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正忙得焦头烂额。
人一多,事情远比她想象的更多。手里头一大堆事情处理不完,所有识字的有能力的人都被她抓了壮丁,天天忙得不着家。宣宁只好一次次催促学堂增加学习强度,尽快让这一批学成毕业。
学堂的负责人答应下来,并向她索要数理化生相关的其他书籍。
宣宁很久之前扔在学堂里那几本数理化的小册子快被大家翻烂了,她一直想着再把后面的部分抄录出来,放到学堂里去,结果一直没时间做。这个时代对这些的了解不说一片空白,那也差不了多少。学生们得不到新的知识补充,倒是在其他并不科学的传说中找到了相似点,有开始往那个方向探索的趋势。
其中有一个学生利用看过的一点知识,在家里装弄鬼。家里人不明就里,以为自家孩子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一边按照他的要求买肉买零食,想干什么想玩什么都随他,试图先把对方安抚下来。一边着急忙慌地悄悄打听有没有办法,生怕自己的孩子出了什么问题。
一家人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过了两天,才在学堂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然后就是一顿暴打。据说惨叫声隔了两条街都能听见,把治安员和老师都招来了,于是挨了第二顿打。
宣宁:“……”
活该!
她好不容易抽出些空来,正打算多抄一些。外面有人进来,说徐家的大小姐想来住几天。
宣宁:“???”
住几天?为什么要来这里住几天?她这里只有一堆永远也干不完的活,还有一群累出熊猫眼的可怜人罢了。
她努力回忆了一会,终于在塞满了各种乱七八糟东西的脑袋瓜里翻出了这么个人。她当年在县城偷偷做小买卖的时候,这位徐大小姐出手阔绰,给送去什么都要,还不讲价,只是不太喜欢卫生纸。当初给宣宁贡献了相当一部分的营业额。
宣宁对自己的大主顾自然是很有好感,现在想起来了,那份好感也没完全消失,让她在百忙之中认真思索起对方来这里的原因。
已知,对方是个大家闺秀,会的东西肯定不少,起码管理和算账这些应该都学过。
又,对方一直对他们的商品很感兴趣,是个很愿意接受新事物的人。
综上可得,对方是来给她干活的。
宣宁对能帮忙干活的人向来不错,和善体贴温柔又有耐心。她让把人请进来,自己则露出了个堪称慈祥的微笑。
进来的是个少女,个子不高,皮肤又白又软,杏眼灵动,娥眉微蹙,似乎有一点紧张。看到屋里只有她,少女显然有些意外,随后就变得更紧张了。
面试嘛,紧张很正常,她懂,她都懂。
宣宁刻意让表情更和缓了一些,温声细语地闲话了几句,顺便询问少女都会哪些东西。
这一问,可不得了。
这个叫徐若薇的小姑娘不过十五岁,琴棋书画样样都会,诗词歌赋常常品鉴,管家算账刚学不久,首饰衣裳妆容自然也有所了解,会煲汤做点心,甚至似乎还懂一点简单的舞蹈。
宣宁晕乎乎的,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大一个馅饼砸在了自己头上。
她缺人都快缺疯了,绣品厂的姑娘们最近也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些人冒出了想上学的苗头。宣宁自然不愿阻拦,还想赶紧跑过去护住这一点来之不易的小幼苗。
可她脱不开身,杜若母女忙着培养学徒都来不及。女工们白天要做活,只有晚上有时间学习。但大晚上的,她又不放心把几个男人扔进女孩堆里,愁得想了一堆馊主意。
不过现在,女工们终于迈出了自己的第一步,她也终于能帮她们铺好路了。
第45章 、第章
徐若薇优雅地坐在一个怪怪的木车上,?右手紧紧抓住矮矮的护栏,左手则抓住自己的丫鬟玉容,心里怕得要死,?脸上一派端庄。
玉容也没好到哪儿去,手死死抓着她的胳膊不放,?因为用的力气太大,?把徐若薇白嫩的皮肤抓红了一大片都顾不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车轮偶尔压过一个小石子,?车子轻轻颠簸一下,?玉容就是一声尖叫,抓着徐若薇的手也拼命用力,指甲都陷进肉里了。
主仆俩过分紧张,?都没注意到。还是同车的大娘提醒了一句:“你看着点,再抓就出血了。”
玉容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赶紧扭头去看,?这才发现自己把小姐的胳膊抓成了那样,?还有几个指甲印已经透出了血色,看着就快破皮了。她惊呼一声,赶紧松开手。结果车子又颠了一下,她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抓住了旁边小姐的手。
这次是真的划破皮了。
玉容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你慢一点,?你慢点骑行不行,太快了我们要掉下去了呜呜呜呜……”
同车的人都笑了起来,?前面骑车的老汉笑道:“丫头,别怕,骑个三轮车能有多快啊,我骑得稳着呢,?你只管好好坐着就行,一会就到。”
“可是我害怕,求求你了慢一点吧,或者让我们下车,自己走过去。”
“哎,虽然护卫队也在这边巡逻,你们两个小姑娘自己走在外边还是太不安全了。没事,你安心坐着,坐我这车的就没有走到一半摔下去的。”
徐若薇听着玉容和老汉的对话没吭声。脚边放的是半人高鼓囊囊的白色袋子,鼻尖有着若无若无的油烟味,同车的人正若无其事地聊天,声音一个比一个高,偶尔一起笑起来,简直让人恨自己多生了两只耳朵。
哪怕是在颠簸的三轮车上,她依然保持了一个不怎么舒服但很好看的姿势。她坐得其实不太稳,于是半点不敢松手。脑子里却想起了见到那位宣小姐时的情景。
徐若薇已经把对方跟她说的话来来回回想了好几遍,依然得出了同一个结论。
她被主母送到庄子里了。如果没有意外,她会在那里了却残生。
徐若薇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似乎有一些忐忑,还有一点隐秘的期待。当她被带到这辆三轮车前,被告知要搭这辆车去农庄的时候,当她看着一个个父亲口中的“泥腿子”跟她坐上了同一辆车,玉容委屈地红了眼圈的时候,她竟有一丝解脱。
从小就一直有人告诉她,她是徐家的大小姐,是大家闺秀,要乖巧懂事,要端庄矜持,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有规矩,还要随时准备为徐家献身。
她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要没名没分地被献上去。
当那位宣小姐问她的时候,虽然父亲嘱咐过要藏拙要放低姿态小心服侍,但她突然想不听话一次,把自己会的东西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然后换得了一个并不怎么意外的结局。
她按着大家闺秀的标准,像个木偶一样活了十几年,每一刻都不敢放松,笑一笑都有嬷嬷提醒笑容太过不够矜持。哥哥们却不必如此。
不过,庄子那么偏僻,应该没有人盯着她了吧。
只是,不知道农庄干活辛不辛苦,蛇鼠虫蚁多不多,能不能吃饱饭。
车子又是一个颠簸,徐若薇反手握住玉容的手,看着后者被吓得脸色大变,失声尖叫,不厚道地笑了起来:“没事了,就你胆子小,吵得我耳朵都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