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相信,认为是医院给的眼角膜有问题,要告医院。
医生解释说心理因素对健康的影响不容忽视。他的色盲可能是由于失明期间死了父亲,过于悲痛,又没有得到疏导而造成的,跟眼角膜没有关系。
过于悲痛他怎么没觉得,他更愿意相信是被他弄丢的蝴蝶的诅咒。他在百科书上看过,这流连花丛醉生梦死的脆弱生物,其实是色盲。
多好笑。
他坐在车上笑了一路。妈妈被他笑的心烦意乱,一个急刹车,他的头撞到挡风玻璃。妈妈拍着方向盘喊“你故意撒谎骗我是不是”
嘴角磕出了血,他笑着无所谓地擦了擦,转头对着妈妈黑白分明的脸说“别停在马路中间行吗。”
他们对视着,良久无言。
郭玉望着自己的儿子,她聪明又漂亮、狡猾又可恶的儿子,连她都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的爸爸虽然花心,但浪漫主义的性格其实很单纯。她不知道他的儿子从哪里学来这么复杂的眼。
不过也好,如今的社会,单纯的人根本活不下去,让他多经历些磨难和痛苦,才能激发他的斗志。想到此处,她发动车子,用自以为轻松的声音说“好儿子,你的人生你自己把握,妈妈相信你。”
听了这话,时光冷笑。他心中的恐惧、不安、失望、疑惑,在妈妈这里永远得不到安慰。
他给那家伙打电话,告诉他,他成色盲了,那该死的庸医查不出原因居然推卸责任说他心理变态。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要什么有什么,你变态个屁。别自找不痛快,矫情。”
时光放下电话,开始明白,再好的朋友也不一定能够完全理解对方。
再亲密的人心里,也有对方触不到的地方。那个地方,他不指望任何人到达。
自从他因为心理问题成色盲的事情在医院里传开,每次他去复诊,医生和护士看他的眼都小心翼翼。
等检查报告的时候,有个小朋友眼巴巴地找他玩足球,他正想陪他踢几下,护士走过来,惊恐地拉着小朋友走了。
那护士看他的眼让他别扭好一会儿。他继续在医生办公室外无聊地等待,无聊中,他听到医生劝说妈妈给他找个心理医生。
妈妈冷冷警告“我再说一遍,我儿子不是精病,我儿子没问题。”
精病啊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望着天花板。之前的那个小朋友又偷偷跑过来问他要不要玩足球。
他低下头,盯着他说“滚。”
他渐渐发现,不说话、不理人,才是最舒服的状态。那么多积压的情感撕扯着他,他很容易爆发,所以最好谁都别碰他。
十六岁那年,他顺利考入了老家的重点高中。
妈妈虽然口口声声说不相信他心理有问题,行动上还是遵从了医生的建议,把他送回原来的家里休养。她为自己解释说,她这么做是希望一切都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他们要像原来一样生活。
他无所谓去哪儿,无所谓过什么样的生活。
当色盲无所谓,心理变态无所谓。这世上,他什么都无所谓了。
时光,你的无所谓,正是我们故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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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种子我没有想歪没有想歪
常晓春最后一次听到姑姑的声音,是在初一的暑假。那天电视里放着纪念香港回归的直播庆典。妈妈拿着酒瓶在家里四处转悠,快乐得像只小鸟。她在妈妈走调的歌声里拿起电话,听到了久违的声音。
“晓春,我给你妈寄了些钱,足够你上到大学。姑姑能够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你要好好学习,早日走出这个家。你不属于这里。”
抢在姑姑挂电话之前,常晓春说出了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话“姑姑,你把时光的爸爸还给他吧。”
长长的汽笛鸣声驶过,姑姑似乎在某个港口。
一切安静下来,她听到姑姑说“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哪怕明天是世界末日,我也只想和他在一起。你有一天会理解的。”
挂上电话的一刻,烟花在香港上空炸开,绚丽而短暂。
仅半年之后,传来消息,时光的爸爸死在英国。是急性肺炎。她姑姑跟着殉情了。
这个消息让常晓春心灰意冷了好一阵子。为姑姑,也为时光。
她又失去了一位挚爱的亲人。而时光,他的痛苦不亚于她吧,或者比她更甚。他那么爱他爸爸。
如果时光在这里就好了,她可以安慰他陪伴他走过痛苦。可她无能为力,除了知道他在山东,其他一点点消息都打听不到,给他打个电话都是奢望。
内心有愧,常晓春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姑姑留给她的钱所带来的安逸生活,遇到周末寒暑假,还是会去打零工。在常去洗盘子的餐馆,她认识了新朋友,高飞。
高飞是餐馆老板的朋友的朋友家的孩子。为了照顾他自尊,老板对外说是让小孩子锻炼锻炼,赚点零花钱。实则常晓春听老板娘提起过,高飞也是因为家里太困难了。
不同于很多穷人家孩子的拘谨,高飞很大方,第一天跟常晓春还不熟,就从她手里抢脏盘子。盘子不多的时候,他甚至全部抢过来,赶小鸡似的把常晓春赶到边儿上玩。常晓春感觉被小看了,生气地推开他,一把抢过盘子说“谁也不比谁金贵,凭什么你多洗我少洗”
高飞被她吓一跳,瞧她吹眉瞪眼的样子,笑了,挪过几个盘子给她“好啦,让你让你。”
常晓春自己也笑了。小小的战役很快平息。两人也亲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