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午后的大街灰蒙蒙,行人都在长街外的大道上,往街道深处看人影稀疏。
盛之旭关上咖啡店大门后一秒的犹豫也没有就撒腿往前跑了出去。
他想起高中体训的时候,篮球队教练逼着他们大早起来在操场上跑圈,他脑子里还昏昏沉沉,身体却在队伍里机械地跑动。
塑胶跑道和教学楼在他眼里放胶片一样滚动而过,跟一张印象派的画作相差无几。
模糊的光影,无意识的大脑,逐渐疲惫的身体。
像现在一样。
冬季的阳光甚至都透着冷色调,照不亮他面前的人行街道,跑动起来也看不清行人车辆的警告,全凭着出色的运动经盛之旭才不至于摔倒。
明明前一刻还采飞扬的少年突然就爆炸了似的开始飞奔,然后又逐渐泄力委顿下来。
他觉得自己像被绳网捕到的鸟类,尽管自己强行挣扎破口逃出,却被缠住了脖子。他奋力逃离的每一米,都让自己被网线越拉越紧。
最终他将窒息。
任凭那网,将自己从空中拉下,回收。
冷风依旧那样吹,少年逐渐慢下来。他的汗水,他的眼泪,都被蒸发。盛之旭整个人都是冰凉而干燥的。
就像晕眩的飞鸟向下失重坠落,羽翼无力,耳畔风声呼啸。
他无法逃离。
而此时的易晚却完全相反,热水淋浴让她整个人温暖而湿润。
宋景年没有在这里看着她,她为老板特意给她留出的私人空间而感激。
现在她可以偷来一点时间,假借着洗去污渍的机会,在这里企图用眼泪当做胶水修补一样破碎的心脏。多出来的咸涩液体和无法填补的哽咽就化在花洒里,不会有别人看到听到。
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如果被认识的人发现自己做这种工作,应该要怎么办。
从来都是小心谨慎,谎言亦好,糊弄也罢,只要没有人找上门来就得过且过。
是她上次疏忽了,没有安抚好盛之旭如同狗狗一样天真的想法。
是她今天混乱了,没有处理好林青杭突如其来的提问和自己的情绪。
是她一直以来都错了,没有让自己成为一个能够站在阳光下的人。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她就失去了珍贵的东西,失去了正确的成长途径,失去了大声说爱的能力。
眼下她在情趣风俗店里接客,这样洗也洗不掉的污秽,纵使她有自己的爱慕和被爱慕,也根本没有胆量去触碰,去安置。
白色瓷砖在暖色灯光下反射淡淡的橘黄,水滴淅沥喷洒其上。
易晚伸手按掉花洒开关,墙上的湿痕逐渐停滞蜿蜒,慢慢干涸变成泛白的水渍。
仍然,仍然,洗不干净啊。
易晚赤裸着踏出小浴室,光脚踩在地板上,水珠从她头顶沿着肌肤一直往下淌。
宋景年不在。
卧室里开着空调,此刻正往外吐着加热过的空气,室内干燥而温暖。
顶灯没有开,当然了,只有床头一盏调暗了的阅读灯勉为其难发着黯淡的光。
易晚背着浴室的暖光缓缓往床边的衣柜走,拉开朴素的木头柜门,在熟悉的位置有一迭浴巾,在另外熟悉的位置挂着宋景年的衬衫外套——
还有她放在这里的衣服,黑白蕾丝的女仆裙子。
她抽出一条浴巾机械地披到身上,瞪着裙子发呆。
一般来说,男人的衣柜里如果有女人的衣服,那应该是一件亲密的事情,象征着稳定与熟悉。
但易晚着实不觉得自己跟宋景年之间到底有什么稳定熟悉的关系。
哦,除了肉体上的。
而这条低胸工作服似乎也从另一个角度证明着,她只是个用身体换取存在意义的人。
一只长臂从她头顶伸过,接着视线被白色覆盖,看不见了。
不知从哪里出现的宋景年捞了另一块浴巾给她擦头发。
也不知道他怎么学会的,擦头发的时候并没有来回搓,而是一缕缕用布料慢慢抓吸。
动作轻柔,只有手指掠过发丝带出一点点细微的声音。
易晚本想抬手说我自己来,但她现在真的没有精说话,连动一下都很艰难。
她盯着地板出,突然被宋景年带着转了个身圈在怀里。
“你这样低着头我怎么擦。”他慢条斯理似问不问。
易晚的脑袋隔着一条毛巾抵着他的前胸,水汽逐渐洇出,浸染宋景年的衣襟,但他仿佛不觉。
“穿好衣服,我送你回去吧。”
易晚眼前一片干净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