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冷笑道:“你为他打算得倒是好,可见是真心实意地喜欢穆仪那个贱人。”
庆帝伸手,探出半个身子牢牢地攥住他的衣角,眼睛里闪着骇人的光芒道:“你不答应,便死也,死也坐不上这个位子!终归要落在外人手里,倒不如索性亡了。”
晋王俯身,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居高临下地露出一个不带一点感情的微笑:“你当真以为自己还有选择的权利吗?别担心,云毅么,很快就会下去陪你了。”
庆帝猛吸了一口气,呛得咳嗽起来,腰背都弯了,瞳孔一下涣散开来,软软地躺回到床上,嘴里却喃喃地念起不相干的诗句来:“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声音渐弱,他有些迷茫地停下来,睁大了眼睛问道:“后面呢,后面是什么来着?”
没有人回答他,庆帝缓慢地转动着眼珠,智已然不清,只能焦急又惶惑地一遍又一遍地念叨:“后面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来着?”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到了后面,几乎听不出来,茫然又可怜。
“她早死了。”晋王一双黑眸冷若寒窟,残酷地开口道:“穆仪占了我母后的位子,你当真以为我会什么都不做么?”
“死了?”庆帝丢了魂一样重复了一遍,眼空洞,脸上带出恍惚不分明的悲意来,声若游丝道:“是,温梦不在了,她怎么不在了呢。”
温梦,梁温梦……
晋王如遭雷击,猛地低头看他,然而庆帝已经闭上了眼睛,就这么睡了过去,再过一会,便没了声息。
孟公公扑通一声跪下,用尖细的声音大声喊道:“圣上驾崩了!”
立刻就从外头呼啦啦地涌进一堆人,宫女太监们撕心裂肺地开始哭,悲恸得活像是死了亲爹一样。而真正死了亲爹的晋王,却漠然地立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死者的脸,眸色几经变幻,冰冷在眼底积聚。他终于用一只手捂住眼睛,双肩抽动着,在这一片声嘶力竭的鬼哭狼嚎中,旁若无人地肆意大笑起来。
然而这笑声夹杂在嚎啕的哭声里,便凭白地带了一点悲意。
孟公公跪着劝道:“殿下请节哀。”
“节哀?呵。”晋王唇边尤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淡淡地扫了庆帝最后一眼:“发丧吧。”
孟公公应了一声,又道:“殿下,先帝吩咐,有个人,您要见一见。”
晋王侧头:“哦?”
孟公公道:“是从陈仓突围而出的战白。”
、第77章 影卫见战白
孟公公道:“是从陈仓突围而出的战白。”
晋王看着外头暗沉的天空,游天外似的沉默了一会,才抬手揉了揉眉心,然后偏头对我语气平平道:“阿玄,你去找他,整理之后将陈仓现在的情况呈给我一份。”他将目光重新转回孟公公:“父皇的遗诏在哪里?”
孟公公垂眸,压低了声音,谨慎地回答:“先皇确曾拟过一份遗诏,可下落除了王喜,并无人知晓。”
王喜也是庆帝身边惯常用得着的人,只不过不及孟公公那么得宠,存在感也就没有那么高,从来本本分分,能不多话绝不多话,能不惹事绝不惹事,在庆帝身后不声不响地站着,像是一个木头做的假人。却不想,庆帝最后信任的却只有他。
“王喜?”晋王点点头,色阴晴不定,却又忽然轻笑起来:“他么,有些难办,先看起来吧。我总想着攘外必先安内,可如今来不及了……”
孟公公这回没有说话。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若没有遗诏,恐怕名不正言不顺……”
晋王笑容一顿,和我对视一会,伸手,大拇指暧昧地从我唇上扫过,目光中带了某种说不出的深意:“有什么关系,阿玄,除了你,又有谁敢把这句话真正说出口呢?”
我心里陡然一紧,觉得他似乎哪里有些不一样,但晋王说完这句话,便松了手,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他大概挺忙的,应该是没时间理会我一个十八岁伪青年青春的烦恼。
孟公公退到一步之后,弯腰低眉顺眼地替我引路。对他来说伺候谁其实都一样,投靠了晋王,也就是为了多揽些钱。他混得确实不错,先跟着庆帝,如今跟着晋王,有钱又有权,哪个小太监见了他都得哆哆嗦嗦地鞠躬下跪——可这一辈子,孟华冉也就这样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将乱七八糟的思绪收回来,去云霄殿的时候却仍有些心不在焉,不过等到了门口,就开始犹豫不前了。
战白是出来了,梁文昊还在陈仓困着呢,我一个影卫,工作向来不是杀人就是“让你死”,不属于治愈系的男主啊,一会怎么安慰战白好……
为了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尽快从悲痛中走出来,要、要不我先打他一顿?虽然手法有点残暴,但我相信,这将会是是一次光荣、成功、团结的胖揍,战白一定能感受到我的诚意。
于是我酝酿了一下感情,迈步而入,正想来一句“做人呢,最要紧是开心,饿不饿,要不我下碗面给你吃”,就被里头热火朝天的景象弄得一愣。
只见战白嘴里塞满了吃的,嚼也不嚼就努力地往下咽,左手鸡爪,右手包子,一双眼睛还紧紧地盯着桌上一盘猪蹄,绿油油地往外冒着光。
我久久无言。
战白一仰头看到我,开心得张嘴就想说话:“唔唔唔……咳咳咳咳。”
看他呛得满脸通红,双目泛泪光,我默默无语,体贴地倒了一碗汤递给他。
战白一饮而尽,又重重地拍了胸口几下,总算缓了过来,长长呼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差点噎死我了。”
我忍了忍,还是问道:“梁文昊不给你吃饭么?”
“他……”战白笑容一顿,欲言又止,视线挪开了一些,换了副凝重的表情扯开了话题,摇摇头道:“陈仓不知要被围多久,粮食要省着用,所以大家都吃不饱。而且我和几个弟兄突围而出,一路上急着赶路,都没吃多少东西。”
我皱眉,开口问道:“陈仓的情况到底如何?”
战白摸了只鸡腿咬了一口,歪头想了想,回答道:“陈仓有十万的兵力,可戎狄至少有三十万人马,大半都是骑兵,战斗力很强。我们只好守着,不敢冒险出击。陈仓原本靠邺河下游的天水城供养,但天水城已被戎狄占了,而城里的存着的粮食不多,若没有援军,恐怕撑不到三个月。”
我觉得有些怪:“凭三十万人马,乌巢、濮阳怎么会被轻易攻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