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大队建起土炼炉,马向前调去炼钢铁,这项工程由支书兰正亲自抓,把各小队强壮的劳力都调过去。
兰正的祖辈很富裕,到他父亲当家时还雇着多名长工。兰正的父亲比较宽厚,为人很和善,给长工吃的伙食也比其他财主强。他也到地里干活,还和长工一起吃饭,长工遇到困难,还能得到他的帮助。后来,他染上抽大烟的恶习,家业没败光,毁掉了自己的生命。兰正读过书,也非常聪明,初上学时成绩很好,很受老师的器重。读到三年级时他开始偷懒,逐渐地把学业当成负担,学到十六岁,也没读完小学的课程。父亲去世后,他挑起家业的大梁。年轻的兰正踌躇满志,他要振兴家业,让家业超过黄氏财主,成为黄岭一带的首富。
也许是受父亲的影响,也许是骨子里不具备歧视穷人的观念,兰正对长工也不苛刻,也和长工吃一样的饭,也和长工干一样的农活。长工们为他卖力,他又聪明善算,重起的家业蒸蒸日上。
家业的复兴使得兰正忘乎所以,不求进取而贪图享乐。他还把自己的享乐强加于雇工,农忙时他去打鸟还要伙计们陪着。田地里长满草,他的一亩田不如别人半亩田产得粮多,但是,他给长工的工钱一文也不少。兰正的观念是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他不知瞎算计、穷折腾也能把家底儿折腾光。
王显财给兰正家犁地,干得很认真,兰正让他卸下马陪着去打猎。王显财劝他:“东家,你别光想着玩儿,农时不可耽误,这小苗再不压土就会荒掉,到秋天就打不了多少粮。”
兰正把拉犁的两匹马卸下来,笑着对王显财说:“你怕撂荒你自己拉犁,我得让两匹马歇一歇。”
王显财劝他:“东家,你这不是败家吗?你也创过家业,应该知道不容易。”
“啥叫败家?”兰正脸上的笑迅速消失,很不满地瞪了王显财一眼,然后信心百倍地说:“我没觉得创业难,吃没耽误,穿没耽误,也没使劲儿盘剥你们。我只是动动脑子,什么都有了。那些穷得穿不上裤子的人不是手懒,而是不会算计。玩儿一玩儿能败多大家?就是有点损失,我还能挣回来,再一次起家,黄岭人才会对我刮目相看。”
由于兰正没把雇工当牛马看待,王显财也用真情实意对待他,并且揭了兰正的短:“你是我的东家,按理说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就凭你让我们每顿饭多吃一块豆腐,我还是要说说你。你有文化,也创下点儿家业,可终归是你祖上留下的多,我看你还是像前几年那样,别先紧后松。”
“你说我是后松?”兰正虽然不满意王显财,也觉得王显财说得不是坏话,他把拉犁的马重新套上,对王显财说:“你乐意犁地就犁地吧,如果我们打来野鸡野兔,吃时也有你一份儿。”
王显财认认真真地犁地,也吃上兰正打到的野鸡肉,这样的日子没过上多久,他就离开兰正家。
连续几年的天灾**,使得兰正的家境急转直下,辞掉王显财后,家里只顾着孙广斌一个长工。此时兰正能够踏实地过日子,还可以过上很不错的生活。兰正不甘心这样活下去,他要再一次复兴家业。在兰正看来,身边满是赚钱的机会,他把多种赚钱的方式梳理一番,觉得开会局来钱最快。
在当时,开会局的多是日本人,或者是有权有势的汉奸和他们的近亲属,其他人开会局会触犯满洲国的王法,重者杀头,轻者充当劳工。民间开会局的也不少,他们一方面贿赂权势,一方面躲避打击,在那个混乱的年代,兰正称之为混水摸鱼。
开会局就是设赌场,玩儿法和民间的玩儿牌不一样,花点子也多。设赌方共设三十六门,而参赌方每押准一门就可得到三十倍的回报,如果正常投注的话,设赌方干赚六分之一的赌资。而参赌的老百姓有的看不到这一点,能看明白的也想赌一下运气,终归有三十六分之一的幸运在里面。
会局的三十六门是十二生肖,十二星象,十二妖仙。前两个十二是所有会局通用,如鼠、牛、金、木等等。十二妖仙各地用法不同,黄岭和刘屯相近,都是黄皮子、火狐狸还有成精的乌龟和大叫驴。
村民都十分迷信,这又给一些搬弄鬼的人带来财路,贾半仙的母亲就得到这方面的利益。别人给她一些小钱,她帮别人去蒙,蒙不对也不要紧,大多数村民都非常宽容。他们觉得设赌方也有灵保护,与也要较量,失败的过错不能让野花一样的女人去承担。个别的赌徒损失太多,但会在她身上找到一些实惠,所有的矛盾和不快化解在萌芽之中。还有一些人利用押会的机会搞恶作剧,他们到寡妇窗下耪地,或者掏活人妻的裤裆,明明是流氓行为,往往被赌博中的迷信活动所掩盖,天知道寡妇的门口和活人妻的裤裆里会有什么?个别人迷信较深,在寡妇窗下耪出草根也要认真地分辨颜色,如发白他就押星象,发绿色他会在十二妖仙中选出大乌龟。掏活人妻裤裆者行为恶劣,遭唾骂也从未押中。
女人也参加押会的赌博,这是她们享受自由、民主的最佳时期。她们拿出积攒的私房钱买一两注贴子,押得中可以在丈夫面前炫耀,押不中则白费了一年的辛苦。押会还能让女人和男人接触,也有个别输红眼的女人让男人占到便宜。
就像做买卖一样,买家永远没有卖家精明,押会人求敬鬼也好,施用手段也好,最终都是输,而设会局者都会赚个钵满盆满。有文化又很聪明的兰正比别人看得清楚,为设会局筹集资金,他把家里的土地典当出大半,用当地的话叫带上笼头,给他当过长工的王显财也用笼头“牵”走了他的一部分田产。
兰正算计的挺好,用设会局赚来的钱把地赎回来,多余的钱再置一些田地,赶上本村的黄氏财主,最好能在这一带排上名次。可他忽视了自己的失算,没有考虑到合伙人中出了内奸。
设会局的人不怕押会的人多,人越多赚项越大,一个人应付不了,兰正找了两个合伙人。他是大股东,掌握会局的出骰子权。出骰子就是决定出哪门,必须在投注结束前交到会局的掌局人手里,然后用木箱封存。掌局人是庄家的内线,但他表面上一手托两家,如果遇上有钱有权的大赌家,这个内线也帮不了庄家多少忙。
兰正办得会局非常兴旺,三里五村的村民都来买贴子。也有人把买贴子叫买签,一块大洋一注,赌家可以买一注也可以买多注,可以买多个贴子,也可以把多注投在一个贴子上。对会局来说,贴子卖得越分散风险越小,最怕下大注的赌家把现大洋投在一个贴子上。
按会局规则,庄家在抽签叫停前四小时抛出骰子,封箱保存后不得更改。抽签停止时由掌局人报出,押会者拿出贴子对照。
这四个小时抽签最踊跃,连庄家都不知定数。
局外人不知道,卖贴子的人都是庄家的下属,哪门卖得多,哪门卖得少都在庄家的掌控之中,最终庄家会抛出卖得少的骰子。这样做,会获得更大的利润。
兰正把抽签的截止期限定在正月十五,太阳落山时叫停。
那天晴朗,微风送来早春的湿润和温暖,押会的村民心情好,办会局的兰正心情更好。太阳还有两杆子高,兰正家的院子里挤满了人。
兰正从卖贴人那得到全部信息,和同伙把各门的抽签汇拢一番,确定出“大叫驴”的偏门。这一门卖出的贴子最少,计算下来可以大赚一把。
就在叫停之前,会局来了大赌家,他是刘屯的财主刘有权,下的赌注是两千块现大洋,相当于整个会局资本的全部。这就是说,如果刘有权赌输,会局又有一大笔进项,如果被刘有权赌中,兰正要出六万块现大洋,这么多钱,兰正倾家荡产也筹不上。
刘有权敢下这么大的赌注,又迟迟不肯抽签,说明来者不善。兰正意识到内部出了奸细,他想改变计划,但准备好的骰子以落入掌局人的手里,而此时,刘有权买了贴子。
情况危急,急得兰正大汗淋漓,棉裤内全是水。前来凑热闹的王显财问他:“兄弟,是不是要遭大难?”此时的兰正,还报着算计不到就受穷的观念,带着哭腔说:“我八成叫别人算计了,如果内部有人给刘有权报信,恐怕我连活路都没有。”兰正求王显财出主意,小声问:“现在还有没有挽救的办法?”王显财摇着头埋怨他:“说你后松你不信,一个劲儿地穷折腾,这可好,折腾成一个败家子。”
兰正不认可自己是败家子,他把平生的聪明都用上,终于算计出一个好计谋。让王显财把孙广斌找到身边,对二人耳语一番,最后嘱托:“我兰正的身家性命全在你俩手上,你俩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当红日接近地平线时,掌局人报出刘有权押的独门“大叫驴”。掌局人不敢报出兰正的骰子,越这样,刘有权越逼他。掌局人偷看兰正,兰正的脸煞白。
心已经凉透的兰正觉得要沉入深渊,不甘心就此毁灭的他用一双凉手瞎抓挠,只可惜,连一根救命稻草也碰不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村里响起枪声,子弹穿过兰正家门前的柳树,还打掉一个树杈。孙广斌发疯地呼喊:“大事不好啦,刘晓明带着快枪队抓赌啦……”会局内外的人都怕被刘晓明抓走当国兵落,不顾押进去的赌资四处逃窜,兰正趁乱抢过骰子箱,送进灶坑烧掉,而赌资则被合伙人及刘有权带来的人洗劫一空。
搅闹会局是兰正的安排,开枪人是王显财,他的猎枪只能打单子,其他枪声是王显财放的“二踢脚”。当时刘晓明住在黄岭的村公所里,并没带快枪队来抓人。
刘有权说兰正做了手脚,上门要钱,亏得刘晓明出面弹压,兰正才得以脱身。刘晓明不能白帮兰正的忙,兰正把家里仅有的一匹老黄马给了他,又送给他三亩最肥沃的土地。
设会局的失败没让兰正倾家荡产,但损失极为惨重。戴笼头的地无法赎回,连一家人的生计都显得困难。兰正不得以辞掉长工孙广斌,为答谢和安抚他,捉襟见肘的兰正给了孙广斌两年的工钱。
兰正对农活不生疏,剩下的几亩地由他自己去侍弄。吃喝惯了的兰正观念不变,还是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有人笑话他,让他算计着把家业搞起来,兰正摇头说不到时机。村里人认为他不再有翻身之日,便把他“后松”的外号叫响。
败落的兰正如果踏实地过俭朴日子,凭他的能力还有缓起的希望,可兰正仍然吃喝玩乐。他的吃喝玩乐不过份,只不过落个好肚子。花销不够就卖地,不几年就把土地卖光。没有田产的兰正做起了皮革生意,靠聪明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可他总犯“后松”的老毛病,很有起色的买卖没有做到底,土改时落得一贫如洗。谁也想不到,贫穷给兰正带来好运,社会的巨变把他从底层推到上层。定成份时,给他家扛过活的王显财成了富农分子,而兰正则是一个响当当的贫农。
兰正庆幸自己,骄傲地对亲朋说:“什么叫能耐?我这叫真能耐。虽然穷几天,我也没饿着。他刘有权押我的独门让我破产,我一家老小吃得不比他家差。如今刘老财猫在低矮的土房里喝稀粥,我今后还可以吃香的喝辣的。”由于兰正识字,在土改中做了大量工作,受到土改工作队的重视。他们帮兰正提高思想认识,帮兰正靠近组织,不久,兰正成了黄岭村的头面人物。成立大队时,周云调到拖拉机站上班,兰正当上黄岭大队的党支部书记。
刚兴大炼钢铁,兰正就把土高炉竖起来,亲笔书写《破除迷信,人定胜天》八个字,让瓦匠镶砌在高炉烟囱上。字写得不咋样,但口号很响,充分体现兰正大炼钢铁的决心,也体现黄岭大队社员们大炼钢铁的热情。
兰正在高炉旁建起食堂,他非常得意地告诉从各小队调来的青壮年:“从现在起,你们就是炼钢工人,互相称同志。同志们不用愁吃的,咱们的食堂不但管饱,还有鱼有肉,只要大家好好干,把钢炼出来,同志们想吃啥就吃啥。”
人们吃着香喷喷的饭菜,情绪非常高昂,纷纷表示,一定要多炼钢、炼好钢,打胜钢铁翻身仗。也有人提出疑问:“炼钢需要焦碳,我们这没有啊!”兰正不以为然,非常自信地说:“我们就地取材嘛,没有焦碳,咱们用木炭,这地方树多,为了炼钢,可以随便砍伐,我给大家撑腰,没人敢阻拦。”
兰正给每个炼钢的社员发一根麻绳,都是一般长,他指示,只要树围超过绳长的,都得砍回来。
和马向前一起伐树的是孙二牛,他俩估摸着刘屯的大树砍得差不多了,便把目光投在南岗子的大柳树上。大柳树盘根错节,根部还有洞,树洞里阴森森的,胆小的人不敢看。马向前把锯片放在树根上,用手抹去脸上的汗,拉着孙二牛说:“这几天太累了,先歇会儿,等咱俩养足劲儿再说。”他摸着树根嘟囔:“这棵大柳树,比孬老爷的岁数还大,嘿、嘿也好,要不是大炼钢铁,我还真舍不得砍伐它。”孙二牛故意逗马向前:“我是外乡人,对你们这地方了解不多,听人们说这棵树有邪气,我一见到它就瘆得慌,你就一点儿感觉也没有?”马向前拍着树干说:“有啥邪气?准是听你老婆瞎说。这棵树年头太久,经过的事情多,对它的说项也多,现在嘿还信?兰书记的口号提得好,嘿什么,破除迷信,人定胜天。”
孙二牛笑了笑,又变得很严肃,用手指指大柳树旁边的那座孤坟,意味深长地说:“大柳树没了,这座坟会显得更孤单。”
孙二牛的话让马向前愤怒起来,他两眼盯着淹死鬼的孤坟,大声说:“就是周云让留着它,也不知有啥用?嘿、嘿也好,依了我,早把它平掉!”马向前走到坟边,狠狠地踢荒芜的土丘。孙二牛过来劝他:“一个大活人跟死鬼较劲,你这是犯了什么病?”马向前蹲下身,痛苦地说:“因为这个淹死鬼,我爹才被人害死的。”
孙二牛陪马向前蹲在坟边,听马向前吐出心中的苦闷:“我爹是个倔人,爱干倔事,可他没有坑害过任何人,刘屯没有人说他坏,十里八村的人也找不出他的过错。为了养家,他常到小南河背河。那是苦差事,冰楂划腿也得在水里走,他从没跟过河人多要过钱,人家赏他多少是多少。你说他能为一个包裹去干那种杀人害命的事吗?”马向前用手拍拍坟包,大声说:“嘿,淹死鬼,你说说,你是我爹害死的吗?嘿、嘿也好,你死了,不能说话,你的魂灵也该说话,还我爹一个清白!”
一阵清风吹过,把马向前的头发撩起来。马向前猛地站起身,对着村里吼:“嘿,嘿他妈的拨浪头,我爹和你无冤无仇,你干什么往死里害他?”
孙二牛急忙把马向前拉回到树根上坐下,劝他说:“依我看,何荣普有些委屈,他被叫到乡里,那也是身不由己,抓你爹的又不是他,是胡永泉派朱世文抓走的。”听到朱世文的名字,马向前暴跳如雷,大声骂:“嘿他妈什么朱世文,纯属刘家的带犊子,他本来叫刘辉,是刘强的近族。这小子为了巴结有权人混口狗食吃,不断地更名改姓,嘿,嘿也好,他妈的有一天,我一定宰了他!”
孙二牛觉得马向前的火气很大,自己劝不了,他苦笑着,改变话题:“过去这么些年了,事情还没搞清楚,究竟是谁害得你爹,以后会露出真相。你压压火气,歇一会还得卖力气,我俩还没完成伐树的任务。”
马向前猛转身,看了看快要落山的太阳,顺手把锯片扛在肩上,抬脚就往回走,边走边说:“嘿、嘿也好,这棵树先留着,明天再说。”
孙二牛没拦他,两人没回大队,各自回了家。
贾半仙见孙二牛这么早就回到家,心里很纳闷儿,便问他:“你们到处伐树,平时都很晚,今天怎么大亮天就收工了?”
孙二牛向她说了自己和马向前去伐大柳树的事,贾半仙没听完就打断孙二牛的话:“你们简直疯了,我告诉你,头上有天,人外有人,地上有仙!那棵大柳树早就有了仙气,从来没人敢动它一个枝。早些年被雷公劈断过,刘有权让人拉回来烧炕,怎么样?他的柴垛起了火。”贾半仙看一眼低头想事的丈夫,又说:“当时有人在劈断的树上发现一行字,把村里认字的人都找去了,谁也认不出来,都说这字不是凡人所写,明明白白是仙的笔迹。后来大柳树又长出新的树干,前年又遭雷,火盆大的火团围着它转,大柳树照样活着,雷公都拿它没办法。听我妈说过,大柳树下面还有洞,那里曾经住过黄皮子,那个黄皮子有了几百年的修行,迷过很多人。”贾半仙在丈夫背上拍一把,压低声音说:“老黑他妈在年轻时就被黄皮子迷住过,做出不可思议的风流事。刘有权在他家玩牌住下来,她把刘有权当成了自己爷们儿,钻错了被窝。”见孙二牛没怎么听,贾半仙发了火:“你这个笨鬼,说话困难,耳朵也不好使啊?我跟你说,千万别去招惹大柳树,树上掉个杈把你砸死倒没什么,我和有望也得遭殃!”
孙二牛小声嘟囔:“够粗的树都砍伐了,任务还没完成,咱村能砍的树只有那棵大柳树和小庙头上的几棵榆树,再没办法,明天先把小庙头上的几棵榆树伐了吧!”
贾半仙直愣愣地看着他,孙二牛有些慌,他怕老婆又搬出什么鬼儿来,急忙改口说:“这事也用不着我管,还有马向前呢。”
贾半仙看一会儿丈夫,突然大叫:“小庙头的榆树也不能砍!那里住着镇水大仙,如果惹恼他,刘屯就得年年发水,年年有人淹死!”
为了不惹妻子,孙二牛不再说话,等贾半仙脸上露出笑容,孙二牛说:“就怕兰书记非让我俩砍,他的指示必须执行。”
贾半仙半闭着眼,想了半天儿,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孙二牛心里直发毛。贾半仙笑够了才说话:“不用担心了,明天你把大柳树的事向兰正报告,他让怎么办,你就怎么办。”
第二天一早,孙二牛和马向前去了大队,在食堂吃完早饭,二人坐到兰正的办公桌旁。马向前推一把孙二牛,孙二牛向兰正汇报:“刘屯够粗的树基本砍光,青年林的树又太小,砍来也没用,就剩下小庙头的几棵榆树和家南的大柳树。”兰正问:“什么小庙?”孙二牛说:“我也说不清,看里面的泥像挺吓人,听我老婆说,好像是镇水大仙,挺不好惹的。”兰正想了想,瞅着“人定胜天”的标语说:“不要相信那些封建的东西,当一个大无畏的无论者。不过吗,炼钢也不差那几棵榆树,把村南的大柳树伐倒就行了。”
孙二牛看一眼马向前,马向前正瞪着眼睛想事情,没有理会他。孙二牛只好说:“那棵大柳树的树龄很长,树干底下都空洞,前年还遭过雷击,没死掉,挺禁活。如果把它放倒了,出的木料不会少。”
兰正站起身问孙二牛:“你说的是不是刘屯南岗子上的大柳树?”孙二牛回答:“就是它。”兰正又问:“它的旁边是不是埋个不知名的淹死鬼?”
孙二牛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