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脚丫丫把烛(火)儿点。
……”
台上的男人哀嚎声渐渐低落下去,像是已经生生痛昏。他身上的衣服毛发全被烧去,皮肤皲裂如炭,在黑糊的焦气下隐隐裂出几道干粉的嫩肉,像是已被烤尽了血。
姑娘们手挽着手,腰肢多情地款款摆动,少了男人的凄凄哀叫做背景,她们的歌声愈发地无束缚。
“……
月儿圆呀么在中天,
问一声奴的手好不好牵,
郎夸一声小白菜心儿最紧,
多情还比抱火眠。
奴是火来郎做炭啊,
夜里成对个再登销.魂殿。”
一支南地的侬软小调,唱起来时切口甚至没有浊音,又轻又软。用羽毛在心上搔.弄着撒着娇似的,被姑娘们反反复复地唱过几百遍,唱得滚瓜烂熟,情意绵绵。
她们脸上俱都带着生动的微笑,像是嗅不到皮肉的焦味几乎要压过楼里日夜燃烧的香。
此时此刻,明明还站在灼人的太阳底下,可叶争流只感觉到一阵冻结肺腑的寒意。
那股冷意从脚底板一路渗上天灵,比她之前听到这群姑娘们哀哀惨叫时还要心惊。
茹娘不知何时跨出了群玉楼的门槛,她眉心的朱砂色红得惊人。
“叶姑娘脸色不好,要不要进去喝杯茶水?”
“你……”叶争流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她有千言万语想问,最后都在脱口前的关头被她生生困死在喉咙里面。
盯着茹娘眉心血红的艳痕,叶争流一句危险的话题也没有碰。
她没问你们崇拜的那个是谁,你们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是怎么把这些男人都捆起来,当然就更没有问茹娘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叶争流只是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有点怪的语气问:“他……他死了吗?”
茹娘便又咯咯地娇笑起来:“姑娘说哪里话呢,婊.子命贱,大爷命硬,怎么会说死就死呢。”
“叶姑娘放心吧,一时半刻之间,我们不会让他们死的。”
茹娘眉眼带煞,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自己饱满的两片菱唇,她对着叶争流缓缓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天真艳美,还夹着不容忽视的压抑和疯狂。
“我们保证,他们还能活很久……很久很久。”
叶争流的后背过电般地窜过一道寒流。
她怀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喃喃道:“我这次来,本是想把群玉楼烧了的。”
本来,在她的计划里,让这些女人避出群玉楼,应该是最简单的一环。
没想到,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最简单的一环才最难。
“烧了?”茹娘顿时眼睛一亮:“不错,叶姑娘当真冰雪聪明。”
她越过叶争流,握起了那个推车的扶把,招呼着楼里的姐妹们帮一把手,将烈酒和油都抬过群玉楼高高的门槛。
茹娘站在门槛里面,扶着门槛扭身看向叶争流。此时此刻,她脸上笑容消隐,看起来还是往日里的茹娘模样。
少了笑容和热情的口吻,她的语气又变得冷冰冰,简直像个两面三刀的势利眼。
可叶争流却觉得,这样的茹娘才更让人习惯一些。
“这里我们会烧,叶姑娘没事就离开吧。”说到这里,她微微地抬起下巴:“叶姑娘,我们不是一路人。”
“……”
她说得相当对。
所以叶争流二话不说就走了。
在“巧笑嫣然的茹娘”和“冷若霜雪的茹娘”这两种表现之间,她还是比较信任第二种表现。
笑着的茹娘请她进去喝茶水,不笑的茹娘下逐客令让她快走。
叶争流当然选择走。
她一开始都没想过,自己居然能够兵不血刃地烧掉群玉楼。
现在明明是设想里的最好结果。
只是,想到楼里那些人俑般整齐的姑娘,再想到她们眉间的血色留痕,叶争流喉头不知怎地就感觉堵了一块。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地交握一下,强行让自己回。
她还要去斗所释放人犯,这活儿可不比劫天牢来得简单。
……
叶争流潜伏在斗所附近。
只要群玉楼烟气一起,值班的牢头有人跑出来看热闹,她就不知鬼不觉地劫走一个,从他手里拿到钥匙。
对于这套钓鱼执法的活计,叶争流如今已经逐渐趋于熟练工种。
如果不是有人在她身后轻轻一拍,这套计划本来能够完美完成。
但是现在嘛……
叶争流迅速沿着自己肩膀上的扇子转过头来,看着冲自己露出微笑的慕摇光,已经无心对他的出场方式表示惊讶。
反正她都已经习惯了,慕摇光这个人,似乎天生就适合从人背后冒出来。
“我还以为你被抓走了。”
慕摇光缓缓笑道:“我是被抓走了。”
叶争流漠然地点了点头,又把头转回原来的方向。她不关心慕摇光究竟是逃出来还是被放出来,在看到那群姑娘们状若疯狂的表现后,叶争流心里空得难受。
她不想理慕摇光,慕摇光还偏要来惹她。这人缓缓地在叶争流旁边并排蹲下,只用了一句话,叶争流就再次转过了头。
“群玉楼的事还要谢谢姑娘,若不是你送了烈酒上门,我一个逃犯在岛上大张旗鼓地运油运酒,也实在不好看。”
叶争流:“!!!”
一瞬间,叶争流突然意识到他在说些什么。
“群玉楼……你早知道……果然是你故意安排的?!”
她第一次住进群玉楼的时候,就觉得这地方简直是个大型消防不合格建筑群。楼里四处遍布的纱幔、帷帐和装饰的彩带,都实在太好烧了。
等慕摇光被抓走以后,叶争流也考虑过,他是不是提前就知道了消息,所以才特意告诉自己那个密道的所在。
只是人都去蹲局子了,这事当然就再无对证。
她实在想不到,慕摇光竟然就这么坦坦荡荡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还拍着胸脯大模大样地表示,对,没错,这些事都是我做哒!
叶争流:“……”
叶争流心里那块塌陷下去的旋涡,一下子就找到了喷涌而出的出口。
“既然如此,她们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也一定是知道的了?”
慕摇光微微垂下眼睛,似乎不悦于叶争流的质问,他连身上的香气都隐隐淡了几分。
“不然呢?”
“……什么不然?”
“不然叶姑娘告诉我,还能怎么救她们?所谓天助自助者——当初的卖身契,是她们的爹妈一个人一个血手印按的、极乐女像,是她们自愿拜的、这条路是她们自己选的,点在客人身上的火也是她们自己烧着的——哦,对了,助燃的烈酒是叶姑娘你给她们带过去的。”
慕摇光缓缓地收敛了自己脸上的所有笑容,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叶争流,语气是见面以来从未有过的尖刻。
却也是从未有过的真实。
他垂着眼睛看向叶争流,一字一顿地冷笑问道:
“我引她们拜我,救她们出苦海,让她们从此由被宰割的羔羊变成了持刀人。叶姑娘,我倒要问你,我慕摇光何错之有?”
叶争流瞳孔微颤,一时竟然说不出话。
这件事哪里错了?
当然是从源头就错了。
父母本不该有这种贩卖孩子的权利,妓.女也不能成为一种公然的职业。
但在这个世界谈论人权和公理,未免过于可笑。
但是……即使如此,也不该引援另一位邪.。
慕摇光质问她,她还想问慕摇光呢:你以为用邪.对抗邪.是什么正义之举吗?这他妈又不是成龙历险记,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那些姑娘们哪算是从羔羊变成持刀人呢。
只看她们与以前截然不同的诡异举止就明白了,她们只不过是从一者手里的羔羊,变成了另一者手里的羔羊。
主人备宴的时候,她们照样是要挨宰的,现在只是给了她们屠宰其他主人羔羊的权利罢了。
然而,回想起片刻之前,响彻在群玉楼里放肆张狂的笑声,那叶争流从来没在这些姑娘们嘴里听过的大笑,叶争流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一个邪.未必会比另一个邪.更仁慈,就像是所有资本家的内核都是剥削一样,叶争流不相信有谁会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可是,姑娘们就和前世的社畜一样,对于自己跳入了怎样的一个坑里,她们或许是知道的。
她们只是没有选择。
眼前是一条死路,慕摇光给出了另一条路,她们不想死得那么轻易,就只好走走看。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残酷,不是谁都拥有权力,也不是谁都能自主选择。
叶争流满眼讽刺地摇了摇头,她冷冷道:“慕公子,你来浮生岛的目的是什么?我想,总不能是专门为了‘点化’群玉楼里的姑娘吧?”
不好意思,女主的名字偶尔会和隔壁混淆,今天忘记检查一下再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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