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砰!酒杯与桌子撞出了巨大的声响。
最後一丝耐性用罄,季斯祁脸色阴沈地咆哮。「雨曈人呢?」
「雨曈小姐,她……她……」阿春满头大汗地支支吾吾。
「为什麽还不过来见我?这次是肚子痛?头晕?还是心情不佳?怎麽她又预备拿什麽可笑的理由来搪塞我?」
咽下口里的唾液,阿春仍支吾地不知该如何说出真相。「她……她……」
「说,她人呢?」严厉逼问,他的威严着实令人不敢予以造次。
再无法隐瞒,阿春索性一语道出。「雨曈小姐她……她已经离开凤凰城了。」
季斯祁眯起眼。「你说什麽?」
「雨曈小姐离开凤凰城,她不会再来了。」
雨曈离开凤凰城,她不会再来了?这突如其来的讯息,令他震惊。咀嚼着阿春的话,他的大脑刹那间空白地无法思考。
片刻後,他挑了挑眉。「你以为我会相信?」
「是真的,阿春不敢骗你啊!雨曈小姐,她真的走了。」
阿春的惶恐,不似伪装。愈是确定她话语里的真实性,心中不祥的预感愈是如火如荼地鞭笞他的心。她——走了?
雨曈,真的走了吗?她走去哪?为什麽走?她何时走的?
是为了躲他,所以离开凤凰城?还是为了惩罚他、报复他,所以离开凤凰城?但她能走去哪?无依无靠的她会去哪?除了凤凰城她又能够去哪?
无数的问号,纠结在胸口。纷乱的思绪,打乱了他原先正常的思考。
随着脚步移动,他为她找了千万种理由。是一时的赌气也好,是联合阿春的谎言也罢,总之,他就是不愿相信雨曈已经离开凤凰城的这个事实。
她不会离开的!她不会就这样一声不响的离开,不会的,不会……
试图说服自己,试图拿千万个理由催眠自己,但就在他踏上雨曈专属的小房之後,所有的理由却全都薄弱地不堪一击。
一尘不染的小房,整齐清洁地一如往昔。华丽的衣饰还分别原封不动地摆在原地,但床前的玩偶以及她私人的衣物却不见踪影;甚至,摆在桌上未曾移动过两人的合照,竟然亦空荡荡地不翼而飞?
这意味着什麽?意味着她真的离开?意味着她已经离开他的世界?
环顾四周,他试图感受每处雨曈残留下的温度,他试图感受空气中最後一丝属於雨曈的气息。但他捕捉到的仍是一室的黑暗,仍是无边无际的冰冷。
冰冷的墙,冰冷的空气;愈是待在这冰冷的小房,愈是令他窒息!
猛地吸了口气,缺氧的大脑混乱地几乎无法思考。
不,他不相信!他不相信她真的离开,他不相信!不相信!
迅速离去,他发狂般地四处找寻她的身影。花园里,秋千上,所有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翻遍了整个凤凰城,就是不见她的踪影。
如同自人间蒸发一般,雨曈消失得彻底。找遍所有她可能出现的地方,依然全无所获。甚至贴着「吉屋出租」的住处,如今更是空荡荡地已然人去楼空。
颓丧地靠在墙角,季斯祁茫然地有如挫败的狮子。
雨曈去哪了?她究竟去哪了?为什麽消失?为什麽不告而别?她以为这样就能摆脱他?她以为这样就能离开他的世界?
不,他不会允许的。他不会允许她就这样离开他的世界,他不准!他不准!
回到凤凰城,他失控地大吼。「雨曈去哪了?她去哪了?」
青筋暴露,骇人的模样简直吓坏了阿春。全身发颤,她结结巴巴。「雨曈小姐……雨曈小姐她……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说,你们把她藏哪去了?」抓住阿春双臂,季斯祁失去理智地摇晃。「为什麽把她藏起来?为什麽让我找不到她?为什麽?为什麽?」
头晕目眩,阿春频频求饶。「季少爷,你冷静,冷静呀……」
「告诉我,她在哪?她在哪?」
「阿春只是个下人,阿春什麽都不知道,阿春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
他眯起眼。「不知道?你以为一句不知道便能够打发我?」
「季少爷您就饶了阿春吧,阿春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呀……」
「好一个什麽都不知道啊?」季斯祁仍不善罢干休。「是谁同意让她离开的?为什麽没人事先知会我?没有我的准许,她叶雨曈哪也别想去!」
多狂妄啊!金凤终於出现。「凭什麽?」
「雨曈的去留,是我与她之间的协议;再说,要走要留是她个人的自由,与你何干?凭什麽事先经过你的准许?」她金凤可不是被吓大的!
「就凭她是我的。」
「你的?」金凤不禁失笑。「真是天大的笑话!雨曈是活生生的人,不属於任何人所有;你这可笑的理由,是否太过霸道?是否过於狂妄?」
「霸道也好,狂妄也罢,总之她是属於我的。在她遇见我,烙上我的记号,她叶雨曈今生今世就是属於我季斯祁所有!」
「沙猪。」
不愿与她争辩,他索性单刀直入。「雨曈人呢?」
呵,找她要人?与他对视,金凤表情坚定。「恕我无法奉告。」
「你明知道她无依无靠,为什麽还答应让她走?」
「你以为我愿意?」她没对他兴师问罪,他反倒质问起她来了?「雨曈就像是我的女儿,她可也是我心头的一块肉!疼她、爱她都来不及,你以为我愿意让她走?你以为我舍得让她走?」
金凤注视的目光倏地转为锐利。「而你呢?为什麽急着得知她的下落?为什麽慌张地就像个寻找逃妻的丈夫?你在乎她?你心疼她?你爱她吗?」
爱?季斯祁茫然地眯起眼。「我……」
「如果你在乎她,就会顾及她的感受;如果你心疼她,就不会一再地伤害她;如果你真爱她,就不会让她一个人偷偷躲在房里伤心掉眼泪。」
怎麽雨曈常常一个人躲在房里伤心掉眼泪?「我……」
「事实证明——你不爱她。」金凤怒不可遏地指责他。「你不过是男人该死的占有慾作祟,你不爱她,你根本不爱她。」
季斯祁哑口无言。他——不爱她?
从未想过这问题,金凤这番指责有如当头棒喝,让他又是震惊又是错愕。是啊,为什麽他急着得知她的下落?为什麽他慌张地就像个寻找逃妻的丈夫?
为何她的消失令他不安?为何她的不告而别令他心痛?为何他的心空洞地彷佛缺了一角?为何思及极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他的心就感到异常地难受?
难道他已经爱上她了?
从未有过这般强烈的感觉,莫非他真的爱上她?但他何时爱上她的?他真的爱她吗?亦或者,如金凤所言只是男人该死的占有慾作祟?
他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饮下杯里的烈酒,季斯祁任由酒精的灼热一遍遍烧烫着他的咽喉。
试图藉由酒精的浓烈快速麻痹自己,他猛然地再次一仰而尽。彷佛如此可暂时停止思考,他不要命地欲将自己彻底灌醉。
然,酒精非但麻醉不了;纷乱的思绪愈加不受控制,而挥不去的人影,此刻更是愈加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
为什麽?为什麽躲他?为什麽避不见面?为什麽连句道别都吝惜给予?为什麽连个辩白的机会都不愿给他?他做错什麽?他究竟做错什麽了?
难道她气他不懂珍惜她?难道她在怪他没对她说他爱她吗?
所以用这种方式惩罚他?所以用这种方式报复他?所以她选择彻底离开他的世界,让他後悔得痛不欲生?若这是她的目的,那麽她成功了。
回想烙印在脑海那张决裂的小脸,他的心仍隐隐作痛。
是的,他後悔了。他後悔没能好好把握她,他後悔发现得太晚,他後悔自己竟来不及对她说一声他爱她!他後悔了……他真的好後悔……
猛然灌了杯烈酒,季斯祁悔恨地不能自己。
阴郁地绷着脸,他不发一语地持续让酒精麻痹他的经。骇人的模样,莫不惹得凤凰城上下人心惶惶,大家莫不纷纷退避三舍。
唯有门外鬼祟探头张望的菁菁,她窃喜地不愿错失良机。
妖娆地扭腰摆臀,她销魂地瘫软在季斯祁怀里。「祁,人家好想你。」
季斯祁不悦地蹙起眉头。「谁让你进来的?」
「菁菁好久不见你,人家想你嘛!」菁菁狐媚地嘟着嘴。
何必一副厌恶她的表情?想当初他宠爱她的当儿,他可是夜夜醉倒在她李菁菁的温柔乡,怎麽不过多少光景,他便如此不耐?
「滚。」他冷冷开了口。
什麽?叫她滚?菁菁不依。「人家可是掏心掏肺地想你、念你,好不容易盼到个机会一解相思之苦,但你却是这样回报人家的?」
她发着嗲。「祁,别赶我走,让菁菁陪你嘛,好不好?好不好,祁?」
「别试着考验我的耐性。」他发出警告。「我再说一次——滚。」
他的不留余地,让菁菁恼羞成怒地咆哮。「我就这麽不讨你喜欢?」
「那小狐狸精有什麽好?」他竟这样为她疯狂?竟这样为她魂颠倒?
自那小狐狸精出现,她的风采、她的地位全让那小狐狸精给抢了去,怎麽她就不得他宠?怎麽她李菁菁就比不上那下贱的小狐狸精?
「哼,一个不乾不净的小狐狸精,有什麽好值得你这样宝贝她的?」
季斯祁挑动剑眉。「你说什麽?」
「可不是?四处勾引男人,肚里不知留下谁的杂种;这下可好,让凤姊失了面子,只得包袱款款偷偷离开凤凰城,她还不够下贱?」
「就是说呀!」安琪见状亦索性来个火上加油。「表面装得清高,暗地里却不知干了多少肮脏事,看她与张子尧打得火热,肚子里八成怀了他的种!」
两人恶意地一搭一唱,成功地迅速达到挑拨离间的目的。
「什麽?她怀孕了?」晴天霹雳,一把怒火不可收拾地自他胸口开始延烧。
「是呀,怎麽那小狐狸精没告诉你?」菁菁装模作样。
安琪甚有默契地搭话。「哎呀,肚子里怀了别人的野种,她哪敢告诉斯祁呀?」
「啊哈……」菁菁掩嘴尖笑。「是呀是呀,那小狐狸精怎会笨到告诉斯祁呢?」
「那小狐狸精呀,就是肮脏!就是下贱……」尖酸刻薄的言语,持续进行。
满腔怒火燃烧,耳里再听不见两个女人的只字片语。脑里不断重复播放方才接收到的讯息,满满的妒意已完全占据他的胸口。雨曈——怀孕了?
回想两个月来的异常,所有的回忆倏地涌进脑海。快速地加以组织、拼凑,终於他得到了个解答——原来她的不告而别,是因为她怀孕?
但她何时怀孕的?怀了谁的孩子?难道真是子尧的?
因为子尧,所以对他冷漠?因为子尧,所以对他疏离?因为子尧,所以选择离开他的世界?所以迫不及待与他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