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姑娘从前就连换衣服都不许我们在旁边站着,若不是这次失忆,恐怕……”我打住接下来的话。
关于昭云公主的传说,从我记事开始便已广为流传,我并不知当年她为何能够活下来,但我知道,如今这身份再被外人知晓,只会招来无尽的麻烦。就连绛珠进宫的动机,也会令人怀疑。
前湖国公主,类似的身份,放在哪一段历史中,都是被人忌惮的对象。
更何况,她的整个家族,十七年前被当今圣上屠得干净。
这是国仇,也是家恨。而身怀这样背景的她……太让人不敢继续想下去。
我漫长的沉默引起绛珠的注意,她唤了我好几声,我才回,目光控制不住地无法从她身上挪开。
绛珠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套上袜子,把那令人心惊的胎记遮住。或许她与我现在一样,开始对所知晓的一切事物有了更深的判断。
她打破沉默:“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是。”没错,我再清楚不过,就算这是艘贼船,我已经上来,就不可能再下去,但我仍想试探她几番,“姑娘可还记得些什么?”
“没有。”
“一丁点儿也无?”
“半丁点儿都没有。”
这回答让我顺了口气,叮嘱:“无论姑娘是何身份,你必须记着,你叫绛珠,是出自丰萝楼的艺伶,不知道什么昭云,也不知道脚底的痕迹是怎么回事。将来入宫,我们给验身嬷嬷塞些银子,应当能打点过去。”
人都不想惹祸上身,这我敢笃定,哪怕那嬷嬷看见这胎记,也只敢装作一无所知。
“可我想知道当年是怎么回事。”绛珠小声说。
“姑娘!”这是我最不愿听的话,我呵住她。
好心会害死猫,也会害死人。
“这关乎我的身世。”她倔强地抬头,情十分严肃,“我觉得背后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包括我为什么会穿……失忆。一定一定,和这个昭云公主有关联,和那段历史有关联。所以我必须入宫,只有皇宫里,我才能找到答案。”
我知道劝不动她,但至少结果是好的。
之前她想入宫,仅仅出于对我的同情。可现在,为着自己,又有这个秘密作为纽带,将我与绛珠的利益紧紧捆住,比泛滥的同情心牢靠得多。
屋外又有人唤我名字,我赶忙理好衣裙。临走时,我与鹊儿打个眼色,她低下头表示领会,我才放心地迈出门槛,替她们合上。
如今绛珠把学过的才艺忘了个干净,嘴上说着要夺魁、要入宫,可实际如何行事,我并无太多办法。但她一点不担心,让我等着消息就好,又搬出她的什么“金手指”,我听不明白,这几日只管准备入宫的物件。
此外,我明显察觉到,鹊儿与绛珠走得比以往近许多。
她们常趁我不在的功夫,扎在一起互相说些什么,我一靠近便打住,连声咳嗽着掩盖,还以为我看不出来。
花魁大赛虽是举国瞩目的赛事,但真正能够观看的人并不多,像我和鹊儿这种身份,更是只能在楼里等待结果。妈妈不在,今日丰萝楼并不开张,可姑娘们却聚得比平日还齐,甚至有好些住在稍远的院子、字辈排在后面,我叫不出名字的。无非都是在等待结果。
如若今年丰萝楼再度成功守擂,她们的身价势必会跟着水涨船高,自然要时刻关心。
很快,负责打探消息的小倌跑进来,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就被扯着让说结果。
“花……花魁……是……”他喘着粗气,实在是顺不过来,却听得大家无比焦急,我赶紧给他递过去茶杯,他大口灌下,拿袖子一揩嘴角,“今年花魁,是绛珠姑娘!我听礼部的大人说,五日后,宫里会派人来楼里接人。”
整栋楼瞬间如同丢进油锅里的水一般炸开,我的胳膊被鹊儿拽着不停摇晃,却只知道瞪大眼睛站在原地,周围的尖叫和呼喊都听不清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
我能入宫了!
不多时绛珠披着代表花魁的锦袍,坐在鲜花点缀的轿子里,一路被人护送着回来,我殷勤地赶紧给她捏胳膊捶腿,她当然看出来我热络的态度,拍拍自己肩膀。
“放心,到时候宫里来接,我一定带上鹊儿和你!”
这几日,妈妈专门把院里其他同住的姑娘换了个位置,让宫里来的教养嬷嬷有个清静地方,也更能向我们好好地传授礼数。楼里出了个未来的娘娘,这绝对是妈妈几十年来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从古至今,闻所未闻。
等我们基本礼仪学得差不多,也到了约定时日。嬷嬷说,将来入宫后还会有专人教导更多,教得也会比她更细。但如今这些,一时半会足够用。
出身风尘的女子到底与普通采选的良家秀女不同,验身在宫外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