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唷,你们别这样排挤我么,虽然我好歹官拜正九品校书郎呢。』秦乐文笑了笑不以为意,伸长颈子,往产房探去,甚是期盼。
『九品芝麻绿豆官。』聂氏遮着嘴笑了。她这夫婿做了一辈子的校书郎,不进不退,家里也安稳,不晓得是不是前些年撞破头,老了才发这种春秋大梦。
『夫人怎老是这样挤兑我呢。说了一辈子啰。当校书郎有什么不好,财来财去没有我,人头点地也不会有我,不是平安顺意吗?』秦乐文生平无大志,但求平安过生活,为人豁达,深知为官之道,听妻子这么打趣也不生气。
『与其靠着铁嘴张那嘴花糊糊的,还不如寄望如风和明月呢。』聂氏笑望今年初春升上从三品国子祭酒的秦明月。今年秦家不知走了什么好运道,两个儿子接连获陛下钦点擢升,长子秦如风也于前不久高升正三品中书令。
忽而一阵宏亮啼哭声传来,婢女杂沓奔进主厅,笑道:『恭喜老爷、夫人、二少爷,二少奶奶平安诞下千金小姐。』
秦乐文喜得站了起来,抚须大笑:『谁还敢笑我?哈哈,天佑秦家啊!我终于有个孙女儿了!』
众人赶忙步向产房,过一会儿,产婆抱着粉雕玉琢的小女婴,施施然地走出来。秦明月抱过女儿,温柔凝睇。
秦乐文凑上来叫道:『哎呀,我的乖孙女啊,快给爷爷抱抱!』便急急地想抢过女婴。
『若梅,辛苦你了。孩子要叫什么?』秦明月轻抚着若梅满是汗渍的前额,柔声问道。
此时身后传来秦乐文的笑声:『哎呀,小囡囡睁开眼睛了,哎呀,这眼睛跟你娘好像啊,就叫你凤仪吧,有凤来仪。将来长大当皇后!』
秦乐文回想着当时的温馨景况,深深叹了口气。
前些日子嫁至秦家的云秀公主来访,说到宫中要办乞巧赛,瞧秦家唯一孙女秦行歌绣意精巧,邀她入宫赛巧。秦明月原是不愿,就怕有个万一行歌真让皇帝看上,一生得求在皇宫中,便想回绝。但秦乐文嚷着秦行歌年十七有余,养在深闺人不识,至今未嫁,都是老姑娘了。赛巧正是让清贵公子瞧瞧他家孙女端丽无双的好机会。拗到最后老人家在地上打滚耍赖说:『小囡囡名字都不给我取了,连这事也不能让让我这老头子?我再吃又有几年米?』
眼见秦乐文闹得厉害,秦明月勉强点头,殷殷叮嘱行歌不许在禁宫乱闯,仅能待在内苑,脸蒙轻纱,容颜不得轻易示人,才让行歌入宫赛巧。
这些事不过几日之前,秦乐文越想越后悔。
今夜月圆如初,行歌出生时,他真心盼望她能成为皇后,但此一时,彼一时也。太子如今心有所属,天下皆知。
三个月后,秦行歌便要嫁入东宫,该当如何争宠?前途未卜。
若是可能,时光倒流,他绝对不会同意行歌进宫,但如今说这些都太迟了。
圣旨一下,要秦明月先行回到丞相府邸,告知秦家众人来龙去脉。秦如风赴景仁宫接回云秀公主与秦行歌。
柳若梅望着秦明月泣问:「为何答应陛下?」
秦明月平静地回答:「君臣之别。秦家已是帝王家俎上肉。就算抗旨不从,未来还会将行歌指婚给其他皇子,总会卷入皇子角力。眼前朝堂暗潮汹涌,各皇子党羽运作不休,时有政争。陛下不追究此事表示其他皇子要扳倒太子的机会微乎其微。那么,失势的皇子下场如何,历代皆有记载。与其让行歌嫁予其他皇子,一生不得安宁,不如指婚予太子来得妥适。况且行歌的清白已…有疑虑…。」
「秦家只能选择支持皇太子,一路扶持皇太子登上皇位,以保行歌一生安泰。」秦老太爷脸色凝重地说完秦明月未说完的话。「这就是为什么我宁愿一辈子当校书郎。趋吉避凶啊!」
远离权力核心的原因只是为了远离政治风暴。只是,他不能够阻止孩子的路。如今他当年玩笑话成真,秦家将陷入储君之争,却是他始料未及的事。
「饭可以乱吃,但话真的不能乱讲啊。」秦老太爷仰头一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