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立春把拖拉机停在二奶奶家门口,把东西卸下,带着提前准备好的祭品和黄纸去上坟烧纸。
老顾家的坟都在一起,密密麻麻的坟头,如星星一般散落在庄稼地里。
他们先给顾立春的二爷上坟,接着是顾大江的。
整个过程,大家都是默然无声。
上完坟,其他人都留在家里,顾立春一个人开着拖拉机把顾红玉和杨爱国送到县里的汽车站,有了拖拉机方便多了,来回一个多小时搞定。
就是天气太热,刚从农场出来时,还是清晨,天气很凉爽。这会儿正赶上晌午,太阳正毒,拖拉机座上的铁都晒得发烫,头顶,火辣辣的太阳暴晒着,下面热气烘烤着,那滋味感觉像是在蒸笼里一样。顾立春感到头昏脑胀,眼前直冒金星。他算算路程,离顾家村还有几里路,心里暗叫不好,这是要中暑?
顾立春赶紧把拖拉机开到一片树林前,找一个凉快的地方停下,他跳下画,解开衬衫,连灌了几口水,可惜连水壶里的水也被晒烫了,变成了热水。
他正难受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真傻。”
顾立春连转头的气力都没有了,有气无力地说道:“给我凉水。”
陈禹从身后的荫凉处走出来,把军用水壶的盖拧开,给顾立春灌了几口水。
顾立春喝了一肚子凉水,感觉舒服少许,抬眼望望陈禹,只见他正站在他面前,作势要脱衣裳,顾立春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晃晃脑袋,问道:“你脱衣服干什么?”
陈禹不理他,飞快地脱下背心,用水壶里的水把衣裳浇湿,当成毛巾给顾立春擦脸,盖在他额头上降温。
顾立春这才明白他的用意,他动动嘴唇:“谢谢。”
陈禹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思想真复杂。”
顾立春:“你要是不复杂,怎么能察觉到我思想复不复杂?”
陈禹瞪着他:“反正我就是能感觉到,你不说我也知道。”
顾立春突然盯着陈禹不说话了,他的背上、胸前布满狰狞可怖的伤口,据目测,有鞭伤、刀伤、棍伤好几种。那么小的年纪,那些人竟然下得去手?顾立春的心头一阵痉挛。
陈禹见对方紧盯着自己的身体看,一脸地不自然,他默默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顾立春见自己的注视让对方尴尬了,便闭目养。
他休息一会儿,感觉好多了,才有气力说话,“身上的伤口还疼吗?”
陈禹愣了一会儿,才答道:“哦,那些啊,早不疼了。”
顾立春沉默半晌,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我突然理解了你的选择。”他理解了书中的陈禹为什么最后为什么变成大反派,换了他说不定黑化得更彻底。
陈禹听得稀里糊涂的,他觉得顾立春中暑后,脑子好像晒伤了。
陈禹看他情况有所好转,就问:“你打算怎么办?是自己回去?还是我回去帮你叫人来?”
顾立春算了算路程,这里离顾家村不远,没必要叫人。
他试着站起来,脑袋还有些晕,但比刚才强多了。
陈禹拿过自己的湿背心,毫不在意地往身上一套,走过来,硬摁着顾立春坐下:“你再坐一会儿,我记得这里离公社不远,我去给你买几根冰棍和汽水,再问问有没有治中暑的药。”
顾立春拦住他:“不用,我快好了,别你也中暑了。”
陈禹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你。”说完,转身跑了。
顾立春只好靠着树干继续闭目养。中间,他还睡了一觉,醒来时只觉得脸上冰凉冰凉的。睁眼一看,陈禹正拿着一瓶汽水紧贴着他的脸。一见他醒来,便递过一根冰棍。两人都没说话,吸溜吸溜吃冰棍。吃了两根冰棍,喝了一瓶汽水,顾立春感觉自己没问题了。
回去的时候,陈禹来开拖拉机,一路开到二奶奶家。二奶奶一看顾立春脸色苍白,便关切地问他是不是中暑了。
顾立春点头:“有点,幸亏陈禹帮我,这会儿好多了。”
二奶奶出门去找人,发现陈禹已经悄悄离开了。
立冬立夏过来扶着顾立春回屋躺下,二奶奶给他熬了绿豆汤,自责道:“都怪我想得不周到,不应该让你大中午地送他们。”
顾立春道:“没事,不严重。”
二奶奶看顾立春还没有彻底恢复,就决定让大家在家住一晚,明天早起离开,省得再中暑,大家自然没意见。
吃了顿简单的午饭后,顾立春去睡觉,一觉醒来,天都黑了,外面暑气已散,夜风凉爽宜人。
二奶奶给大家做了黄瓜丝拌凉皮,凉皮又薄又滑还劲道,酸辣可口,顾立春胃口大开,吃了一盘子。
二奶奶见他胃口恢复了,才彻底放心。
他下午睡饱了,精头也来了,就想出去溜达溜达。
二奶奶拿出半盆拌好的凉皮,“这是我下午做的,天热不能放,你拿过去给小陈吃。”
顾立春道:“行,今天的事情多亏他。”
顾立春让立冬去叫陈禹,约在他家的院子里见面。
月光皎洁,凉风送爽,两人坐在院中的桌前,陈禹在对面专心吃凉皮,顾立春摇着扇子望着墨蓝的夜空思考人生。
陈禹边吃边说道:“凉皮真好吃。”
顾立春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陈禹:“你二奶奶很好,你们一家都不错。”
顾立春又嗯了一声。
陈禹呼出一口浊气:“顾家村就你们几个还不错,你们却都走了。”
顾立春:“你早晚有一天也会离开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