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死死抓着她怕她掉下去的玉容:“……小姐?”
徐若薇没有说话,只是偏头看着前方,风穿过幕篱垂下的白纱,吹得她脸颊有些疼,她也不闪不避,有些贪婪地适应着这从未有过的体验。01bz.cc
农庄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差。
同样的灰色围墙,同样的方方正正的房子,只是来往的人穿着打扮相似,少了她最常见的那些人。徐若薇带着幕篱,站在路上格外显眼,来往的人都在好地看她,她悄悄抓紧自己的衣袖,颇有些紧张和拘谨。
“你就是徐姑娘吧,”一个爽朗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徐若薇回过头,看见了一个穿着大红上衣的女人,没穿裙子,下边配了条紫色的、撒着银色碎片的裤子,颜色极为鲜亮,徐若薇毫无准备地转过头来,还被晃得有些眼花。
像个管事。
可徐府的管事也有几个泼辣的,却没有这个女人这么的……这么的……寻常的话说出来都带了几分气势。
徐若薇习惯性轻声细语:“是我。”
女人愣了一下,关心道:“可是颠的晕车了,身体不舒服?厂里给你准备好了房间,走,我带你过去歇歇。”
说着,女人拍了拍他她们带来的大包袱,冲路边的行人喊了一声:“哎,十文钱送到厂子门口,有没有干的?”
“我来我来!”一个高瘦的男人离得最近,两步走过来,就要弯腰把包袱拿起来,女人却没有松手:“这么瘦,你力气够吗,可别给人姑娘弄脏了东西,你要不去借个车推过去?”
“不用,我力气大着呢,放心放心。”
“弄坏了弄脏了我可不饶你。”
“秀英姐你瞧好吧。”
徐若薇和玉容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看那位“秀英姐”和男人说话,乖巧的像两只小白兔。秀英说完了,招手示意她往前走,还不忘利落地帮她做介绍:“咱们绣品厂早就等着夫子来了,月钱加了好几次,都比厂里最好的绣娘拿的高了,结果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姑娘们等得心急,还凑钱帮夫子买了被褥,裁了衣裳,昨天听说要来,都抢着帮忙晒呢。”
秀英语速很快,听起来很是爽利。徐若薇张了张嘴,颇为无措地说了声:“谢谢。”
“客气什么,你来教我们认字,我们心里高兴呢。对了,咱们月钱最高,食堂也最好,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还能提前给钱定做,食堂里给咱专门设了个小杂货铺,虽然样数不多,但也方便。到时候你安心教就行,其他事都好说。”
徐若薇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们……都很想学认字?”
她本来也是不学的,是父亲想把她嫁到书香门第,才让她平时学一学,免得到时候和丈夫没话说。这些人学了有什么用?
“当然,”秀英一脸骄傲:“我能当上管事,多拿一份钱,就是因为我认识二百多个字,还会算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呢。”
说着,秀英又叹了口气:“当初进厂子,拼了命地赚钱,是想着送那臭小子去上学,结果倒好,我也学会了,我家丫头也学会了,就那小子天天不开窍,笨得跟他爹一样。”
徐若薇:“……”
她决定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秀英打开了话匣子,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徐姑娘,我丑话说在前头,你拿的月钱是咱绣品厂的女工们凑的,学堂里的夫子六七个加起来也没你拿得多。你也不光是要在晚上教一教咱们,白天的任务其实也很重。”
徐若薇一愣:“你们白天不是要干活吗?”
“是,”秀英又叹了口气:“我们请你来,除了自己想学,主要是想请你教一教家里的丫头。”
秀英没有看她,只是看着前面的路,又好像在看着不知名的远处:“我们在厂里干活,挣着比男人都多的工钱,过着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的日子。家里那些杂事都不用我们干,家里的事我也有说话的份。以前我做饭他们吃,刷个锅的功夫他们都吃完了,现在我要是忙的几天不着家,说哪天要回去,他们都置办好一桌子菜等我,等我来了才吃饭。”
徐若薇出地看着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多说一些,多说一些这样的话,她听几天都不腻。
秀英却顿了顿,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可家里的丫头还过着之前的日子,我没干的活,很多都压到丫头身上了。我们想着,不能让丫头们再走我们的老路,那就得识字,得学习。”
秀英的情绪重新高昂了起来:“厂子里有厉害的,挣了钱不给家里兄弟,要自己攒着去上学。我们给她凑了凑,凑够了学费,让她学好了抽空回来教一教我们。有个家里富裕的,还有个着实疼闺女的,磨了几个月也应了。”
“我的丫头没那么好命,她得自己攒,我再帮衬帮衬,到时候也能去。出来像绿柳姑娘一样,做个大管事。或者像莲香嫂子一样,当个女医,那天在医馆训她公爹的时候可威风了,头头是道,还是为了他身体好,让人一句不是都说不出来。嗯,进厂其实也不错,她学得多,肯定比我现在还好,在这儿也自在……”
秀英絮絮叨叨,把农庄里的职业数了个遍,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厂子大门口。一群年龄各异的姑娘已经等在里面,正期待地看着她们。
“姑娘,我最后再问一句,月钱是高,但这活也累,你想好了吗?”
隔着大门,徐若薇往里看了一眼。里面的姑娘各个抬着头,眼睛在阳光下仿佛正闪着光。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秀英一下子就笑开了。她好道:“刚才就想问你了,你带着这么个东西,眼睛不花,不难受吗?”
徐若薇一愣,笑着把一直带着的幕篱摘了下来:“难受,挺难受的。”
第46章 、第章
天气越来越冷,?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宣宁正在考虑县城内的舆论和宣传问题。
之前那个调皮捣蛋装弄鬼的熊孩子虽然可气,但也提醒了宣宁。自古灾难丛生兵祸频发之时,?也是许多野心家给自己加上各种不科学的光环,纠集大量快活不下去的难民,?组建一些形形色色的宗教试图称王称霸的时候。
虽说清水县和农庄的人现在不愁吃喝,?但那些宗教初期之所以能起家,?而不是变成一群人在野外吃草根扒树皮求生,?就是因为有些家里宽裕些的人也信了教,?还把全部身家都捐出去,试图换取别人口中说的美好结果。
当然,这些宗教后面越来越壮大,?有着多种复杂的原因。但现在,宣宁生怕有谁辛辛苦苦工作,?然后把赚的钱粮都送了出去,?甚至生了坏心把亲戚朋友也拖下水。到时候一无所有,?已经被套牢了,十头牛都够呛能拽回来。
所以,她得防患于未然,想办法提前预防,把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
宣宁的目标很明确,?但落实起来却不是那么的简单。
大道理讲一堆,吃了亏的人大概会深有同感,?频频点头。但对其他人来说,和催眠没什么区别。听不进去,不想听,听了也不放在心上,?这些都是可以预料到的结局。
宣宁能想到的,就是把要提醒的东西掺在娱乐之中,比如故事,比如戏曲,再比如一些简单的话剧等,让人不知不觉地就记在心里。
清水县原本是个还算富裕的县城,城里人多,自然也从事了很多种职业,女支女也有。后来洪水来了,那群女孩隐瞒身份进了农庄,不过很快被人认出来,大家虽然不屑,但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只是离得远远的,不和她们说话。
她们平时待在独属于她们的屋子里做绣活为生,后来抱团进了绣品厂,宣宁给她们单独拨了个院子,里面还有个小厨房。除了偶尔参加培训,她们一向窝在院子里不出门,安安分分干活。
时间长了,和其他女工的关系也略有缓和,以前缺东西总是忍着,等有机会了才高价请别人帮着买回来,现在偶尔也会出门逛逛厂子里的小杂货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