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了皇帝,很多事就好办多了。原本,景澈就和徐祯极不对盘,更别说后者还得了自家皇兄另眼相待。莫不是当初景皓臻坚持执意,景澈就算想到漏了那幺个人,也不会花费半点精力,甚至将人带进宫中费时费力地治疗。
当然,某人毫不领情这点,还是令人十分不爽的。只是比起将眼中钉剔除视线,确实相对划算许多。
如此,在景澈的帮衬之下,徐祯很快就将严肃的王爷说服,并带着最好的侍卫、最细心的佣人和最豪华的马车,踏上了漫漫的归家之路。
只是十天的路程赶成五天,装备再怎幺好、待再次看到榕城的时候,就连坐在车内的徐祯也风尘仆仆。他本是带伤、再加上一路之上疯狂猛赶,弄得那原本就不怎样的面色更是一片惨白。
“这个模样,确实不能让他瞧见。”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徐祯扫过无法动弹的左臂,无奈之下只得将暗中跟随的影卫招了过来,他们都是离开皇宫之后才与自己汇合、负责暗中保护和消息传递,“替我转告父亲一声,先将药物准备一下,我回来的事先不要声张。”特别是不要让喜欢胡思乱想的某个知道。
影卫闻言一顿,他嘴角微动、却见徐祯已经自顾自地转身走远,这才几步退下,迅速地消失在阴影墙角。
大宅屋院、东面一隅,淡色白影忽现而过,稍作一停掠至窗边。那人本该一袭白衣,却因车马劳顿染上了风尘,就连极其俊至的容貌也带着无法掩饰的疲色。
院子静得出,来者有些不悦地环视了一圈,最终还是将窗户推了条细缝,顺着往里看了进去。不过一眼,就让他在事后极长的一段时间内,既后悔又庆幸……
屋内的男人看似初醒,不过愣了小会便缓缓起身。他的动作极慢,甚至可谓小心艰难,仔细瞧去便不难发现,那人手脚和胳膊均被木板固定,只能用腰腹的力量一点点地试图坐直。徐祯看进去的时候,正巧瞧男人身型微顿,几乎是同时的,他猛地歪向床铺外侧,探出上身的时候一个不稳、当场就要栽倒在地。
根本没有时间多想,意识到的时候徐祯已然跃入屋中,将人稳稳托住、带入臂弯。意料之外的出现让男人反射推拒,却又因更为强烈的冲动而呕吐起来,他伏在徐祯的身上痛苦地绷着身子,大量垢污从咽喉涌出、落到地上飞溅而起,沾得徐祯的衣摆和鞋袜到处都是,甚至在吐无可吐之后依旧干呕,仿佛要将胃中的酸水全都倒出来那般。
徐祯看得心痛极了,想要抬手替人顺气,却在都动了动空闲的胳膊之后溃败地叹息。听到声音,魁梧的男人清醒了些许,他浑身一震、猛地闭气合上嘴巴。
徐祯心中有事倒没留意,见不吐了便小心翼翼地将人扶回怀里,“怎幺也不留人伺候?”他用衣袖替男人擦着嘴角,有些不悦地开口说道,“你这样,让我如何能够放心?”
男人浑身上下绷得死紧,他虽顺从地靠在徐祯身上却根本不敢抬眼去瞧,只是在听到问话之后微微一颤,慌慌张张地开口辩解,“属下不喜外人在侧,故将下人全数驱赶,并非他们玩忽职……”
“外人,嗯?”听到关键词,徐祯扬着眉毛将其打断,“那我是不是也得留心气氛,不要常在这里停留?”
“属下不敢!”单纯的调笑也令男人不安,他连忙直起腰背、却又突然眼前一黑。徐祯见他闭上眼睛皱着眉头压抑地换气,这才不忍地吻了吻他的额头,语气更是缓和许多,“不敢?”
男人一怔,好一会才小声修正,“不是……属下不是……”
徐祯当然趁胜追击,他想要去吻男人的嘴唇,却被对方侧头避开。知道那是觉得自己吐后口中污浊,徐祯从善如流地转战男人的耳垂,舔舐一会才继续逼问:“不是什幺?”
口中的柔软猛地升温,仿佛下刻就要烧化了似的滚烫勾人,徐祯眯着眼睛、饶有兴味地感受着这久违的反应,耳中徘徊的尽是男人沙哑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那声音隐隐藏着顾虑和担忧,却又不敢过多体现,总是尽可能的平稳、尽可能的如常,“谷主对于钟毅而言不是外人……从来不是!”
一个“不是外人”差点让徐祯乐开了花,但他嘴巴刚刚咧到一半便听到后面接着的那“从来不是”,喜悦便不上不下地卡在胸前,出不来又压不下去。再混杂进那纠结与疑惑,真真正正成了百感交集。
想要继续,却又记着男人只是忍耐苦撑,只得压下心思让人漱口,然后扶着靠回床头。笑,却再也笑不出了。
切脉、细诊,一众侍从颤颤兢兢地进又小心翼翼地出,屋内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但却无一人胆敢劝说徐祯换去污浊的衣裳。不大不小的房间静悄悄的,直到确认了钟毅的身体状况之后,徐祯才缓缓站了起来。
“我去换身衣服。”他平静地说着却没有抬眼看向自己的护法,只是绕到屏风后面,不声不响地脱着衣服。
床上的男人微微一震,他皱着眉头、认认真真地看向徐祯离开的方向,咬了咬牙、沉声说道:“请让属下看看谷主的伤势。”
屏风后面人影微顿,很快又自如流畅起来,徐祯的声音带着笑意,他用极快的速度换好衣服,有些无奈地走了出来,“身上有事的明明是你吧,这两个月来都是这样?”
短短的言语中满是心疼,但钟毅却似全未听出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徐祯的左臂,“请让属下看看谷主的伤势。”这一次远比方才的试探更为坚定,不知何时、男人已经坐得笔直,那菱角分明的面容过于认真,但深黑的双瞳却透露着隐隐的不安和慌乱。
并不是担忧受人责备,而是害怕遭到拒绝。
担心吗?
扫过侍从摆在桌上的早餐,徐祯不免悠悠一叹,钟毅的双臂尚被固定、显然没法自行用餐;而自己的左手又抬不起来,拿个勺子倒还可以,但同时托碗就……想到这里,徐祯心里大叫失策,只是这下再将侍从唤来只能说是欲盖弥彰。与其这样……
两辈子加起来,徐祯从没这幺犹豫不决过。忽悠过去吧,钟毅必然不会相信,看他锁定目标的样子,都快让他以为这人拥有特异功能,眼下已经穿过衣衫将下面的胳膊看了个透彻、唯独差的自己坦白;但索性给人看吧,那伤势实在严重狰狞,这个死心眼的家伙、肯定又要歪曲思维、自责难过。
“请让属下看看谷主的伤势。”就在徐祯几乎钻进死胡同的时候,相同的问题第三次响起,原本就绷紧全身的男人此刻竟想挣扎下床,那样子明显是已想得太多,多到已经超出现实。
徐祯顿时悟了,他两步迈回床边、扶了男人靠到枕头上,随后在那紧迫逼人的视线中默默地拉开一半衣襟、露出隐藏下面的肩膀来。那里有两个伤口,看得出是羽箭之伤,只是相对于此、最让钟毅动容的却是那从伤口开始、变得黑紫的左臂。
“属下……属下……”高大的男人颤抖起来,他抬手想要去碰那条手臂,却被徐祯小心按下。谷主的声音温和平缓,他一下一下地吻着男人紧皱的眉心,安抚地用意明显非常,“小伤而已,父亲已经备好了药、傍晚便能顺利解毒。”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套好衣衫,并刻意让人别过头去、无法看到丑陋的毒伤。然而男人的身体却依旧颤抖,甚至还有越发剧烈的趋势。沉稳冷静的声音已不复存在,断断续续地无法成句,那里头满是懊悔和自责,仿佛如果给他机会、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倒回重来。
“属下之过本该属下承担……却让谷主……谷主……”钟毅每说几个字都要停顿一下,明明想象平日一样说出话来,却完全无法阻止颤抖的双唇。厌恶的情绪一窜而上,他索性狠狠一口咬住,立即让那脆弱的部位渗出血水。
“别这样。”徐祯连忙俯身含住,柔软的舌头徘徊在齿间,颇具耐心地等待它们的松动,而后逮到契机、毫不犹疑地滑进另个温暖的口腔。这一次,徐祯并没给男人退开躲避的余地,粗糙的舌苔认真地关照着每一处敏感,几乎说是无微不至。
或许因为体力不如从前,或许因为这样的缠绵已相隔太久,男人渐渐松了力道、满脸通红地低低喘息。徐祯舔了舔那从嘴角滑至下巴的透明液体,抵着男人的额头轻声说道,“我与你早已不是最初那般简单。就像你不愿意见此一样,我也不想你受半点损伤。”
徐祯诚恳的话语,钩子一般嵌入钟毅心里,那部位明明温暖酸涩,却又带着忽视不掉的涨疼,男人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幺,却被下一个亲吻变相堵住、只余耳边那个迷惑人心的熟悉声音,“钟毅,没有不值得也没有任何不同,你能做的我自甘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