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来的年轻人,并不是蝮流冰那张精致美丽的小脸。
而是另一张更加令人惊艳的、略略带些男子柔媚气质的出尘的面颊。
“焰大哥,我是流冰,遇见你和雪舞姐姐的时候,我是带了面具的,这才我真正的面孔。”
蝮流冰感受到焰逸天身体周围骤然凝聚的紧张气势,他紧张地解释。
焰逸天凌厉的目光敏锐地发现,这个陌生人的黑眸和说话的声音很熟悉,他眯眼在头脑里重合了蝮流冰的两张面孔,就信了蝮流冰的话。
他认识的所有人,都没有如同蝮流冰的眼睛那般清澈的眸光和空灵的带着丝恬淡气息的声音。
“那她呢?也戴了面具吗?”焰逸天语言里毫无感情,冷冷地问。
这张面孔,他也有记忆。
他忽然想起那张在城门口遇到的、高雅出尘的中性面孔,他闭着眼睛都能嗅到她熟悉气息的那个人。
内心无比懊丧,苦恼地揉揉眉心,他困惑不解地说:“她也换了张面具,是吗?可是,那天她的身高也高出了许多,是怎么回事?”
蝮流冰轻轻地点点头说:“这些只有你自己去问姐姐了。”
“好,很好!你们俩,竟然一起带了面具,眼睁睁地从我的眼皮下边溜走,看着我找你们找得那么揪心,竟然也能够狠心地视而不见、形同陌路。”
焰逸天满心的失落和心凉,他颓然地缓缓走回桌案边,端起一杯酒,仰头倒入喉中。
蝮流冰看着他有些失落疲惫的背影,满心落寞。
“焰大哥,当时我们即便是让你找到,和你相认,你又能怎么样?
把我们隐藏在你的后院还是重新把我们都送回太子府?
你也知道,雪舞姐姐并不是一只能够关在笼中的金丝雀,而是一只翱翔天空的凤凰,让她每天沉寂绝望地在那个破落的别人家的后院,来绝望地等着你带来的片刻欢愉,你能够想象她的痛苦吗?她有多委屈,她有多落寞,你知道吗?”
蝮流冰低声地说着,看着他缓缓转过身来的、明显变得有些憔悴颓废的面孔。
“我承诺她给我时间,这件事让我来做,她却那么迫不及待地离开,好啊,她这只翱翔天际的凤凰,落到谁家的梧桐树上了,徐子安家吗?”
焰逸天冷笑道,满脸难以掩饰的嫉妒和愤懑。
“焰大哥,你不了解她,就请不要误会她;
她没有依附任何一个男人,而是创立了自己的门派,在焰都做得风生水起,想必你不会不知道新近崛起的地仙门吧?”
蝮流冰听着他满身苦涩的醋味,淡淡地解释说。
他可不想况。
尤其是在楚府那个大阵中凤雪舞被抓时候的紧张状态,说的极其细致。
末了,他无比悲戚地说:“姐姐怀孕了,还受了不知道是太子还是楚瀚海的一掌,她被打得口吐鲜血地摔在地上,再晚救她,她的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焰逸天大惊失色,无论是楚瀚海还是焰倾天,都是极狠的角色,出手狠辣,哪里是凤雪舞的那点——时灵时不灵的功夫所能抵挡的?
“事不宜迟,我们快去太子府看看。”焰逸天说着,拉住蝮流冰的胳膊就往外走。
“备马,去太子府!”焰逸天出了门大声地吩咐,一边快步地往院门外走。
时候不大,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响过,十几个侍卫已经风一样汇集在大门口。
焰逸天和蝮流冰也分别过去上马。
“走!”焰逸天一声令下,空寂的巷子在渐渐昏黑的夜幕里如刮过一阵飓风,碎如骤雨的马蹄声响过,人影都很快地融入了暮色。
焰逸天是和太子走得最近的唯一一个王爷,一向在太子府来往惯了,所以,即便是门口是侍卫禀报他说太子去宫里了,他也只是淡淡地笑笑说:“我去府中等他,回来了说一声。”
只带了两名贴身侍卫和蝮流冰,在管家的带领下,坐到正殿的客厅里候茶。
焰逸天貌似无意地问那管家说:“太子几时入的宫?知道什么事情吗?”
管家是个很沉稳的人,他殷勤地陪着笑说:“将近黄昏时分去的,料想很快就会回来的,王爷稍等。”
焰逸天摆摆手说:“我又不是外人,就不劳烦你在这里陪着了,该忙什么就去忙吧!”
管家恭敬地躬身告退,退出了大殿。
焰逸天凝辨着他的脚步声的去向,约莫远去了,就带着两个手下和蝮流冰一起貌似悠然地拐过正殿,避过那些准备值夜的宫女,快速地往太子府内的重刑房走去。
这是一个单独的院落,院墙很高,上边还围着尖刺百出的钢丝网,门口处站着两个色谨慎的侍卫。
那两名侍卫戒备地看着他们,待看清是焰逸天一行人,这才收刀入鞘,恭敬地行礼。
一人高声通报:“六王爷到!”
焰逸天突兀地挑挑眉毛,侧身盯着那个通报的侍卫说:“本王来这里,何时需要这样高声的喊了?你在通知谁呢?”
“王爷,卑职——”那侍卫赶忙色惶恐地解释。
焰逸天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说:“前边带路,太子去宫里之前命人通知我,说上午来的那名重囚,有些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连夜审理,本王爷不辞劳苦地从军械警备司赶过来,赶时间!”
三人在焰逸天的带领下,跟着那名惶恐的侍卫,大模大样地走了进去。
转过几个重刑房,里边传来压抑的呼痛声,想来是听到通报,那些正在施虐的侍卫们都收敛了动作,不时有几个从刑房出来,恭敬地给焰逸天行礼。
他们走到最里边的重刑房前,那名惶恐地站在门口、正用力地拍门的侍卫,带着无比绝望的色,怯怯地转身给焰逸天见礼。
焰逸天耸耸鼻子,他敏锐地感觉到,房内除了血的腥甜气息,更浓郁的却是脂粉香,而且,还是宫内最熟悉的那种。
他暗叫不好,一把拍开那侍卫,抬脚用力踹开紧闭的房门。
铁制的门虽然异常牢固,可是,在焰逸天的大力之下,整个被从里边拴上的房门,竟然砰地一声,门栓从内断裂。
一名侍卫补了一脚,门才彻底地洞开。
一位身着黄|色宫装、发髻高挽年轻女人,满脸怒容地转身。
那寒霜密布的冷艳面孔,在满头灿然珠饰映衬下,在阴冷的明珠照耀下,令人有着丝狰狞的错觉。
此刻她正色莫名地盯着焰逸天。
焰逸天闪了下,他有些愕然、更多的还是惊讶地叫:“楚冬儿?你怎么在这里?”
“六弟,你来得正好,这个不明身份的女人,今天竟然偷袭我爹爹和太子,还用无比狠毒的暗器,把他们都伤了,他们是男人,想必不想对女人下手,可是,这口气,让我怎么能咽下。”
楚冬儿的声音中充满着无比的愤恨,全然没有平日那种柔弱之感。
焰逸天闻言,满脸愤怒,他飞身欺近那群围在大床周围的宫女们身边。
眼前床上、凤雪舞浸在血泊中的无比凄楚的惨象让他的心都凉了。
他一挥双臂,用力震开那几名宫女。
厉声对身后的两名侍卫说:“把这几个不知道死活的女人,给本王灭了!”
“你敢!”楚冬儿也飞身迎上那向她的侍女们出手的侍卫,那些宫女也开始飞快地合力攻击焰逸天带来的两名侍卫。
身手竟然不弱。
焰逸天看得火起,他把目光从凤雪舞的身上移开,带着满心的怨恨,愤然回身抬掌,狠狠地拍向楚冬儿。
他的功力本身就比楚冬儿高得多,加上吃了蛇族圣药,凭空多出的六十年功力,此刻盛怒之下,楚冬儿自然根本没有抵挡之力。
噗地一声,她的身体就被焰逸天凌空拍得飞出了刑房门外。
焰逸天俊逸的面孔愤怒地扭曲着,对门外狼狈的挣扎着站起的楚冬儿说:“谁是你的六弟,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不过是太子得宠的一个夫人,就真的以为你是太子妃了?
这地方,是你能够来的吗?
这人犯,是你能够动的吗?”
暂脱虎口
( )焰逸天侧头横眉立目地对外边围过来的几个侍卫说:“把这个女人,连同那几个,都给我关押在隔壁的牢房里,等太子回来了,我自会一一告知,给她们定罪。”
蝮流冰早就扑到了凤雪舞的身边,他看着凤雪舞触目惊心的惨象。
只见她长发纠结卷曲在身下,赤果果地、凄然地躺在略嫌凌乱的床上。
这样的深秋天气,她竟然一丝不挂。
下体周围深色的床褥浸润在血泊中,胸部青紫,颈部有些梅红的吻痕,面如白纸,紧闭着眼睛,体无完肤。
带着沉重镣铐的诡异扭曲的血迹斑斑的四肢,嫩如春葱的指尖里竟然插着竹签。
滴滴血液顺着竹签慢慢往下滴落。
他痛苦得满身颤抖,抬起的手指颤抖着伸出又蜷上,连伸指摸她脉搏的勇气都没有。
“姐姐,我是流冰,你怎么样?”
他轻轻地低头说,毫无察觉到,自己眼中大滴的泪水扑簌簌地落在凤雪舞的脸上。
他犹豫着,这样的伤势,该如何是好?至少先止血吧。
取出一粒止血的云南白药,伸手揽住凤雪舞的头,把药丸送进她的口中,轻轻地晃了她一下。
就这轻轻的一晃,凤雪舞的眉头竟然痛苦地挣了几下,艰难地咽下口中的药,长长的睫毛扑棱着,半晌,终于眯起一丝眸光。
她疼得近乎眼涣散,眸光甚至无法聚焦在蝮流冰的脸上。
这声音是熟悉的,温暖的!
凤雪舞唯一的感知,就是听到的那句话,她的漆黑的眸子无力地闭上,泪水顺着面颊滑落。
蝮流冰看刚刚轻轻地动了她一下,她就痛成这个样子,忍不住抽了口冷气。
他苦涩地咽了口唾沫,紧紧地盯着她指尖的那十根竹签。
又取出几粒止血的白药,深吸一口气,左手把她的双手合在一起捏紧,指飞如电,飞速地拔下,接着上药,连给她一丝缓和疼痛抽搐的余地都没有。
可凤雪舞依然疼得瞪大了眼睛,呜咽着恐惧地看着他。
蝮流冰口中安慰着她,快速地给她包扎发现她的手臂一丝力气都没有,软塔塔地让他心慌。
他又取出一粒药丸,给她喂下去,助她恢复精力。
一边不顾她乞求的目光,抬手顺着她的胳膊骨骼往上摸去,他的心扑扑狂跳,为了不干扰判断,他闭了眼。
小臂、大臂,都没有受伤;
忽然,他的手一颤,睁眼看着凤雪舞疼得扭曲的五官,他心痛地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肩头碎裂,肩胛骨碎裂;
他的手臂继续往下探去,脊椎完好,尾椎正常,腿部的骨骼正常;
左腿大腿处有一处翻着白肉的伤口,深约一寸,可是,并无血液流出,触手冰寒,蝮流冰为难地皱了皱眉头。
脚踝错骨!
他拿捏稳了位置,狠狠地一用力,凤雪舞一声痛呼,她的腿部和脚才有了连贯的感觉。
焰逸天俊逸的脸满是心碎的痛苦,他看着蝮流冰给凤雪舞检查骨骼的整个过程,看着像个碎瓷娃娃一般脆弱的凤雪舞,他的牙齿几乎咬碎。
“肩头和肩胛骨碎裂,现在,想必伤口的血也该止住了,伤势暂时就只能这样处理,必须到安全的环境里给她尽快地动手术,只能用薄被把她裹着,背出去吧?”
蝮流冰起身看向焰逸天,向他提着建议。
焰逸天看着凤雪舞,犹豫了瞬间。
蝮流冰垂眸凄然地看着凤雪舞阴绝苍白的小脸,淡淡地说:“错过了这个时机,太子回来的话,恐怕就无法带她离开了;
听说,当日在蛇谷,你被我哥哥盯上,在他一击毙命的狠毒招式之下,她毫不犹豫地为你挡住了致命的一击,你们似乎发了誓愿要同生共死,有这回事吗?”
焰逸天的喉头一紧,他艰涩地说:“有,我对不住她,辜负了她的期望,既然,老天又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会和她同生共死的。”
蝮流冰欣慰地看着他说:“焰大哥,姐姐没有看错你,虽然你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经过这次的患难与共,想必很快就会冰释前嫌的。”
焰逸天看看堆在床头的那床辨不出颜色的棉被,嫌恶地皱眉,他抬手解下了身上的裘皮大氅。
铺在一边,伸臂轻轻地把凤雪舞抱起。
她的身体很柔软,几乎沉溺地贴在他强健的臂弯里。
他看着她身体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和血迹,看得自己也被传染一般地疼痛起来,不觉手臂一颤,凤雪舞呻吟着哼了一声,脸色更加的惨白:“痛……”
焰逸天心生不忍,低头叹息一声,一把把大氅一兜,掖紧,替她挡住了丝丝秋寒和恐惧。
俯身抱了她离开,蝮流冰快步跟上。
焰逸天快步往外走去,守在门口的那两名跟他一起来的侍卫,也快速地跟上。
一路畅行无阻,到了门口处,一名侍卫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说:“六王爷,这么晚,你要把人犯带往何处?”
焰逸天步履生风,冷笑说:“这名重犯身上牵涉着极大的秘密,被楚夫人整的奄奄一息,再不救治,死了的话,连我也逃不了父皇的责难,我这就带她到府内不远处的御医苑,太子回来,就让他快速地赶过去吧。”
那名侍卫喏了一声,回头去向值夜的小头领报告了。
四人走了不远,将近大门口的时候,竟然听到“太子回府!”的通报。
焰逸天色一凛,仓促间拿不定主意。
蝮流冰低低地说:“不要正面冲突,趁着黑夜,逃到我们以前住的院子里,我有办法离开。”
焰逸天脚步一滞,转身毫不迟疑地操近路,向着那个荒凉的院落走去。
蝮流冰看着那黑魆魆的院落,推门而入,竟然看到的是断壁残垣。
他呆呆地说:“这是怎么回事?”
焰逸天不好意思地说:“那天找不到你们,我就让人拆了这里。
蝮流冰无语地抬头看看漆黑的天空。
他只好凭着记忆,用步子量出了原来的正房和大门的距离,并以此为主线,往那晚离开时候的暗道的大致位置走去。
暗道没有隐蔽,就那么忽然大刺刺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焰逸天跟着他过去,无比意外地低声说:“这里什么时候有这么个洞?那次我掘地三尺,也没有发现这个口啊!”
蝮流冰嘘了一声,示意他噤声。
自己爬着过去,矮身入内,走了几步,低低地发了个暗号,不远处立刻就有人回应。
那两个挖洞过来的地仙门的人,低低地叫了声:“小公子?”
蝮流冰松了口气,说:“门主救回了,等我们过去,你们就快速地封了这个洞,切忌不要留下痕迹。”
那两人连声称是,低头候在一边。
蝮流冰转身上去,轻轻问:“你和我们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