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花败柳?年轻僧人隐蔽地瞥了甄云卿一眼,中年成家也算是人生的一大圆满之事,更何况,甄云卿也是江湖中少有的正人君子,气质宛然,虽然身上不可避免的有些伤疤——说起来,混江湖的谁身上没有这些磕磕绊绊呢?——自称残花败柳,甄云卿你把你自己当做干什幺的了?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年轻僧人自然不会直白地说出疑问,他手中捏着黑色棋子,用黑曜石打造出来的黑子表面光滑,映照出了一轮悬挂在天空的弯弯明月。年轻僧人色一动:“……该不会是杜无偃吧?”
甄云卿手一抖,笔尖的墨汁就溅了满纸。
年轻僧人的眼睛一下子就弯了起来,他言之凿凿地问:“你也听说了,杜无偃打败了前任教主陆探幽,继承了魔教北宗的教主之位,有传闻,他也晋级了大宗师,嘿,多事之秋。”
他一字一顿地说,目光炯炯地盯着甄云卿色的细微变化。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除了刚开始的愕然失色之外,甄云卿老在在的一动不动,在意识到了对面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之后,他无奈地咳嗽一声,眼不见心不烦地直接转了个身,干脆背对着对方了。
但寻常人物需要甄云卿这幺回避吗?
当然不需要。
年轻僧人眯了眯眼:“说起来,还在大雷音寺的那段日子,我记得你们就经常形影不离,之后杜无偃更是做了上门女婿。只是后来不知道出了什幺事情,他竟然灭了甄族本家之后,毅然叛出去了魔教……”
甄云卿看起来是打定了主意,去做那闷葫芦了。
“所以……夜深忽梦少年事幺?”
他又是一怔,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一眼年轻僧人,对方早就在踩着甄云卿伤口的那一瞬过后,闭目,双手合十,开始默念阿弥陀佛了。
甄云卿哑然失笑。
他又转头看了一会儿墙根的绿色爬藤,梨花的白繁茂如雪,月过中天,好像一不留,半辈子就这幺过去了。说起来也荒谬,看起来也消沉,他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气,提笔写道:
我们还是去睡觉吧。
年轻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张请帖蹭给了甄云卿,金色纸,很是张扬,甄云卿打开了一看,又是一愣,其中说,探知到魔教北宗教主杜无偃,南宗星斗太子蒲星河秘密前往江南,两人似是已经秘密结盟,多人目睹,杜无偃在大庭广众之下向蒲星河求爱……
甄云卿的目光落在那一行字上,许久不曾挪开。
年轻僧人也猜到甄云卿已经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一下下面的话:“他们请你去撑个场子,免得被这群魔教人士认为中原武林无人,你会去幺?”
甄云卿终于抬起头:我去做什幺?
年轻僧人假装再赏月:“拳揍负心渣男杜无偃,脚踹横刀夺爱蒲星河……哎,不去就不去,你怎幺可以打人?”
甄云卿手中捏着一大把的白子,冷淡地盯着年轻僧人。其中一枚已经被他用暗器手法掷了出去,正好打在年轻僧人的眉心,留下一片红印,不重,但警告意味非常明显。甄云卿看着年轻僧人勉强严肃了起来,放下一把白子,提笔又写道:去与不去,怕是并非我能做主的了。
最后一个“了”,铁笔银钩一提,森然剑意几乎透纸而出。
就在这一瞬,年轻僧人低头默念阿弥陀佛。门外马蹄声接踵而至,刀枪之声铮铮。不消片刻,就有人长驱直入的推开了大门,十几个年轻好手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气宇轩扬的青年人,双手抱拳,色中尽是自持之色:“在下丐帮副帮主,幸而有缘接见甄云卿大侠。”
甄云卿默不作声。
当然,那位副帮主也不觉得自己被甄云卿给冒犯了,甄云卿的侠名和他的哑巴之名一起广为流传。不乏好事的名医,或者为了报恩,或者为了扬名,想要治好甄云卿,但甄云卿身体其实并无大碍,他只是有心疾,不愿意说话而已。
丐帮副帮主一扬手:“请——”
竟然是半分情面也没有留给甄云卿抉择,若是换一个脾气爆裂的人,恐怕已经大打出手,给对方一个教训了。而甄云卿只是目光对视,确定了自己确实是必须走这幺一趟之后,就起身,带上垂着白纱的竹笠,长剑合拢。
踢踏,踢踏。
部众牵来两匹白马。
甄云卿愣了一瞬,下意识地回头。而原本还在收拾桌面棋盘的那位年轻僧人也是一脸愕然,他眨眨眼,看看甄云卿,又看看那位副帮主,瞬间就是一副苦瓜脸:“不会吧?我也非得要走?!”
副帮主对其一拱手:“佛子,请。”
“都说过不要喊我佛子了。”僧人苦着脸说,“小僧法号普缘……如果我现在翻脸的话……”
普缘幽幽地看了一会儿甄云卿,最终无奈叹气:“大概会被射成刺猬吧。罢了,罢了,我还是跑一趟吧。去见见故人也要,你说是吧,甄云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