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你刚刚说的新闻,”邱庆成用几乎要失声惊叫的表情,“就是这一段?”
“放心啦。你不要一副惊吓过度的表情好不好?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断送你们唐老板的院长之路,”马懿芬走近邱庆成,拿着录影带在他眼前晃动,“你说,这卷珍贵的新闻是不是值得换一顿烛光晚餐,或者是浪漫的消夜?”
“谢啦。”邱庆成展开了笑容,一把抢过那卷录影带。
“别谢得太快,”马懿芬又把录影带抢了回去,“新闻部经理常忆如要跟唐国泰讨个人情,记得要唐国泰去跟她说声谢谢。”
他笑了笑,问马懿芬:
“我猜想徐大明也得到你们常姐的恩惠了,对不对?”
马懿芬笑了笑,算是回答。
“我今天晚上七点半下班,过来接我。我有重要的消息宣布。”
“什么消息?”
马懿芬没说什么,她轻轻地坐上邱庆成的大腿,把嘴附到他的耳边吹气。
“喂,这里是办公室,”邱庆成作势要阻止,他的脸被马懿芬的嘴追得无处可逃,“喂。”
“都是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的,”马懿芬仍不肯停下来。她把邱庆成紧紧抱住,解开他的衬衫,双手在他身上游移。
“喂,这里不行。”
“我不管,晚上七点半,”马懿芬噘着嘴,“你现在就打电话回家请假,否则我今天就不走。”
“我真是被你打败了。”邱庆成叹了一口气,他身体前倾去抓电话听筒。过了一会,电话接通。
“美茜,是我。今天晚上有点事。”
马懿芬听不见电话里面对方说些什么。但她仍在邱庆成身上奋斗不懈。
“开会。嗯,也许晚一点吧,”邱庆成强忍着痒,正经八百地对话筒说着,“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告诉她,你永远都不要回去。”同一时间,马懿芬正轻轻地对着邱庆成的左耳吹气,调皮地说着。
这个晚上,邱庆成和马懿芬破例地去享用了法国餐。坚持这样一顿昂贵的烛光晚餐是马懿芬的意思。马懿芬的直属老板常忆如才发布升任新闻部经理,要她考虑接任晚间新闻主播。坐上主播台是每一个新闻记者一生的梦想,当然值得和在乎的人一起仔细地讨论并且隆重地庆祝。
吃完晚餐,两个人一起走在往停车场的路上。
“你在想什么?”马懿芬问。
“倒也没什么,”邱庆成轻淡地说,“我只是想,你接了晚间新闻主播以后,走在路上可招摇。以后我们像这样的机会可能不多了。”
“那我就不要当什么主播了。宁可跟你在一起。”马懿芬走过来,拉着邱庆成的手。
他们走到了邱庆成的汽车旁,打开车门,坐进汽车里。黑暗中,邱庆成还没来得及插上钥匙,发动汽车,马懿芬温温婉婉地过来倚在他的胸前。
“告诉我,你不要我接晚间新闻主播。”
邱庆成把钥匙插入发动钥匙孔中,他可以听见马懿芬呼吸的声音,感受到她的体温。
“只要你说,我愿意放弃。告诉我,现在还来得及。”
邱庆成沉默不语。马懿芬静静地离开邱庆成的胸膛,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邱庆成侧着头看她,发现她脸上已经挂着两行眼泪了。
现在马懿芬呻吟的声音停了下来,邱庆成可以感受到她全身轻微的颤动持续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静静的夜忽然下起雨来了,滴滴答答打在屋檐上,从旅馆房间里可以听得非常清楚。
马懿芬翻了一个身,静静趴在邱庆成赤裸的胸膛上。
邱庆成想起他们的第一次在箱根芦之湖畔的旅舍,也是这么安静的夜晚。那次他到东京参加国际医学会,正好马懿芬也在附近采访一个亚洲经贸会议。他们搭坐捷运,转换登山火车,改乘缆车,才进到芦之湖。入了夜,雾气湿重,白天的旅客散去,只留下冷清的湖面以及静静的夜色。他们各自泡完温泉,共同吃了一条湖里的鲜鱼,喝了几瓶清酒,有几分醉意。
走在湖畔,那种隔绝了一切的感觉十分强烈,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偶尔经过几个日本人,散落在黑夜中陌生而又熟悉的日本语,强化了那样独特的孤寂。
送马懿芬回到旅店房间时,她忽然要求他:
“和我做爱。”
邱庆成记得很清楚,她是这样说的。
他并没有犹豫很久。那个晚上,也像这样,静静的夜晚,忽然下起雨来了。阳明山上的旅舍,总是令人想起箱根之夜。邱庆成心里想,如果不是芦之湖,事情也许会完全不一样。
“今天你回家,老婆会要求吗?”马懿芬抬起头问他。她又轻轻地更换了一个姿势。
“你为什么这样问?”
“你不要笑我神经病喔,”马懿芬笑了笑,“我一想到你的太太也像这样抱着你,就无法忍受。”
邱庆成坐直身体,从床边衣服口袋里拿出香烟及打火机,点燃了一根香烟。他深吸一口,吐出一大片云雾。马懿芬坐直身体,从后面轻轻地抱住邱庆成,接过他手中的香烟,也吸了一大口。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可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马懿芬吐出淡淡的轻烟,在他的耳朵旁边轻轻地说,“今晚不要回家好不好?就今天晚上而已,我保证。”
邱庆成没有说话。他从床上站起来,转身在马懿芬额头轻吻,又拍拍她的头顶,给她一个微笑。马懿芬不喜欢他的沉默。有时候她不明白沉默的含意,除了同意不算外,沉默对邱庆成而言可以是许多不同的意思。
“你去哪里?”马懿芬问。
“我去冲洗。”他从她手中接过香烟,又深深地吸了一口。
马懿芬从身后拉住他的手。
“不要走,我还要。”她妩媚地笑着,“这一次不要戴保险套好不好?我不喜欢那种不真实的感觉。”
邱庆成侧过头,眯着眼睛看马懿芬,一脸奇怪的笑容。马懿芬夺走他手上的香烟,顺手摁熄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
“今天很安全,你放心,”她用长腿勾邱庆成的腰,把他勾回床畔,“我知道你还可以。”
呼叫器响起来时,邱庆成正在浴室冲洗。他看着液晶屏幕上显示的号码,觉得十分陌生,想不出来可能是谁在找他。过了不久,呼叫器又响了第二次,他看着同样的号码,终于想起,那应该是医学院院长办公室的电话。
他用大毛巾擦拭着湿了的头发,一面拿起了浴室的电话,拨通那个号码。
“我是外科邱副主任,请问是不是有人找我?”邱庆成问。
“邱副主任,我是院长室黄秘书,”听筒中传来笑嘻嘻的声音,“你打来得正好,院长有些事想找你,不晓得方不方便过来一谈?”
“院长办公室?”
“是的。院长希望当面和你谈谈关于那天下午开刀房的意外事故。”
“现在?”
“很抱歉,时间上实在是有点急迫。”黄秘书说。
邱庆成看了看手表,“我恐怕要晚点才能到,可以吗?”
“你稍待,我去请示一下,”电话中传来一阵单调的合成音乐。一会儿,又是黄秘书的声音,“徐院长说他会一直在办公室等你。”
挂上电话,邱庆成又看了看手表。他擦干了头发、全身,又用吹风机把头发整理妥帖,披着大毛巾走出浴室,开始穿起衣服来。
“你要去哪里?”马懿芬机警地问。
“医学院院长临时找我有急事,我得先离开。”
马懿芬闷闷地坐在床上,不说一句话。
“怎么,生气了?”邱庆成转过头来。
“你想走,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了,不必麻烦找那么多理由。”
“我干吗骗你,真的是临时有事,”邱庆成穿上西装外套,“刚刚不是还说等我升上外科主任时要再庆祝吗?我现在就得去打拚啊!”
见到马懿芬还嘟着嘴,邱庆成走过去床畔,突然上下其手,捉弄她全身。
“别这样嘛,笑一个!”
“讨厌,”马懿芬被弄得咯咯地笑,“今天回去不准抱你老婆,知不知道?”
邱庆成匆匆忙忙走进徐院长办公室。在座除了徐院长及黄秘书外,还有公共关系室蔡清标主任。
“你说说电话的事好了。”院长转身对黄秘书说。
“今天晚上七点半左右,我们在院长室接到一通电话。打电话来的人自称是朱慧瑛的朋友,要谈赔偿的问题。他表示十万元就打发一个医疗过失,特别是医学院院长的医疗过失,那未免太容易了。”
“他要多少钱?”蔡主任问。
“八百万元。”
“八百万元?”邱庆成问。
“价码如果先开出来了,表示还有谈判的空间。真要谈的话,我们应该可以把这个价钱再杀低一点。”黄秘书表示。
“赔偿的话,不就表示我们承认医疗过失了吗?”徐院长问。
“不,”黄秘书表示,“在和解达成之前,我们当然不能承认错误。”
“如果价钱合理,当然也不失为一个简单的办法。医学院这么多事,我实在没有心力再弄这个……”徐院长在办公室内兜了将近一圈,又想了一下,“不过目前看来,我们也只能继续和他们周旋,弄清楚状况。要是他真能代表全部家属的话,当然也不见得是坏事。”
办公室里面有一段很短的沉默,没有持续很久,邱庆成忽然抬起头问:
“麻醉科关医师会过来吗?”
他这个问题之后,又是一阵沉默,没有人回答。过了一会儿,徐院长终于说:
“我们觉得你比关医师容易沟通。以你的立场以及角色,也许比较适合帮忙我们解决问题。”
“虽然我们提到在和解之前我们不会在医疗上认错,”黄秘书接着说,“但是,如果一直强调病人死亡和手术息息相关,那就会是徐院长的问题。徐院长身为医学院院长,承受了社会期望,不能犯错,在谈判上自然比较吃亏。但是如果把病患意外死亡暗示是麻醉意外所衍生出来,那么徐院长将会有比较超然的立场,也比较使得上力量来解决问题。这是就事情考量,希望邱副主任能够理解,也能够代为委婉传达,让关医师明白。”
“我懂了,”邱庆成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去告诉关医师,如果她能承担医疗责任,事情会容易一些。”
“当然,”黄秘书笑了笑,“用很委婉的方式。”
回到家时将近一点钟。邱庆成发现美茜在客厅沙发上坐着。“你还没睡着?”邱庆成问。
“刚刚起来上厕所,正好你回来。”美茜淡淡地表示。
“干嘛不开灯?”
黑暗中,没有人去打开电灯开关,也没有人回答邱庆成的问题。只听见美茜的声音淡淡地说:
“关欣医师打电话来,说是回你的电话,她说她的事明天中午会找时间和你再商量。”
她把话说完,从沙发上站起来,无声无息地走回卧房去了。
邱庆成把公事包丢在沙发上,一个人无可奈何地在黑暗里坐了一会,终于决定走进卧房里。
他一边更衣,一边听见美茜趴在床上啜泣的声音。
“干吗这样?”邱庆成换好睡衣,爬上床铺,伸手去拍她。
“你不要管我。”她的肩膀甩开邱庆成的手。
“小敏都睡了,你不要这样。”
美茜忽然翻身坐在床上,很正经地对着他说:
“如果你觉得小敏和我碍着你了,尽管让我知道。”
“我今天很累,不想谈这些事。”
邱庆成翻身下床。他对于这些每日上演的戏码渐渐感到厌烦与不耐。
“你到哪里去?”美茜问。
“我到小敏房间去陪她睡,”他静静地收拾棉被及枕头,“你也该睡了,我们改天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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