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昂首,好的冲他眨眼,“然后呢?”她问他。
那一刻夙只觉得好似刚刚流晶河上的满天星河、灯火全部都映在了易言冰黑白分明的眸里。无来由的心头一紧,忽如有谁推了一把他心底花园里空荡荡的秋千,秋千飞得老高老远,摇曳不止,久久不肯平息。
直到易言冰拉拉他裤腿,他回过才继续道:“上祀乃祓禊,即女儿节。芜都女儿家这一日都会贴花钿,放花灯,再饮兰山酒。”
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的小言公子打趣夙道:“呵,你明是个男子,怎地这么清楚这些闺阁情趣?莫不是……有那样的癖好。”
“哼。”眼看少女恢复了往日的风采,夙对她的调戏嗤之以鼻,随后不再接话。他自然不会告诉易言冰,作为一国之君若是连皇城每年最经典的节目都不知道的话,该有多昏聩无能。
小船儿七转八绕的入了条羊肠小巷。因得人们都聚到了类似流晶河、月鸾湾,碧水道或瘦西湖这几处热闹的主干水路,因此两人所在这处街道除了水面上寥寥数个单瓣莲形状的淡粉色纸灯,四下渺无人音,只余路旁几间铺子犹还透了些隐约灯火,极是安逸恬然。
“等着。”话音未落,夙足尖一点,飞身上岸。不过半盏茶功夫,回来时手中已捧了四五盏做工精美各色不一的琉璃花灯。他身轻若燕掠到船头的身手,不可谓不风流倜傥玉树潇洒。
易言冰见他如此,却忍不住轻轻嗤了一声,双眸笑成两弯新月:“哎哟,我们夙大少爷可真大方,买些寻常纸灯便罢了,怎么的还被人哄得买了琉璃花盏?”
见夙依稀不解,她回首指指河道下流拦起的网子,解释道:“纸花不值几个钱,自然没人要。可这琉璃一块便是一锭银子的,自会有店家循环利用,明天一早便打哪来,回哪去。然后待得明年,又能大赚一笔。”
夙再落魄时,好歹也是皇子身份,身旁少不得人伺候着,自然对那黄白之物不曾在意。尔今第一次深入接触到普罗大众的生活,听易言冰分析得头头是道,嚼着商贾手段也着实趣味横生。方才在卖灯的地方,他只顾捡了自己认为尚算看得过眼的几只,自诩眼光独到的他,怎知现在会被小言公子贬得一文不值,但也对她这番理论无不认可。一来二去没再顶嘴,夙忍下这个闷亏。
“哎,虽说挺浪费的,但还真是漂亮。”易言冰没错过夙眼中一闪而逝的失落,遂眸子亮晶晶地从他手里挑了盏杜若形状的纯白花灯,拿在手上仔细赏玩了会儿。
这掌心大小的琉璃灯雕刻灵秀细巧,不止含苞待放的花瓣栩栩如生,就连吐丝的蕊心子也是用的浅金色蜡烛雕刻成型,再嵌进去灯里。倒也算物有所值,没辜负夙那些个银子。
她想了想,掏出火折子点燃灯芯,也不许愿,俯身随手便把灯放入水面轻柔一推,任它缓风轻摇的被水推往另几盏纸灯旁。
不知怎的,越看她越觉失落,口中细声呢喃:“好好的,何必要鹤立鸡群,这么可怜……”
“如此便不会了。”
不知何时,夙已上前与她并排而立。点燃一顶青兰灯,远远一抛便让它落到了那盏杜若身旁,紧偎相依。
一时间,一人坐,一人站。遥遥相对无言,视线交缠追逐。
易言冰先耐不住这暧昧陡增的氛围,讪讪然颔首避过夙逐渐变得热切而深刻的目光。
“怎么不许愿。”
隔了好一会,夙先出声打破僵持。
“许愿嘛……也好。”易言冰收回荡在船外的双腿,改坐为跪,双手合十,阖眼低声许下心愿:“愿朔风解意,佑他俩一世平安,我亦可远望当归!”
离阁之日遥无期,温玉、剑奴这一去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复见。至此,易言冰也只好期盼异世唯二的两位挚友好好活着,再无其他。
知她话中指谁,夙蹙眉睨她,似有几分怒其不争道:“我是说你!”
“我?”易言冰哑然,转而懒洋洋坐靠蓬沿。因联想到自己身世,而支颐托腮一笑:“有或没有又有何差别?”忽而忆起当日曹东倾死前宛如毒咒的话,易言冰难免失落,自嘲道:“如今我插翅难逃,何来什么心愿?呵,曹国公果真一语中的。”
易言冰以为夙不知情,所以未留意到对方眼有一瞬阒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