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笙晓得她若是不学,圣上也不会如阿瑶那样体贴好说话,她稍微露出些疲惫的态就会叫自己停下歇一歇,只好尽量按着他说的来做,学了上马又得学控马的姿势与镫里藏身一些她从未接触过的东西,直到她有些模样,圣上才准她一个人去平地上驰骋一圈。
她不知道太子面前,皇帝是否也会这样盯紧学业,若也是一般情状,那做圣上的孩子未免也太辛苦了一些。此处视野宽阔,远胜于马球场,苏笙壮着胆子跑了几圈,徜徉在这天地之间,林风拂过她的发丝,莫名地感觉到畅快。
苏笙也渐渐体会出纵马驰骋的快感,等到她勒住了缰绳以后调转马头,才发现圣上竟然骑了枫露跟在她的身后。
“圣上,您怎么能跟在臣女的后面呢?”苏笙抿唇一笑,颊上因运动而产生的一抹绯红更显风情万种,圣人这副打扮,就说是她的侍卫怕也有人相信。
“喜欢吗?”圣上见她像是一个好的小孩子一样,连挡风的面纱也快被她弄掉了,便把水囊递了过去:“你能练到现在这般模样已经是十分聪慧了,要是再练上一段时间,会骑得更好些。”
他声如金玉,做起这些服侍人的活计也色如常,面露温柔。
苏笙常常想,若是圣上做了父亲,大抵也会这样疼爱自己的女儿。
可惜,她是苏家的女儿,圣上待她是不可言说的男女之情,而并非对儿媳的关切。
“当然喜欢,”苏笙将水壶递回去,粲然一笑,说不尽的风流嫣然,“不过我即将归家,日后也没有机会再进宫,您能教我这些,我感激不尽。”
“谁说不许你进宫了?”圣上面上的笑意忽然淡了下来,“只要你喜欢,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您大概是醉酒忘却了。”苏笙望着他笑,手心却在出汗,“圣上不要臣女做太子妃,愿为东宫另择新妇,那等赐婚的诏书下来,臣女还有何面目再留在宫中?”
“你觉得宫中不好吗?”圣上看着眼前明媚的女子,淡然问道:“还是因为不想见到朕?”
原来他这样低头退让,这个姑娘也不过是顽石坚冰。
“您是我见过待我最好的男子,”苏笙摇了摇头:“即便是我亲身父亲,也不见得能有您这样耐心细致地待我。”
她似乎是在夸他,但这份夸奖又不是那样地叫人开心,圣上策马靠近了几分,目光湛湛:“阿笙,你知道朕想要什么。”
他今日真的是醉了,竟能问出这样的话来,苏笙被他擒住了手腕,清清楚楚地听到他叫自己阿笙,人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您不要我嫁给太子,我总归要回到家中去的。”圣上的力道不重,她很轻易地挣脱开来:“您要的东西,臣女不该给,也不敢给您。更何况圣上与我,原本就不该有什么牵连。”
圣上静默了片刻,“你便是这样铁石心肠的女子吗?”
她待旁人都好,待他却像是石头一般,水泼不进,油浸不润。这个姑娘,无论你待她怎么好,总在说他才是强硬的那一方。
“荣华富贵皆为陛下所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臣女的身上还能剩下些什么留给陛下?”她直视着皇帝:“身外之物不足为道,无非也就是这一副心肠和身子罢了。”
帝王所给予她的一切荣耀,那足够迷惑任何一个女人的眼睛,但苏氏的女子最擅长制造出无边风月之境,勾人坠入情网,她像是制作膳食的御厨,做得出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却厌倦品尝其中的滋味。
她没有可选之路时,也只能听从强者,但他叫自己看到了一丝曙光,知道了这自由恣意的快乐,又想将她当作一幅美人画,盖上天子的御印,藏在深宫之中,“陛下博闻强记,大概也知道六一居士的诗,‘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太极宫虽然富丽堂皇,臣女却是倦鸟归林,不敢奢望。”
“你有什么不敢奢望的?”圣上几乎是咬牙切齿,却又生出了几分无力的挫败感,“你这样放肆,无非是仗着朕对你的疼惜,若是朕一道圣旨……”
“若是您下了旨意,东宫必得遵从。”苏笙坦然道:“我承蒙陛下错爱,知道圣人您这样垂爱,也并非全然无私,是想从我这处得到些物事。”
她策马上前几分,青鬃马的头几乎贴上了枫露,苏笙本来是极为害怕从马上摔下去的,现在却双手松了缰绳,勾住了天子的肩颈。
元韶远远地站在场外侍候,见到眼前的这一幕几乎惊掉了下巴,苏娘子突然回心转意主动献媚,圣上该是高兴的,然而圣上却对这投怀送抱的温香软玉毫不在意,甚至没有将苏娘子抱到枫露上的打算。
圣上被这突如其来的示好所惊,一瞬间什么火气都没有了,低声斥责,“你这是疯了吗,不怕摔下去?”
“臣女身无长处,也唯有此物尚且拿的出手。”苏笙深吸了一口气,手却向下伸去,“您在静室里的时候未能得偿所愿,现在席天幕地,倒也正好。”
苏笙勉强露出了一个媚笑,尽管并不情愿,但这与生俱来的美貌足以弥补她的青涩,四周只有马匹与内侍,并没有什么人,她强忍着羞意,试探着起身将自己的唇凑了过去。
美人献媚邀宠,本是君王一场最寻常不过的艳遇,她伸手除去自己的衣物,却被圣上阻挡。
她有些木然地点点头:“圣人要叫人围了黄帷来么?”
“与朕燕好,在你看来就这样不堪吗?”烈酒带来的晕眩感似乎这个时候才明显起来:“朕在你心里,就是与三郎无异的登徒子吗?”
席天幕地,亏她说得出口!
圣上怒极之下脱口而出,苏笙却惊得苍白了面色。
她坐在青鬃马上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原来圣上您……早便知道了。”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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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业寺有两个比丘尼深夜携珠玉金银私逃,结果失足坠崖而亡。”圣上瞧见她眼中的惊惧与失望,“朕要查一查,也不是什么难事。”
没有人会想着拒绝这样的美人,但圣上身为天子,也难免会心高气傲,被她这样不情不愿地讨好,那成什么了。
三郎做起事情到底还是心急毛躁,虽然那金银器件上并没有东宫的字样,也没有人真真切切见到过这两个女尼与东宫之人私下往来,但他将手炉遗落在了苏笙的静室,曾服侍过苏氏的比丘尼莫名其妙逃出寺庙失足落崖,先入为主,皇帝在心里就已经定了东宫的罪,再叫人去查一查,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佛寺生活清苦、戒律森严,日久天长,那些曾经的金枝玉叶哪里能受得了,总会有几个人动心要逃出去。
然而比丘尼想要私逃,必然是要提前做一番准备的,她们挑什么时候不行,偏偏是圣驾驻跸在感业寺、守卫最森严的时候逃出去,并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
这样的蠢人能逃过守军的法眼,不顾夜间的宵禁令私逃,若无旁人的帮助,也是不可能的。
青鬃马被枫露别了一下头,向旁边踏了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稍显亲密的距离,苏笙慌忙抓住缰绳,稳坐在马上。
“您对东宫,确实是极好。”苏笙设想过皇帝若是知道太子弄权会作何反应,是斥责他德不配位,还是会帮东宫隐瞒,最终圣上还是选择了后者,“臣女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何况天家。太子是国之根本,臣女并不值得您费心。”
他怎么能不维护自己立下的储君,苏笙讽刺地想着,要是没有太子,圣上与她大概也不会有那样一段风月了。
君王即便与一个不情愿的女子发生关系,那也是临幸,太子也是一样。若非圣上对她有些心思,恐怕都不会这样上心,与太子这样地位的人相比,她显得微不足道。
“朕不许人提起此事,并不是因为太子。”圣上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放开缰绳,让枫露缓缓而行,“朕要废立东宫尚有许多法子,若拿此事大动干戈,你一个姑娘家总是没有脸面的。”
青鬃马像是自己知道一般,也跟在皇帝的后头,她的心全部被那件事情摄住,圣上也没有说什么过激的话,只不过是叫枫露别开了她的马,就将这小姑娘不成熟的幼稚赌气略过去了,苏笙心里是有过大胆的揣测,圣上有朝一日有了自己的孩子,会不会废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