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林枕棠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她摇头道:“是我错了,表哥,是我不该离开表哥的……其实、我是怕表哥已经杀了我父亲,我所求,始终不过是林府平安罢了……”
“哦?”滴滴答答的鲜血滚落下来,贺乾渊淡然抬眼,他唇边带着一股淡笑,看着似乎并无异样,声音却已经虚弱起来,“原来你是这么不信任我啊……既然我当初答应了阿棠,那我又怎会动他?哪怕——”哪怕他恨林仲入骨……
话音未落,贺乾渊体力不支,不过他依然强撑着单膝而跪,看着林枕棠那双潋滟杏眼,他伸出手去,低声道:“这是……阿棠为我流的泪么?”
他笑了笑,“你还活着,这是最好。不然……恐怕整个汖城,都要为你陪葬。”
说完这句话,他终于忍不住,喷出一大口鲜血,然后昏倒在了一旁。
“表哥!”那一刻,林枕棠扶住贺乾渊,她忍不住哭着喊那边的卫稷,“卫大人,表哥他……”
金钗竟然还插在贺乾渊的心口,卫稷看到了,他的眼带着无奈,不由得低叹一下。
说起来,不是他不去制止,实在是如果自己干预,贺乾渊可能下更重的手。
毕竟,将军这种心狠手毒的人,实在不能以常理度之。不过……或许他们是一样的人呢?
卫稷眸色阴暗了一瞬,没有再说什么,他快步过来,查看贺乾渊的伤势。贺乾渊的伤口不浅,且离要害之处仅有一点,可以说差一点就无力回天了。
贺乾渊心黑手辣,对自己亦是如此。
情势危急,卫稷飞快地封住贺乾渊的几个穴道,然后他看了看林枕棠,冷静道:“皇后,抱住皇上,臣上药。”
他所说的这个药,是一味邪药,虽然药性佳,却是令人疼痛难忍,非常人所能承受。
不过将军是何人,他自然用得。
此刻,林枕棠抱住贺乾渊,她的眼泪还挂在面颊上,抬首问卫稷,“表哥他不会有事吧?”
“回娘娘,并没有插入心脉,且皇上体质异于常人,无妨的。”
“那就好……”林枕棠说着,擦了擦眼泪,“卫大人不必叫我娘娘,我不太习惯……”
听到这话,卫稷手下动作着,语气很平静,“请娘娘尽快习惯,日后您便是大兴皇后了。”说着,他抬起眼眸来,看着林枕棠,“皇上此次出京,全是为了娘娘,如今局势不稳,私自离京或许后果巨大,但皇上为了皇后全都不顾,可见皇上心中,皇后的分量几何。”
这话让林枕棠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她以为表哥食言,林府大祸临头。但如今看来,这一切都只是她一个人的猜测,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于自己的簪子还伤到了表哥……
她本没有做错什么吧?可是,既然没有做错,那为什么……此时心中,却是如此的愧疚……
“还有。”卫稷瞥过低垂着眉眼的林枕棠,又淡淡开了口,“京城复杂,皇上本意是不愿皇后涉险。”
说了这些,他专心为贺乾渊包扎起伤口来,再不多话。
终于,林枕棠彻底沉默了,她跪坐在一旁,看着贺乾渊俊朗的容颜。
她一直是知道的,表哥真是个残忍可怕的人,对别人是这样,对自己更是。
可这样的人,偏偏对她很好……若细想起来,表哥从未伤过自己。不仅如此,过去很多人羞辱自己,表哥也都为自己出了气,从没让她受过委屈。
可是,他总是那么淡淡的模样。面容上总是绝情冷漠的表情,语气更是一点也不热络……林枕棠一度以为,表哥娶自己,不过是审时度势,为了左相这个空名头。
但是,如今看来,那个冷漠的少年心中,是有自己的吗?哪怕不多,但总有几分的吧……
想到这里,林枕棠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其实,在今日看到表哥的那一眼,她就觉得,自己是想着表哥的。
想着他,却也怨着他、怕着他。想过再也不见表哥,却在感到危险的那一刻,又希冀表哥的出现……林枕棠擦了擦泪水,她轻轻俯身,拿自己的帕子为贺乾渊擦拭血迹。
突然,自己的手被人抓住。
此时,贺乾渊似乎已经转醒,他声音很低,却带着莫名的温柔,“阿棠,陪着我。”
听到这句话,林枕棠点点头,这次她什么话也不说了,只是那样安静地坐在贺乾渊身旁。
伤口包扎好了,那药粉撒在皮开肉绽的地方简直疼极了,但贺乾渊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色,最多就是皱了皱眉。
林枕棠看到了,有些心疼地拿小手去抚平贺乾渊的眉头,却在触碰到贺乾渊的那一刻,听那人轻声道:“阿棠刚刚说得话,可作数么?”
这话不由得令林枕棠伸出去的手顿了顿,不过很快,她就点了点头,轻声道:“表哥不会为难林府,我自然、自然不会再无理取闹。”
“其实,我关林仲,只是权宜之计。”贺乾渊说着,面上又浮现一丝戾气,“阿棠,实在不该猜疑我。”
谁都可以猜忌他、不信他。但是——林枕棠是不行的。这是他的表妹,他的妻子。
她若不信自己,那么……活着也再没了意义。可是,他杀人无数,却终究舍不得伤害林枕棠。
这是他最后的一点心软,也是最卑微的一点祈愿。
林枕棠不知道贺乾渊在想什么,那一瞬间,林枕棠只觉得这百口莫辩,她说不出什么,却听那人在她耳侧轻声低喃,“此生,只能爱着我、信着我。若不如此,我只能,再死一次给你看了。”
说着话,他居然还微微笑起来,“死在你手中,我甘之如饴。”
听到这话,林枕棠的心抽痛起来,她抬眼看向贺乾渊,“表哥应该爱惜自己。”
这一刻,贺乾渊也在回看着林枕棠,他面容苍白,说出得话却已经不那样虚弱了,此时,贺乾渊的一双眸子带着几分冰冷,话语也阴沉起来,“阿棠,我母亲离开我的那年,我十二岁。当时我就发誓,此生,我永远不能再尝这滋味了。”
不等林枕棠说话,贺乾渊继续道:“可,若是我想留下的人,还能逃开我的掌心,那么——我便让她亲手杀了我。”
顿了顿,他又冷声笑起来,“我要让这人……永远记得我。”
“我已经、记得表哥了。”林枕棠低声说着,看向贺乾渊的眼睛,“所以,表哥不用伤害自己。”
“是么……”贺乾渊沉声说着,他的手紧紧握住林枕棠的柔荑,“如此……你便不会再走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