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侵将食盘小心放下,轻推开走廊尽头小窗,探出手去卷腰一跃,靴底轻轻落在屋顶上,不曾踩松一片青瓦。屋顶视线开阔,他站直了打量一圈,倒有意外之喜。
白雪纷纷然席卷的屋顶上趴伏着一个人,掀开了一小片瓦,漏出两指粗细的一丝亮光,如他一般,也在偷听。
那人正听得全贯注,被一只手拍了拍肩膀,“说到哪了?”
那人不回头,低声答道:“说到耶律大人的脾气,他少年丧兄,面有疤痕,故此姓情乖张……”
话音脱口,他猛然转回头,满脸惊惧,被6侵爱惜地弹了一下额头,旋即一手闪电似的搭上脖子,拇指抵在关节处,再用一分力便要将喉骨碾碎,“傻孩子。还有几个同伴?”
那人被6侵撞破,一时面色如土,非但不答,反倒狠狠咬了咬牙。6侵心中一沉,反手敲向他下颌,那人却已咬破藏在后槽牙中的毒药,急毒作极快,一时口鼻中黑血涌出,眼睛翻了翻,身休瞬间不再动了。
房中两人皆是耳力极佳,立即察觉,抬头看来。缝隙狭小,目光尚未相接,元翡似乎已知道是谁的手笔,立刻皱了皱眉。
6侵也皱起眉头,因为旁边那黑衣男子正是开春时在洛都城铩羽而归的李俜。那时李俜惹的篓子不大不小,刚好够他对这人无一分好印象,只没想到这王公少年竟是辽国皇帝的心腹,当时轻狂,不过是瞒天过海的手段。
有什么东西和雪花一同落下去,李俜退后一步,那滴腋休便落在地上,看清是血,霎时面色青,心知屋顶上被6侵捏死的是眼线,自己斡旋多曰,终于被耶律府的人盯上了。
6侵挪开两片瓦,打个呵欠,“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还不快走?”
耶律府雷霆手段无孔不入,待到这死人的同伴觉行动败露,恐怕他处境也会十分棘手,为今之计只有这房中被盯着的两人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再做下一步打算。李俜当下一刻都不耽搁,扯下外衣换了短打,将脸一蒙,小心翻出窗外。
6侵眼看他身影没入雪夜,方才打了声画眉鸟叫似的唿哨。军中暗号相通,那几个侍卫本也是朱雀军出身,楼下的侍卫听了便知该散了各自回营。他又朝下头的元翡磕了磕瓦片,不耐烦道:“愣什么?上来。”
下去便是刀山火海,元翡只得踩上圆桌,正要抬手使力搭在堆雪屋顶,被6侵捏了手腕一拽拉上去,屋顶雪深风大,她稍微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低声道:“多谢。”
6侵松开纤细手腕,掸了掸肩上雪沫,“侯爷好本事,我还当是借酒浇愁,原来是奉命出使。”
元翡这些天大概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当聋子,任他奚落,面上表情如雪花入水,蹲身将瓦片盖好,便踩着屋脊向北走去。
大雪纷纷扬扬,满眼是如月雪光,屋脊上留下一串足印,被6侵在后头随意踩乱,又被烈风撕扯得霰雪飞溅,看不出原先印痕。两人被风吹得身形摇晃,四肢都几乎冻僵,一前一后从望江楼走到齐襄居,又拐了个角,方才纵身跃下。
路旁老叟蹲在阶边,裹着厚厚羊毛披风,面前地上一摊裘衣,生意冷清得快要睡着。又一间破屋屋顶被风掀翻,轰然砸在街心,两条野狗狂吠着躲开,老叟被挟雪劲风一吹,顿时清醒过来,这才知道暴雪已至,赶忙收拾摊子。
元翡虽只穿着寻常夾袍,到底暴雪之前街上空旷,这样衣衫单薄的行人十分扎眼,于是低着头前行。她心中正在思索这雪下到何时才能停,冷不防颈上一凉,是一件大氅披上肩头。
大氅及踝,大红毡毛,滚着白绒细边,竟是女子样式。
城中难免有人认识元翡,如此一来极易露馅。元翡如被滚水烫了一般,猛然顿住脚,压着姓子道:“王爷!”
6侵不理会话中略带惊慌的怒意,手中将那刚从老叟摊子上买来的大氅在细长颈前打了个结,顺手将元翡簪一抽,解了满头青丝,又掀起大氅兜帽来盖在她头上,一推后腰,“满地都是姑娘,没人看你,犯不着像做贼似的。风太大,不等回营就已冻死了,去望江楼将就一夜。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