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孺人一壁用绢帕揩泪,一壁略略讶异地睨着她。一旁跪地的阿良亦是心中打鼓。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程靖寒走至雁儿身前,沉声复问道。
“我说不是,殿下信吗?”雁儿抬起头,冷静地凝视着他。
两人对视的一瞬,程靖寒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残阳落尽,枯叶黄的苍穹愈发深邃。他负手徐行两步,掩去胸际漫出的叹息。
“媵人蓄意伤害宁孺人,笞五十。”他稳定心,缓缓道。
没有声嘶力竭的辩解,没有痛哭流涕的讨饶,她平静地仿佛是个旁观者。
宁孺人蓄力演出的好戏,倒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雁儿被拉到了春凳之上,似曾相识的触感让她鼻尖一酸。
沉沉暮色下,众人的身影只余了轮廓。仆从执灯,将殿前的场景点亮,她却闭了眼。
数日前的责罚还有极淡的影子,这抹痕迹很快将会被更深的色泽覆盖。
“一。”板子与臀峰相交的那刻,她轻颤了一下。从小到大,她受过的刑罚不计其数,可她的疼痛感敏锐依旧。
荼白的指甲刻进了凳脚,好像再施分力,就要断裂。
“十七。”身后的木杖伴着晚风呼啸,重重落下,臀瓣逐渐艳过宁欢身上的赤霞锦。
避无可避的疼痛,逃无可逃的命运。疼痛相迭,雁儿渴盼着韶光骤逝,又期盼着时刻凝固。
“二十七、二十八……”报数声有条不紊,而她的身上狼狈不堪。宁欢得意极了,面上娇怯怯的情如旧。
夏日的晚风仍是燥热,雁儿衣衫汗湿,臀上如烈火焚过,心中却是无比寒凉。
板子声声无情落下,肿胀发硬的屁股承受不住,于臀丘绽开一道小口。紧接的一板让血珠自内渗出,浓烈妖冶的赤色,洇成一团。
雁儿疼得厉害,双唇煞白,发丝凌乱。
“四十五。”
“嗯……啊。”板子击在了她的臀股处,撕裂般的痛意让她的呻吟从齿间逃出,指甲应声而裂,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
“殿下,笞刑完毕。”
程靖寒走下石阶,雁儿俯在凳上,喘着气,眼中充血盛满泪水。
“今天就罢了。如果再犯,决不姑息。”他临风而立,衣袂微掀,一双眉目难辨喜怒。
“欢儿,你便与孤共进飧食罢。”他无声转身,对着宁欢话道。
“是。”宁欢愣怔须臾,甜甜一笑。
雁儿低下头,心里酸涩,眼角有泪珠摇摇欲坠。
雁儿被抬走后,程靖寒传了食案。宁孺人偎着他。
“是菜不合心意吗?”他见宁欢鲜少动着,问道。
宁孺人摇摇头,娇羞地笑着:“是妾食欲不佳。”
程靖寒放下银筷,啜了口酒,吩咐侍候的婢女:“把食案撤了,再送一份来。”
“真的无妨。”宁孺人忙地叫住准备抬案的仆从。
“殿下——”阿坚突然进殿,垂手请安。程靖寒示意仆从将食案放回原处。
“什么事?”他又饮下一盏酒。
阿坚犹疑地觑着他身畔数人。宁孺人识趣地起身:“那妾先告退了。”
“不必。”他让宁欢坐回席上,“孤去去就回。”
他与阿坚走至殿外,絮絮交谈着。他色肃穆,接过阿坚递来的信。
“娘子。”立于宁孺人身后的阿良小声开口,“您不觉得今晚襄王有些反常吗?”
宁孺人想了片刻,轻声道:“殿下对我本就体贴,而且我还有孕了。”
阿良眉蹙得更深了:“娘子,您小心些。”
她还欲嘱咐两句,程靖寒已折返,她登时敛声垂立。
宁孺人余光撇到他袖中的信,程靖寒笑着搂住她,她吃了一惊,继而佯嗔道:“殿下……”
“美人在怀,酒也更为香醇。”他转着玉盏,琥珀色的酒液澄澈明净。
他喝了一盏又一盏,人摇晃着,宁欢支住他。
“殿下您醉了,妾扶您去休息吧。”
程靖寒半睁着眼,含糊其词。宁欢转头让仆从协助着将他挪到了床榻之上。
他阖上眼,浓密的睫毛完美地盖住眼脸。宁欢禁不住多看了一刻。
他吃得甚醉,轻微打着鼾。宁欢回过头,发现信落在了食案边,她心剧烈狂跳着,起身走了过去。
“你们先下去吧,殿下歇息了。”她催促着清扫的仆从。
待得殿内沉寂下来,她弯腰拾起信,悄悄展开。
“想知道什么?”她尚未看清一个字,程靖寒的声音于她身后响起。她只觉有股寒气穿透衣衫而来。
“妾只是看这信掉在了地上……”她实难掩心慌,盯着砖地道,“殿下,您不是……”
“醉了?”程靖寒徐徐踱至她身前,笑意深沉。
他抽走宁欢手中的信,贴近她娇美的脸颊:“想知道什么,孤来告诉你。”
“信中说林豫自去了江北,政绩突出,现下已掌控江北大营。”他直起身,嘴角始终衔着意味不明的笑。
“殿下,同妾说这些做什么?”宁欢讪笑着,不敢直视他质询的目光。
“林豫是孤的人。”程靖寒继续道。
她愣了愣,假作镇定道:“这与妾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