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援道:“我到长安之后,陛下多次召见,与我旦夕长谈。他有时看似有些迷胡,说些不知所云的话,有时很不讲究礼节,看着有些。。。粗鲁。”
隗嚣笑道:“怎么听你说的反倒像个昏君?”
“不,不!”马援道:“他是常常不知所云,颇有惊世之语,可等我细细一想,却越觉其所思所想皆有道理。他看似礼节粗疏,却让人觉得亲切,好像多年的朋友一般。他恢廓大度,体任自然,外简内明,与高祖略同;他待百姓宽仁,更类文帝;而他时有计,擅解难事,又有张良、陈平之智。皇帝陛下如山如海,令人不知其高,不解其深,我不知上天如何降下如此人物。”
隗嚣面露不悦:“听你这么说,他简直是古今一帝,比尧舜还要圣明了!”
马援道:“以我看,汉祚未绝,必当复兴,大将军宜早为之计,莫失良机。”
隗嚣道:“如今姓刘的皇帝有三个,刘钰、刘秀、刘永,每个都是汉家血脉,怎么知道汉祚会在哪一脉传下去?刘秀血洗昆阳,定鼎河北,英雄不可一世,难道不能为刘钰之敌么?”
马援道:“我观建世之军,兵甲完足,士卒精强,不可力敌。若皇帝陛下挥兵直进,以战相逼。。。大将军便是想观诸刘争战,也得先过了眼前这一关。”
隗嚣道:“如今刘秀大军围困新安,逼近函谷关,东面打得正热闹,还是先等他们斗上一斗再说。这边呢,我先想法子拖一拖,让游翁把刘氏一族送过去,多少给小皇帝一些面子。你看,他的三个条件我马上就做了两件,够诚恳的了吧!”
马援摇头叹气,不再说话。
隗嚣道:“文渊,天下英雄你还未看遍,不可轻下断语。过一阵子,你再替我去关东走一趟,见识一下关东群豪吧!”
马援施礼道:“愿为大将军奔走。”
马援告辞回到家中,想起隗嚣,不免嗟叹。
他的长子马廖问道:“大人何故叹息?”
马援道:“我与隗嚣是真心好友,他事母至孝,广有德名,令人敬佩,陇西之人多归附于他。隗嚣常说他起兵是为了靖边安民,保全祖宗的陵墓,然后等待明主,将完整的陇西奉上。我一直对此深信不疑,为他四处奔走,寻找真正的天下之主。可是,如今看来,隗季孟或许不是他所说的那样。”
马廖道:“大人的意思,是说大将军要争雄天下?”
马援道:“三年前他的确有争霸的资本,可惜他不听方望之言,错失良机,如今机会已经失去,他的力量连割据一方也嫌不足,更别提向东去争霸。如果一个人的实力不足,野心却很大,那么他的灾祸就不远了,隗嚣要自取其祸,却要带累无数百姓跟着受苦,我马氏一族也不见得能躲过这场祸事,我因此忧虑叹息。”
马廖道:“大人不是常说建世皇帝雄才大略,可定天下,为何不去投奔他呢?”
马援道:“我与隗嚣是朋友,不忍就此弃之不顾,他如今尚在犹疑,我要找机会尽力再劝一劝,以尽朋友之义。北地郡如今还没有确定的归属,有些大族归附隗嚣,有些有意投奔建世皇帝,还有人妄图仗着地处偏远,不服王化。我将向隗嚣提出,让你和你的弟弟马防去北地郡处理家里的产业,同时联络当地豪族以为外援。我曾在北地畜牧多年,有些家当,隗嚣应不会怀疑。你们兄弟去了之后,闭门自守,观天下之变。我料北地定为皇帝陛下所有,到时你二人即可随之归汉。若能如此,即便陇西兵祸,家族受累,你们也能在北地保全,将来找机会复兴马家。”
马廖泣道:“儿不愿离开大人,不管如何,我一家在一处,总胜过两地分离。况且也未必。。。”
马援斥道:“小儿辈不知凶险!如今乱世,人人都不能安稳,别说小民百姓,便是豪门大户亦多遭危难,有许多风云一时的豪门就此消亡,我马家是官宦世家,传承数百年,其间经历多少乱世?若不是事事提早谋划,岂能如此?等事到临头就晚了!你二人先行准备,待我禀明大将军,便即动身!”
过了几天,马援便将此事向隗嚣提起,隗嚣笑道:“你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我正想联络安定和北地的豪杰以为助力,正愁没有合适的人选,文渊,你可真是我的好帮手,事事为我考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