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立维还是一本正经的,给我洗奶瓶。
丈夫哈哈大笑,说这小家伙,太有意思了。她捧着肚子,想大笑也不敢笑出来,只好忍着,肚子开始抽筋,一抽一抽地疼,她抓紧了丈夫的手,疼,疼啊她的小宝贝安安终于在千呼万唤中呱呱降生,第一声啼哭,喀崩一声,象一颗崩豆,又脆又响那一刻,她终于卸下了包袱,完成了任务。
陈德明提前请了阿姨,小安安的出生,竟让她忘了工作上的事儿,月子里她躺一边,女儿躺一边,丈夫守在另一边,开心地逗弄着女儿,小小的安安,穿着粉粉绒绒的衣服,不停的抖着小胖腿和小胖胳膊,张开没牙的小嘴儿,冲着丈夫笑个不停,嘴里啊啊的,那一刻,她觉得幸福,觉得一切都值了湄。
一出满月,她就开始了工作,丈夫也回了部队,家中只有一老一少外加一个保姆。原先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她觉得没有什么,一切很简单,可随着安安的出生,牵绊多了,她和丈夫之间的矛盾开始出现,深化,激烈
安安太小了,隔三岔五就接到母亲或是保姆电话,说安安病了,每到此时,她心急如焚,可往往赶不回去,倒是丈夫,一有时间就回北京,或顺便搭乘部队的军用飞机回去,她愧疚着,欠女儿,欠丈夫,欠这个家,太多太多了。有一回,安安得了急性肠炎,她赶到医院时,丈夫和婆婆正守着,小小的孩子全身滚烫,浑身抽搐,小脸烧得象烙铁婆婆第一句就说,有你这样当妈的吗德明回来三天了,你在哪里而丈夫红着眼圈,只瞧了她一眼,没说话。她在医院待了半天,助手就跑来三趟,说部里有紧急任务,催她快回一边是孩子,一边是工作,她两头为难,可转念一想,有丈夫和婆婆守着呢,她放心,多她一个也如此,她得走。她站起来,整理着衣服,丈夫冷眼瞧过来,就是那一眼,让她心里猛地一激灵,丈夫对她不满意了,是吧
你要走丈夫问,嘴上起了燎泡。她讪讪的,说部里有急事。婆婆插了话,说德明这半年,已经被通报批评三次了,记大过一次,擅离职守,就为了远远回来看孩子一眼她呆了,她不知道,丈夫也从来没提起过。可助手就在门外候着,她两条腿,不知该迈向哪里,她心里不好受,回头再看看女儿迅速凹陷下去的小脸蛋儿,她狠狠心,走了步。
她总是这样,她太忙了,只恨自己分身无术,一个脑袋都不够用了似的。可三灾八难还是降临了这个家庭,又有一次,安安又病倒了,婆婆也做了一次大手术,一左一右的两间病房,住了老少两个。她看到陈德明时,他没穿军服,普通的衣饰看上去有些邋遢,脸没洗,胡子也没刮,走路东倒西歪的,整个人疲惫极了。保姆送来了煲汤,她才知道家里又多了个保姆,姓张,很伶俐勤快的样子。看到丈夫一口一口喂婆婆喝汤,隔壁的小安安也亮起了嗓门,怎一个忙乱了得。她站在病房里,不知所措,手脚没处放似的。只听陈德明冷冷地说,你还不去看看安安,该是饿了。她跑过去,保姆正冲奶粉,冲好了,她急忙抢过去,递到安安小嘴里。安安不但没喝,反而张开小嘴嗷嗷叫唤,流了一脖子牛奶,她手忙脚乱保姆解释说,安安上火了,口里生了疮,许是烫到了,要是平常,这个温度是最好的,可轻易又不敢喝凉了,否则要闹肚子了她从不知道,要带孩子,要抚养一个孩子,是这么的难。
晚上静下来时,丈夫跟她商量,要不,你申请调内职吧,等安安长大一些,你再跑外勤。她不同意,凭什么他这样安排自己呀,就反驳他,你为什么不从西北调回北京军区,这样离家也近便。他没言语,待了一会儿,从走廊进了母亲病房,歇下了,她在外面听到那张临时用的钢丝床,吱扭响了一声,然后没有了动静。她只好进另一间病房陪女儿。半夜里,女儿睡得极不踏实,醒来就哭,不知是难受,还是尿了,饿了的她根本就没单独带过孩子,一样一样地试探,小安安哪里等得了,翘着小脚哭个不停,她也跟着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奶粉怎么兑她傻了眼。后来,还是陈德明进来,安抚着女儿,冲了奶粉让女儿睡下了。
她气馁着,她真是无用,连多请个保姆这样简单的事情都想不到一转身,丈夫抱住了她,苦笑,以后怎么办啊熬着,她说。熬你还是熬我他问。她愣住了,半晌才咬着牙说,熬你,熬我没用的,我干不来其实她想说的是,熬时间。
终于,艰苦的一年过去了,安安一周岁了,小身板也壮实了,可丈夫回京看女儿的次数却少了,她只当他是忙碌,无暇分身,而且论起对这个家的贡献,和对老人和孩子的照顾,他功劳最大,这点儿,她不和他抢功,她有自知之明。
84年春节,她陪着老人和孩子过完了年,正准备着投身工作中去时,他忽然一声不响回了北京,她问他不是计划不回来的吗他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只待两天就走他越发黑瘦了,被塞外狠戾的风吹的,连眼睛都是红通通的,她心疼。晚上,躺在一个被窝里,他抱着她,缠着她,一次又一次的,不知疲倦,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她由了他,这一年里,她觉得象是经历了十年,太不容易了,他和她,俨然是老夫老妻了。
后半夜醒来,她看到他站在窗边吸烟,背影落寞,她吃了一惊,他不大抽烟的她看了他好久,他竟然没有发觉。她下了床,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他,这是她的男人,从小就仰慕的男人,即使她在外面再有本事再有能耐,回家来,她就只是他的妻子,她只是个女人。
有心事她问。他闷闷的,没有。真没有她追问。真的没有那一刻,她觉得他是犹豫的,似乎有口难言。她就没有再问,若他想说,他自然会说的。匆匆两日,匆匆分别,和以前一样一个多月后,出差在异国的土地上,她开始害口,她第一个念头就是,遭了,她又怀孕了,她懊恼,无论如何,这个孩子不能再要了,那种被折磨和拖累的炼狱般的日子,她怕了,不想再过。隔了几天,恰好陈德明打来平安电话,说家里都很好,她顺便提了一嘴,说她怀孕了,准备把孩子拿掉,然后没有给他申诉的机会,就挂断电话,她有她的原则,在这一点上,她不犹豫,也不手软,她知道他不肯的,他宁可自己累死了,也想养活孩子。又过了几天,她转程飞往欧洲,害口的症状消失了,她抽空去医院检查,原来不是,害她虚惊一场,她当即做了一个小手术上环,她不想再要孩子了。
又分分合合过了三年,安安转眼四岁了,陈德明突然一个电报拍过来,要她火速回家,她几乎懵了,定是家里出了事了,她的安安她急三火四赶回来,小安安张着小手,快乐地叫喊着“妈妈”扑进她怀里,女儿安然无恙,她松了口气,门边那儿,老太太笑着看着小孙女,还问她呢,你怎么回来了她当即就愣住了,转而问,安安爸爸呢老太太也愣了,说在部队啊。
不对。这明显不对。
可既然回来了,她总不能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