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承福非常热心,亲自去替他借了一件簇新的蓝纳棉袍,一件狐皮出锋,玄色贡缎的褂子,一顶暖帽。王有龄开箱子把八品顶戴的金顶子,以及绣着一只小小的鹌鹑的“补子”都拿了出来,配置停当。看看脚下那双靴子,已经破了两个洞,便又叫刘四去买了双新靴子,一面在客店门口的“剃头挑子”
上剃了头、刮了脸。回到屋里,了急急地又剔亮汕灯写手本,在自己的名字下面,特别用小字注明:字雪轩,一字英九“。这样,如果杨承福的主人,真的是当年同窗兼书僮的何桂清,便决不会想不起他这个”王有龄“是何许人。
第二天一早,收拾整齐,揽镜自照,果然“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穿上这身借来的新袍褂,自觉气宇轩昂,派头十足,心里一高兴,精神越觉爽健,叫刘四雇了乘车,一直来到杨承福所说的“行辕”:西门一座道观的精舍。
“你来得早!”杨承福说:“总要午间才能到。且坐了吃茶。”
这时王有龄想起一件事,回头把手本递了上去,说不定就有石破天惊的奇遇出现,到那时杨承福不知自己的苦心,一定会在心里骂:“这小子真会装蒜,枉为待他那么好,居然事先一点口风都不露,太不懂交情了!”但是,要实说固然不可,就露一点根由,也是不妥,恩来想去,只有含含糊糊先安一个伏笔,等事后再作解释。
于是他把杨承福拉到一边,悄悄说道:“杨二哥,等下如果何大小接见,说不定有些花样,让你意想不到。”
“什么花样?”杨承福有些紧张。“你不是要上什么‘条陈’吧?”
“不是,不是!”他供拱手答道:“你请放心,倘有花样,决不是闯什么祸。”
“那好,我想你也不会害我。”
“哪里的话?”王有龄异常不安,“杨二哥待我的这番盛情,报答下尽,我怎能替你找麻烦惹祸?”
杨承福点点头,还想问下去,只见一名差官装束的汉子,一骑快马,飞奔到门,看样子是何大人的前站,杨承福便慌忙迎了出去。
不错!消息来了,何桂清已经到了通州,正在“接宫厅”与迎候的官员应酬,马上就要到“行辕”了。
土有龄心里有些发慌,果真是当年的何桂清,相见之下,身分如云泥之判,见了面该怎么称呼,说些什么才得体?竟茫然不知所措。那乱糟糟夹杂着畏惧与兴奋的心情,他记得只有在做新郎官的那一刻有过。
幸好,鸣锣喝道的八抬大轿,一直抬进“行辕”大门。王有龄只“站班”,不报名,轿帘不曾打开,轿中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候补盐大使在“伺候”,在别人是劳而无功,在他却是如释重负,舒口气依旧到门房里去坐着。
凳子都没坐热,忽听得里面递相传呼:“请王老爷!”“请王老爷!”
王有龄一听,心又跳了,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候,杨承福比什么人都跑得快,到了王有龄面前,把他一拉拉到僻处,不断眨着眼,显得惊异莫名地问道:“王老爷,你与我家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二哥……”
“王老爷!”杨承福大声打断,跟着请了个安,站起身来说,“你老千万不能如此称呼!让我家大人知道了,一定生气,非把我打发回云南不可。”
“那么叫你什么呢?老杨?”
“是。王老爷如果不肯叫我名字,就叫老杨也可以。”
“老杨,我先问你,你家大人看了我的手本怎么说?”
“他很高兴,说:”此是故人。快请!快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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