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命忠恕详细讲述到幽州之后的情况,忠恕就从见到独孤士极开始,把找到宋念臣宅第,商队出城,及出城之后的线路先讲了一下,与宝珠相遇和此事关联不大,所以他略过不提。李靖不断插话,问得非常详细,商队经过哪些地方,守将如何放行都问得清楚,那两个绿袍官员在旁提笔记述。讲到商队进入契丹后汇集到一起,李靖更感兴趣,详细询问商队的成员构成,携带哪些物品,驮具多少,连胭脂和香粉的种类都问得非常详尽,这一讲宝珠自然就暴露出来,就又牵扯到萨满教与祆教的纷争,李靖问得更加详细,刚刚讲到商队来到也律台的冬季营地,天已经亮了,忠恕和李靖精健旺,另外的四人已经有些吃不消了。李靖先向幽州派出一队信差,命令他们即刻出城赶往幽州,向都督独孤士极查问宋念臣商队的入境情况,如果发现踪迹就留置其全部人马货物,然后命黄有风四人去小憩,自己单独和忠恕一起,复述忠恕的历程,他最关心突厥的人情物产,所有这些信息,他都要重新求证一遍。
早饭后,黄有风和屈突盖等四人又过来,忠恕继续讲述在也律台营地的见闻,及至讲到颉利会兵,忠恕看到黄有风四人的眼睛都睁大不少。颉利当然是李靖关注的重点,忠恕把记下的所有细节都详述出来,那记述两人手都不停。等到天黑之时,李靖让黄有风四人去睡觉,然后又和忠恕聊起颉利身边人的情况。
李靖好像对突厥的一切都十分渴望了解,忠恕不得不佩服李靖的敏锐,他还没讲到福拉图,但李靖已经敏感地察觉到在颉利大可汗的牙帐周围出现这样一个附离营地很不寻常。在李靖的提醒之下,忠恕回忆起许多当时不在意的细节,比如胡人商队人员的模样,他们穿的衣服,使用的兵器,忠恕想到了致单大人,那个老人通过也律台俟斤没换裘皮外袍这件琐事,判断他们遭受天灾,部众可能不稳,细心之人总能通过这些很随意的小事,判断出大问题。
次日又是一天的深谈,这一天忠恕讲到宋念臣随着澳得根去看宝石,金山圣地,大萨都西行,柔然人被灭族,与达洛等人对战被擒,以及在福拉图营地的情形,李靖对福拉图如何处置仆骨,如何仿效中原制造战车,准备如何修城等活动问得钜细靡遗,对福拉图袭击同罗的过程更是反复询问,忠恕注意到那两个执笔的官员在李靖询问时,随手就画出数张行军图。
再一日就谈到了南太主,忠恕把自己如何脱险,李成如何吩咐,胡人如何拦截,如何遇到老阿简略讲述,当讲到梁师都和武显扬在云州的情况,他就想着如何避过宝珠以命相助的情节,谁知他微一犹豫,立刻发现李靖眉峰皱起,目光有变,好似看穿他言犹未尽,忠恕心里发虚,干脆平铺直叙,把一切不加隐瞒地直接说出来,李靖对于他的私情问得不多,也不关心他和武显扬的决斗,但对于武显扬府库被毁,梁师都与武显扬的心结倒很留意。这一天过去,连忠恕也觉得有些疲了,李靖依然丝毫不显倦怠。
快到子夜时分,李靖带着五人出得大堂,黑暗中见正堂门口站着一人,戴着宫帽,手执拂尘,李靖认得是天子李世民身边的大太监许力由,忙上前问候,许力由向李靖行礼,李靖责问殿前值守的军官:“许公到了为什么不报?”许力由笑道:“元帅不要误会,是咱家不让他们打扰元帅,咱家临来时,天子特意嘱咐,如果元帅正在议事,就等您出来再通报,不得打扰。”李靖道:“怠慢许公了。”许力由道:“如果元帅这会得闲,咱们就进宫一趟。”李靖知道李世民为什么召见,他也早有准备,就命令黄有风四人和忠恕在兵部衙门候命,自己随许力由进宫。
李靖走远了,忠恕感到一丝轻松,黄有风等人在衙门里呆了四天,困怠得眼睛都睁不开,安排了忠恕,马上就去安歇。这几天虽然只是在回忆,但忠恕只感比和武显扬搏斗还要累,调息一会就睡着了,睡梦中他来到了李府,庭芳笑着为他打水洗脸,二人正说话,宝珠不知怎么进来了,庭芳见到宝珠,很是诧异,二人口角,最后拔剑互刺,双双陨命,他痛不欲生,哭得呼天抢地,这时又有一人走了进来,看到屋里的情形,笑嘻嘻地拍手,竟然是福拉图,他怒不可遏,挥拳击向福拉图的脸,拳还未到,福拉图眼睛一瞪,竟然变成一只蓝色的恶狼,张嘴咬住了他的手,忠恕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发觉自己浑身汗水,心悸不已。
最后这天他把宝珠的事说了出来,心里一直不安稳,李靖是长辈,又是庭芳的义父,会否认为自己负心薄情,不堪信任?这两段情就如纠缠的死结,难以理清,难以取舍,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梦到庭芳和宝珠互残,心想自己梦到她们俩个相互仇视很是自然,但为什么会梦到福拉图这只恶狼呢?福拉图这会又在做什么?在修筑同罗的城池,还是在谋划着攻取另外的国家?喀让与莫依香父子去投靠,她会收留他们吗?不会杀了他们吧?忠恕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怪念头,好像有点怀念被福拉图囚禁的日子,这种感觉太过离谱,他连连晃头,让自己回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