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表态,明华堂里,众人纷纷坐不住,攘动起来,彼此交换着视线,打探对方的态度。
越萧从案后走出来,扶起诸葛意。
他转向众人:“其他叔伯,意下如何?”
孟连营开始点名:“拓州白鹰,承天二年出兵北塞,有人冒称见过萧公子,你上疏之后,蒿公子要你带人入京。你行至华安郡,有人给你递了假信,说你儿遭逢重病,娇妻被擒,你急忙回程,却发现信里所言之事是假的,后来你自己想定,上疏要骊京人马来接人,是否有人让你早做准备,你半信半疑布防,全家老小才有了一线生机?”
白鹰胡茬满脸,闻言一动。
越朝歌道:“救你最难。”
越萧道:“尊夫人和小公子现都已被我接来旧都,与我同住一处,你放心。”
白鹰亮眸霜染。
欠了人家人命恩情,妻儿又都在人家手上,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拓州白鹰率两万八千兵马,誓死效忠!”
……
此后,樊州、西州、通州等等十州,他们有的诚心投效,有的家人都在西府上园,有的局势所迫,为了避开腹背受敌的局面……都愿投诚。共收二十七万兵马。
荆州未至,津门未表,阗、徐两州说要再考虑考虑,全数在越萧意料之中。
当夜,一行人在素庐炙羊肉,饮醇酒,庆贺就此成盟。
诸葛意和孟连营把欢声笑语、粗犷谈话留在屋里,两个人到阶上坐着。
秋风很凉,诸葛意手里握着一小瓶酒,眯着眼叹道:“没想到主公去后,我们兄弟几个,还能有共饮清酒的一天。”
孟连营目光抛向天上朗朗繁星,道:“若是主公还在,就不会有现在失而复得的庆幸。阿意——向前看,萧公子是个扶得起的,才高知深,杀伐决断,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呐!”
诸葛意小有惊讶:“成势兄很少这么夸人。”
孟连营笑笑,“日后你便知道了。此子之智算谋,情义理,是我生平所见最出色的。”
两人相视一笑。
诸葛意道:“我信成势兄的眼光。”
孟连营道:“若你不这样信义讲情,老实忠厚,但凡目光瞧得远些,或可一争天下。”
诸葛意别正头,目光看向半掩的柴扉,笑道:“意从无此心。当初主公分给我七万兵马,我未扩增,也不短漏一兵一卒。成势兄,当初主公救我,不是为了让我争江山的,你还记得吗,山河稳固,百姓长安,这才是我们的初心。为此,我愿一生戎马,为我们想要的安和天下鞠躬尽瘁,裹尸而还。”
孟连营有些动容:“我亦如此。”
两人相视,大笑起来,酒坛相碰,又说了些旁的。
强兵勇势。
就连越朝歌都以为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有一位不速之客正从骊京快马出发,带来覆宗灭祀的危厄。
第59章 星火(四) 【7.03单更】
三日前, 骊京楹花坊。
越萧与越朝歌撤离出京以后,孟连营也跟着出京。
因着被越蒿的眼线盯着,加之一路必定多有险阻, 为了最大限度保障孟夫人与儿子孟行义的安全,越萧在孟连营的首肯下, 以同样金蝉脱壳的法子, 安排她们母子二人避入楹花坊中, 与跛叔一同起居。
这一日,跛叔按照越萧的叮嘱,准备在围墙内围以及屋顶上架设机驽, 他腿脚不便,于是这活儿就落到了孟行义头上。
孟行义长得瘦瘦弱弱,平日吊儿郎当,当时甚至在东市街头调戏长公主,被越萧废了一只手掌。好在未伤及筋腱,略养了一段时间,眼下手上只剩下不大不小的疤痕,若非下雨天,这处伤都不会发作起来。
他到楹花坊以后, 霍起升对他很是严厉,加之有老母亲需要照料, 父亲又不知生死,眼下虽说进了这处暂时安全的院子, 可风雨飘摇的骊京, 终究是岌岌可危。孟行义一夜之间长大不少,原本还在惦记越萧的毁手之仇,可同跛叔一番交流以后, 他才知道,越萧那都是手下留情的。他本性不坏,故而逐渐地,也能成为楹花坊这处小家的顶梁柱。
有门口大楹花树的掩映,这处屋子算是天然堡垒,架设机驽以后,倘若没有两千兵马强攻,这处院子应当能撑个三五日。
孟行义蹲在屋顶上,一便对着机括图组装机驽,一边道:“跛叔,我现在想明白了,当时你家主子往我手上来这么一下子,都算是轻的,我觉着多半是看在我们家老爷子的份上,你觉得呢?”
跛叔坐在下面的台阶上削木楔子,准备用于固定机驽,闻言道:“主子当时哪能认出来你?”
孟行义道:“人家都说我和我家老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能认不出来吗?为了长公主,十万潘军他说不要就不要,我能抵得上十万潘军吗?指定是看在我们家老头子的面子上。”
跛叔笑道:“你最近这几日,念你父亲念得勤了,你是不是想他了?”
孟行义手上动作一僵,慌忙否认:“谁想他了?那老头子总爱管我,不在我身边我还不乐得逍遥自……”
廊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车轱辘滚动声。
“你们在说什么?”霍起升坐着轮椅,在院子中央停了下来,深深看了跛叔一眼,仰头往上面的孟行义望去,“越萧为了长公主,不要十万潘军?”
孟行义听见他的声音,头皮就发紧。
“啊……哈哈,霍叔,吃了吗?”
话刚出口,他就觉着自己是个憨的。
嘴里的馄饨味还没散呢,就问早膳吃了没。
霍起升色转厉:“你做完之后到我房里来。”
“……”孟行义嘴角扯了扯,求救般地望向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