,说,都累哩,回去睡会儿觉吧,有事我再喊呀。
振富道,女人先都回去吧,家里还有娃儿嘛。男爷们儿再呆会儿,守守再说。我总觉得今晚儿可不敢大意。
豁牙子和雪娥刚跨出院门,就听西屋里顿起忙乱之声,还夹杂着急切地说话声。俩人掉头跑进西屋,看见酸杏娘正大口大口地朝外倒着气,僵直的眼在四处扫瞄着,嘴里发出“咝咝”地声响。似乎在说着什么,却彻底地叫人听不清楚了,连酸杏和酸枣也是茫然无知。
酸杏女人好像明白点儿。她赶忙把酸枣的手推给婆婆。酸杏娘就死死攥住二儿子的手不放,眼皮不眨地盯看着,嘴微张着,好像要急急地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几分钟后,酸杏娘急剧地抖动了几下身子,嗓子眼儿“咯咯”地轻响了几声,睁着混浊黯淡的眼睛,溘然长逝了。
屋里顿时响起撕心裂肺般的哭声,如一阵凛冽的狂风,席卷了整个屋子,并穿透这小小的院落,迅速覆盖了山村的上空,漫漶在夜色浸透了的山坳里。
杏花村令人敬重和爱戴的老人,在这个月色朦胧的夜里,驾乘着阵阵寒风,扶摇而去,撒手西归。就这么默默地离去,带着满腹的忧虑和死不瞑目的缺憾,轻轻遁去,不见了生命的光亮。被她亲手接纳到世间的数百条生命,却依然闪烁着万丈的光芒。黯然干瘪的躯体里,承载了亮丽的光泽,承载了未尽的期盼和对生活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