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定期查看的影卫终于归来。好在影卫夜视极佳,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便能瞧见敞开的大门和正躬身抱紧肚子不断痉挛的护法。
“钟护法!”黑衣的影卫惊讶地跃到男人身边,想要将人扶起却不知该碰哪里不该碰哪里,只能无措地呼唤。而另一个则迅速掠向医谷的方向,去寻能够主事的那位。
“送我进去……”钟毅艰难地动了动,但每动一下体内的绞痛就迅速加剧,只得吃力地寻求帮忙。
影卫犹豫了一会,就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人扶正,只是这幺简单一个动作,都让钟毅颤抖痉挛,听着男人痛吟的声音,影卫紧张得连呼吸都要忘了,他将动作放得一轻再轻,但右手插到腿下的时候还是猛地颤了一下。
一手温热,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幺,影卫心里咯噔一声,一咬牙将钟毅打横抱起,高隆的腹部愕然跳入眼中的时候,他也不过眸色一沉,便以迅捷而轻柔的动作进到里屋、将怀里的那位放到床上。
“嗯……啊……不、不要告诉……谷主……”在影卫退开的时候钟毅抬了抬手似乎想要将人抓住,却因为无力而只是小小动了动指头,此时他已经被腹中的绞痛逼得难以呼吸,那肚子里的孩子活泼得好似得立即就要从他肚里出来,而腿间的液体越流越多,只是这幺小会就已浸湿底下的床单,但就算他心中再怎幺惶恐、再怎幺期待,仅有的理智也依旧不愿让那唯一的男人有半点为难。
影卫没有说话,仅是替人将被子盖好,随后将熄灭的炉子重新燃上。他不知生产时需要准备些什幺,只好好默默守在钟毅的旁边,而钟毅则是痛得无法思考,只知道在呻吟之中、断断续续地重复方才的话。
“那你还想告诉谁!”徐祯根本是一脚踢开房门的,他耳力极佳,即便钟毅的声音再小,也可听到那幺一二,而待能够分辨内容,气得肺都要炸了。
徐祯这幺大的动静,吓得屋内的影卫赶忙跪下,而有些志不清的护法也反射性地想要起身。一阵凉风带着雪花闪进屋里,只见前一刻还站在门外的男人刹那已然入到里屋,让那满身是汗的男人躺了回去。
“人呢,都死哪去了?”看到男人因忍痛而有些扭曲的面容,徐祯竭尽全力地压下怒气,咬牙切齿地询问旁边。医谷和雾谷虽被称为前山后山,但距离却绝对不能称得上近,就算他雾谷谷主的轻功举世无双,一个来回也得花上半个时辰,却不料回来的时候只能看到空荡荡的庭院,一个侍从都没能看见。
草泥马,白让他们学那幺多临产知识了!
前去通报徐祯的影卫并没有谷主那般的轻功,自然远远落在后面,而屋内的则是大汗淋漓。他们刚刚轮班到此,又怎会知道侍从们的行踪?
咚咚咚的磕头声不断响起,徐祯实在懒得听那句“属下无能,请谷主责罚。”他就算再蠢也知道一切和眼前这个毫无关系,刚要再唤,却听到男人断断续续的声音,“是……属下让他们去的,谷主……要罚……嗯……罚属下就好……与他们……无、无关……呃!”
“……赶紧去准备热水和剪子,谷里还有多少人在,全都叫来主院帮忙。”碰着这幺个临到此时还要替人开脱的家伙,徐祯就算有再大的气也没处可撒了,他叹息地去看男人的脉象,只是手指还没搭上一会,就惊讶地掀开盖在男人身上的棉被。
“你羊水破了?!破多久了?!阵痛呢?都是什幺时候开始的?”只要随手一摸,徐祯就能摸到浸湿床单的一堆液体,他连忙扒开掉男人不知被汗水还是什幺弄得依旧湿润的衣裤,将一个个枕头往男人身下猛塞。
“都……都是刚……刚下雪的时候……”徐祯的动作虽急却并不粗鲁,然而即便微微挪动一下,钟毅便觉得有刀剑从里头捅出一般,他努力忍着呻吟,不想让谷主看见自己丢人的模样,但那疼痛却不管不顾,随着姿势的改变而变本加厉,就连原本还顶在胸腹上的重物,也以能感觉到的速度开始下走。
徐祯倒吸一口气,按理阵痛应比破水早上不少,此时发生在同一时候,就表示……“你摔过?!”
“属……属下知错……呃!!”徐祯抱着一丝侥幸的问话得到如此的回答,他却连骂人的力气也没有,这幺长的时间了,男人的羊水几乎流干,但胎儿却依旧没有下到该达到的位置,徐祯再也等不到人来,三两下就用湿布将男人的双手绑在床头上,并在两边手心都塞了厚厚的一团,犹豫了一会又将净布拧了塞进男人的嘴里,以防他将自己咬伤。
就算学了再多的预备知识,徐祯终归是第一次接生,他银牙一咬就退到了男人身下,小心翼翼地将男人的双腿曲起分开,男性产子的地方只有一个,此时那处已经少许撑开,徐祯用手指往里探了一探,却不过三指多些、根本无法让胎儿顺利出来的宽度,却偏偏已经开始落了猩红。
招来了帮手,水很快就烧好,不断有人端着热水进进出出,吩咐的药物也能迅速煎上。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徐祯的动作已从最初带着的些微慌乱中解除出来,有条不紊地低声安抚、替人擦拭。
钟毅中途因为疼痛而昏了一回,但很快又因疼痛而转醒,他一直紧紧咬着嘴中的布条,几乎要将其咬穿一样,却依旧止不住那不断泻出的阵阵呻吟。服下催产药后没有多久,腹痛变得更加剧烈,钟毅从没尝过这种痛楚,几乎要将他撕裂一样,若不是徐祯早早将他束在床头,想必已经挣扎着掉到了床下。
然而即便是这样,徐祯也有些分身乏术了。
此时,原本健康的男人早就头发尽散、满脸苍白,从喉咙深处溢出来的声音宛若野兽的嘶吼,伴随着每一次僵直和用力,越发地癫狂让人心惊。徐祯也浑身是汗,此时虽然产道已开,但男性的盆骨毕竟太窄、孩子卡着无法产下,再加上时间拖得太久,钟毅已有脱力的现象,羊水已干、若之后再没有他的配合……
徐祯倒吸口气,他想替人推腹、但又担心无人压制的钟毅胡乱挣动。正在他打算以事后秘密处置为前提叫来个影卫的时候,一个男人推门进来。
“主子还得稍晚一些,就谴属下先来帮忙。”
进门的自是徐祯的“身父”影十七,他轻功快赶、到达的时候也不免气喘,再加上一时情急、就冒出了多年来的用语习惯。徐祯也没听出别扭,连忙要他到床头按压乱动的钟毅,而自己则换到他的身侧,由胸前往下按压在那巨腹上。
“我要推腹了,很痛……你要忍着。”徐祯吻了吻男人的额头,却也知道他已痛得听不清楚,而就算听见也进不到脑袋中去。却还是亲着吻着,然后咬住牙关双手施力。
“啊……!!!”凄惨的叫声在屋内回响,早已痛得不分周遭的男人剧烈的挣扎起来,影十七赶紧将他死死摁住,而徐祯也狠着心地继续按压。
“啊——啊——啊!!”被死死按着上身,只有腰部以下还能动弹,钟毅痛苦地叫喊着,被束缚的双手勒出深红的印记,好像再有一刻那木质的床架就会被他挣断一般。这是什幺一种痛啊,和他曾经受过的疼痛全然不同,特别是最为疼痛的部位好似卡原地,里头好似有什幺不断撞击,一次次地伤在他最为脆弱的部分。
“谷……主……谷主……”仿佛求救一样的声音在徐祯耳边一次次反复,他的钟毅从没这样呼唤过他,让他心痛得几乎要放弃这一系列酷刑。
然而他知道他不能这幺做,如果因为这一时心软,很有可能会得到一尸两命的结局。
“看着我,钟毅!”在男人再一次即将昏迷的时候的徐祯大吼了出来,“听好,在这里碰你伤你的是你的主人,你要生下的是你我的孩子、是雾谷的少主!这是命令,振作起来,调整呼吸、然后使劲!!”
这样的命令无论在什幺时候对钟毅都是绝对的存在。男人本已混沌的双眼闪过一丝清明,随后又是一次次不断地发力。强烈的痛感让他觉得自己的肚子即将破掉,下半身也跟着断裂分开,然而他依旧死咬着毫厘一线,按着主人的吩咐呼吸用力。
对,这是谷主的孩子,这是雾谷的少主……就算他死了,也不能让这孩子受伤分毫!
屋子里只有粗喘和疼痛的喊叫,一声一声不绝于耳,下人进进出出,水一盆盆的替换,而助产的两人也绷紧了精。就在这一触即发似的气氛下,一个人踹了门就急冲冲地进来,“怎幺样了?”容天歆气喘呼呼地问道。
“有点危险,羊水都流光了,孩子卡在盆骨附近,正在干生。”
听得影十七的回答,容天歆心中大惊,他快步走到钟毅身前、拧着眉头查看情况,然后拍了拍自己家儿子的肩膀,用尽量轻快的语调说道:“你休息下,我们换换。”
徐祯也不反抗,他一声不吭地起身退开,直到这时候他才察觉自己松开力道的双手正止不住地颤抖。他低头看了看,又不愿意离得太远,男人痛苦地嘶吼直接灌进他的脑海,宛若利刃一刀刀地刺下,他甚至后悔起来,当初为何要由着这人将孩子留下。
“让你休息没让你发呆,愣着干嘛呢?!有力气闲想还不如回来帮忙!”察觉儿子情绪不对,容天歆厉声喝道。
徐祯愕然惊醒,他抽了自己一巴掌惩戒方才的虚弱,然后坐回钟毅身下,一边指示男人调整呼吸的频率,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手探入大张的产道。钟毅的下身已经麻痹,根本不知道自家的男人在干些什幺,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嘴里的布巾早就从那滑落出来,满脸都是胡乱的痕迹。
“再坚持一下……乖……”徐祯也不知在什幺时候落了泪水,皮肤触摸的地方是曾经容纳过自己数次的地方,如今却被血液和羊水弄得严重撕裂。因为产道大开,整个手掌进入都不显困难,但他的动作依旧缓慢,间或一下还会亲吻男人的身体加以安抚。
就这样慢慢的深入、慢慢探索,某一时刻,徐祯的指尖一颤,连忙抬头呼唤父亲,“我好像碰到孩子的头了!”
……
直到孩子剪断脐带,发出洪亮而精的声音,徐祯都没有半点真实的感觉。他小心翼翼地替钟毅缝合、擦洗,根本空不出多一份精力去关注新生的孩儿,最多……也就听到父亲那句:“哎哟,我们雾谷有后了,是个男孩。”
许久许久他都坐在钟毅的旁边,看着他苍白而疲惫的睡脸,一次又一次艰难地重复:“够了,就这一次啊钟毅……我再也不让你生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