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嚣头戴玄冠,宽袍缓带,坐于上首,下首左边坐着马援、杜陵,右侧也有两人,一个长须老者,是隗嚣手下大将杨广,另一个是名样子精干、有着稀疏胡须的中年人,便是隗嚣手下大将,王元王游翁。
隗嚣道:“隗某已向建世皇帝称臣,可他依旧不肯退兵,你们看看,这事儿该怎么办?”
马援道:“男儿大丈夫,言必信,行必果,大将军既要臣服,便应坚定心志,听命于皇帝陛下,应征入朝,才是正道。”
王元说道:“大将军占据西州数郡之地,拥数十万之众,为何要凭他人一纸书,便束手就擒?大将军难道忘了去年长安之危了吗?”
去年更始帝要杀隗嚣,隗嚣靠着王元、王遵等人拼死杀敌,才逃出长安。这事儿对隗嚣的刺激极大,直接导致他不敢再轻易将身家托付他人手上。
王元道:“末将愿为大将军破略阳之敌,将其赶出陇西,关闭陇道,坐观诸刘相争,一旦天下有变,末将请兵出陇道,俯冲而下,席卷关中,收三辅之地,以一丸泥,为大将军东封函谷关,此万世一时也,若计不及此,且畜养士马,据隘自守,旷日持久,以待四方之变,图王不成,其弊犹足以霸!”
马援冷笑道:“刘茂数万之众,驻兵略阳,已一年之久,犹不得驱离,何谈席卷关中,东封函谷,争王争霸?”
王元道:“那是大将军仁德,不忍百姓罹兵祸之苦。若依了末将,早发大兵击之,刘茂小儿早已弃甲奔逃!”
马援道:“五万精兵只在身侧,十万大军已至陇山,利箭在弦,引而待发,箭矢之下,大将军尚不束甲归降,而望螳臂当车、以卵投石,自取灭族之祸乎?”
“够了!”隗嚣怒喝道:“建世小儿若非要以刀剑相逼,隗某宁愿战死,也绝不受胯下之辱、嗟来之食,低声下气,苟且偷生!”
马援知道自己说话急了,言语过于激烈,便离席请罪,隗嚣挥手让他起来,脸色极其难看。
马援说道:“王莽乱政,天下咸思汉德,以致更始帝振臂一呼,四方响应,传檄而定天下,奈何更始失德,凌虐百姓,迫害群臣,众心离散,遂失其国。幸有建世皇帝陛下仁德英武,威行关中,宽待百姓,贤名传于四海,士皆慕名而至麾下,大将军若能一力辅保之,亦不失为匡扶汉室之名臣也。”
隗嚣道:“我欲为名臣,恐建世帝只想我为囚徒。以隗某之力,足可为其安定西疆,靖边安民,君臣两便,岂不美哉?他却一直要征召隗某入朝,其心实不可测。文渊,我不是不想归附,只是若我离了陇西,束手入朝,便将数郡之百姓,连同隗氏一族之身家性命全都交付于他人之手,兹事体大,不可不慎!”
王元道:“鱼不可脱于渊,龙失势与蚯蚓无异。大将军万不可出陇山,抛弃大好基业。况如今东方未定,天下成败尚未可知,大将军万不可轻于去就。”
隗嚣道:“我自然是不想去,可也要建世小儿答应才好。我推病未去,他便大发雷霆,非要一大将代我去请罪不可。难道他要将陇西众将皆收归已用,渐渐去除我的羽翼?”
王元叹道:“若依着我,便不用去了,何必去向放牛小子低头,自取其辱?不过大将军若非要求全,末将便为大将军走一趟。大将军放心,末将之心早已属大将军,万不会喝小皇帝那碗迷魂汤,不会像那些人,回来后便只会为他鼓吹,而忘了大将军的大事。”
他说着看了一眼马援,马援立时便道:“大将军,我只是据实而言,绝无。。。”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隗嚣疲惫地挥了挥手,“何去何从,等游翁回来后再说。”
众人散去,唯有马援被隗嚣留了下来,隗嚣道:“文渊,那首《短歌行》,我反复吟咏,品其章句,越发觉得其诗难得,的确是可传之后世的雄作。只是此歌苍凉雄壮,意味深长,若非久历世事、胸有丘壑之人,断断写不出,那建世小皇帝不过十六岁,焉能写出如此底蕴深厚的作品?我想这大概是冒名伪作,定是他哪个臣下所作。”
马援道:“我少时学文不精,唯好武事。文章之事,大将军强我百倍。只是皇帝陛下之胸怀韬略,远超其年龄,绝非寻常十六岁少年可比,想必天佑刘汉,以其不该亡,便降此人以续汉祚。”
隗嚣笑道:“按你的话,这小皇帝竟比高皇帝还要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