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老娘娘说的是。”须安也不辩驳,只笑着应道。
正说着话,娜仁起了身,太皇太后忙招手叫她:“娜仁,你过来。”
“——”娜仁一扬眉,看看身边还没起来的太后,又看看太皇太后身边慈眉善目的须安,有些犹豫。
太皇太后道:“过来吧,她还有得拜呢。”
娜仁只得依言过去,须安不知从哪里摸出个签筒来交于娜仁,笑道:“小娘娘有何所求,不如求一只签吧?”
娜仁迟疑着接过签筒,也不知求什么,晃了两下,鬼使差地想起问:我能不能回家?
木签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须安没等娜仁与太皇太后反应过来,便先弯腰拾起,拿在手上于眼前一看,笑对娜仁道:“小娘娘请放心,您所求之事,必然如愿。”
什么意思?
娜仁挑挑眉,没等她反应过来,须安已对太皇太后道:“老娘娘请放心,以小娘娘的面相与八字,定然是一生顺遂无忧、富贵康健的。虽无生育之缘,却有儿女满堂子孙孝敬之福。想来日后,是不会让您发愁的。”
“有一句话,还请小娘娘记得。”老和尚笑得和蔼可亲,轻声道:“修福修心,万般圆满,得功德善果,可归矣。”
他又看向太皇太后,道:“小娘娘是有老娘娘这般滔天福气之人。”
娜仁兀自愣怔着,直到太后也求得心满意足地起身,被她们带着出了大殿。将将要迈过门槛时,她听见身后有人叫了声小娘娘,下意识地回身,只听须安笑道:“手里的东西,抓住了。您一直所不解的,总会有结果,切勿操之过急……老衲虽不知娘娘所求为何、所问为何,既然卦象如此,老衲平心想如此对你说,便定然是有些缘故的,还望您记得这句话。”
“谢大师指点。”娜仁倏地回过来,却苦于没带多少银子,通身上摸了摸,手捏住发髻间那一支钗,鬼使差地,却又松了手,最后只解下腕上的一对花丝嵌珠的赤金镯用手帕托着,走向殿内双手递与须安,“便当积一份功德吧。”
须安笑着接过,放在香案旁,道:“多谢小娘娘。”
太皇太后出手自然比娜仁阔绰,但见娜仁如此,也不由有些疑惑:“你不是说捐这些香油钱只求一个心里安定吗?怎么你倒是给起来了,莫不是那老和尚说的话,对了你的胃口?”
不论娜仁如何,反正她听了须安的话,是通体舒畅,心里舒坦极了,一万个希望是真的。
太后估摸也是这么想的,大把的香油钱洒出去,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她的有钱程度完全不亚于现在的娜仁,在宫里又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在寺院里撒起香油钱来可谓是出手阔绰,今天却比以往更阔绰。
本来出来之后娜仁应该嘟囔两句,今天却出地想这些什么,一直等在外面的其勒莫格不由有些担心,忙问:“怎么了?”
“……没事。”娜仁向他很灿烂地笑了下,“我问大师此生还有没有回家的缘分,他说有。”
其勒莫格心里酸酸涩涩的,强笑一下,揉了揉她的头,道:“会有的。前头庙会好热闹,我还听见有卖炸撒子的。嘉福寺旁的那一家撒子满京里都是有名的,还有小馄饨、果馅饼和包子,都做得不错。”
太皇太后笑呵呵地插言道:“可知你小子是个会玩的,带你来就对了。”她拍拍娜仁的胳膊,道:“回家有什么稀罕的?跟着老祖宗不好吗?……天下之大,蒙古却是放不下的。皇帝总有去出巡蒙古的那一天,不会落下你的。”
娜仁笑眯眯地应言,心中却道:不、您不知道。
她笑得愈发灿烂,左手挽着太皇太后,右手挽着太后,步履飞扬的,真像是要飞起来了。
琼枝要劝,太皇太后却向她使了个眼儿,乐呵呵地握住娜仁的手,“好容易除了玩一次,你们就不要絮叨了,且让我们娘们乐。”
乐着乐着……乐极生悲了。
混乱的人群中,娜仁不知被谁推了一把趴在地上,离得近的唐百与琼枝福宽极力护着才没让她被人踩到压到,冬葵离得稍远些,此时已被拥挤的人群挤开好一段路,娜仁头晕乎乎地,只听见他极力在喊:“有刺客!有刺客!”
她下意识地浑身都精起来,就见一条腿从她身前晃过,雪亮的刀光晃着她的眼睛,向上看一只手提着刀,却正是冲着向她这边挤来的太皇太后那里去的。
娜仁一个激灵,嘴里大喊一声,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拔下头上的钗子用力刺向那人的腿,一手紧紧抓着那人的腿。
厮杀声在她耳边回荡着,听见有人高喊“保护主子们”,她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手上撕拉一下——却是她硬生生地把那个人的裤腿给扯下来了。
灵光一现间,想起老和尚说的话,娜仁紧紧攥住那块布,另一手用力将钗子又往里怼了怼,那人已被唐百扑过去制服,想要给娜仁一刀却没办法,只能青筋暴起地瞪着她,恨得咬牙,嘴里骂道:“死娘们!”
你个智障骂谁呢。
迷迷瞪瞪地,娜仁也不知道自己骂回去没,只听其勒莫格高喊“快回去报信叫大夫!”的声音,知道没事儿,心一下子松了,浑身就泄了力,头向下落,恍惚间又好像谁的手垫在了下面。
昏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谁的手,我感谢他家十八代祖宗,没让我摔成个傻子。
这个十八代祖宗,绝对不是骂人的话。
然而昏迷她也没昏迷明白,隐隐约约地,她听见身边有低低的啜泣声,还不是来自一个人的,好几个人在她床前轮番地哭,哭得她又是心疼又是闹心,最后在这拨人打卡一轮又开始一轮时,她终于把一句吐槽说了出来:“你们一个个的……哭什么……没死呢!”
“……醒了,娜仁醒了!”是清梨,她的声音兴奋极了,也顾不得规矩礼数,高喊道:“琼枝你快来!你家主儿醒了!”
然后是佛拉娜,“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可算是醒了。”
又有人摸了摸她的额头,熟悉的淡淡的沉香气让她知道那是昭妃的手,随后又有几声“阿弥陀佛”,仿佛是太后的声音。
“您来和她们凑什么热闹。”娜仁费力地睁开眼,一片白茫茫消散后,看到炕旁一群眼睛肿得核桃似的人,对最显眼的太后道:“没受伤吧?……老祖宗呢?!”
她一个激灵,整个人都精起来了,太后忙按住她道:“快别动弹快别动弹,老祖宗没事儿,多亏了您把那刺客制住,老祖宗没受伤,只是惊了一下,从你这回去又一直不放心,后半夜略有些不舒坦,太医用过药也施过针,正睡着呢。你快别动。”
娜仁最后还是被扶了起来,靠坐在床头吃药,太后坐在炕旁的椅子上,感慨道:“也不知你哪来的胆子……后来底下人一看,那刺客的腿都被你用钗子戳穿了!那么大一个血洞,要不是唐百他按得及时,只怕刀就要冲着你去了!”又道:“你也是,把人家裤子都扯断了,料子还攥在手里,谁也掰不开。”
娜仁这才反应过来,一松手,一块净白缎面的料子落在床上,清梨连声道:“福宽,快快快,把这东西拿出去用火烧了!晦气!”
“晦气什么,这也是我的战利品不是?”娜仁乐呵一下,告诉福宽:“洗净了送来,我得好好观摩观摩,几时竟也有了那样大力气,把人的裤子都扯断了。”
“嗯,把人的裤子扯断了,还是撞了脑袋一下迷迷瞪瞪将昏未昏的时候把人裤子扯断的。”佛拉娜用绢子擦了擦眼泪,恨恨道:“偏你逞英雄,回来我们都吓傻了!你三哥把你抱回来,脸都是白的!皇上手都开始抖了,那么多的侍卫围着,用你操心?”
“马佳姐姐……”清梨扯了扯她的衣袖,又劝道:“左右她也醒了,你一早就来,不担心承瑞阿哥吗?不如回去看看,若是不放心,等下晌哄了阿哥睡下再来。”
佛拉娜后知后觉地,也反应过来此言不妥,又擦擦眼泪,悲声道:“可再不要有下次了,我看你身上都是血地回来,还以为……还以为是那年呢。”
娜仁冲她咧嘴一笑,“我身上的血可不是我的血,没听太后说,我都把那刺客的腿给戳穿了么?沾我衣服上罢了。”
“呸!”佛拉娜不由又伸出一指点点她的鼻尖,看见被白布包住的额头,又不敢用力,只能恨恨道:“你就吓我吧!我这颗心啊,跟你们都要操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