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质一般呢喃低语“老婆,我爱你,老婆,我带你和儿子回美国”
我看着老爷子,又看看奶奶,目光固执地徘徊不去。
奶奶握着我的手,悲哀地叹气看了一眼老爷子。
“老二,你老实说,”老爷子手撑了撑椅背,终于开口问“你还为了过去的事情怪这个家”
“我今日要不是做到如此地步,爷爷又怎舍得将劳通大任予我”家卓淡淡地问。
“你什么意思”老爷子皱眉。
“爸爸过世后,你何曾正眼看过我一眼”家卓依旧声调平和镇定“我难道不也是一样,在家门荣光之下被你急于清理干净的不肖子孙”
“你哪里来的这般想法”老爷子不悦地打断他:“我让你继任劳通,不是让你回来家里胡说八道的。”
“我妈妈难道不是一个先例”他轻轻地噙着笑意,面容却冷酷得令人害怕。
“家卓”奶奶开口说“你母亲过世只是意外,她身体一直也”
“为了你小儿子的风流丑事不被曝光,你们将她丢进医院请了精科护士日夜守着,劳家家门”他冷笑一声“你们不接受一个被丈夫和好友联合背叛的弱女子提起的离婚,哪怕将她关闭起来也要保住家门名声。”
家卓面容如同覆上一层寒冰,他声音一抖,冷冷地问“她独自在医院吞毒自杀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他声调慢慢平缓了下去,带了一种平静到刻骨的绝望“你们不允许我去看她,我在这所大宅子里,看着你们举家欢庆操办长孙的婚事。”
家骏猛地抬起头来,他大声叫“我就是这样说的,爷爷,他恨你,你没见他每次回个家跟要他命一样难受,老二恨透了这个家,他杀死了自己父亲,现在到我们了,等到劳家人全部死绝,就再没人管得了他了”
家骏凄厉的喊叫在耳边嗡嗡回荡。
我恨极了我这一刻竟然还是清醒的。
“我原本还以为江家女儿多少能补偿你一点,”奶奶掩住脸长叹一声“没想到你对这件事恨得这么深”
“同江家联姻真是绝妙的主意,”家卓嘴角带着淡淡嘲讽“你们既要保全劳家清誉,又想着减轻你们的罪恶感,我成全你们又何妨”
家卓低下头按住眉头,声音带了一丝凄怆“我原本无意如此,今时今日,又怎怨得我。”
整个大宅死寂如一座华丽的坟墓。
暴风雨过后,留下一片惨淡废墟。
我知道我终究躲不过的命运于今夜光临。
“你打算待映映怎么办”奶奶忽然开口问。
家卓脸色一凝,直觉地抬头寻我,却在接触到我视线的下一刻,侧开脸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头脑中一片空白,如同雪后茫茫的田野。
老爷子颓然倒在椅上,仿佛一夜之间苍老十岁“孽债啊”
家卓姿态淡雅地站起来,伸手抚平了外套的一丝褶皱“爷爷,当心身体,要是有精力,留在下周的董事会上交接工作吧。”
他转过身对着我伸出手“走吧。”
我惊恐地望着他。
家卓眼底痛色隐隐,脸上面无表情“起来。”
“奶奶”我啜泣,迟疑不安“这到底怎么回事”
“江意映”家卓低喝一声“回家。”
我恍惚地将手放在他的手掌,感觉到他手一直在抖。
我们两个人的手都是汗涔涔的,如同生过一场大病一般的冰冷透顶。
我全身几乎瘫软,完全没有力气站立,家卓将我大力拖着走出屋外,然后拉开车门,把我推了上去。
我趴倒在座位上。
家卓大力关上车门,绕到车子另外一边。
这时郭叔匆忙从屋里子追出来,拦在家卓的身前“二少爷”
家卓厉声呵斥他“走开”
郭叔喘了口气,口气仍然是谦卑有礼“老太太有话给二少爷。”
家卓动作停顿了一下,站定在车门前看着他。
郭叔站在他身前两步,恭敬地说“老太太说,映映小姐是劳家明媒正娶的媳妇,二少爷一向疼惜映映小姐,希望二少爷看清明白自己心意,也要考虑到映映小姐的幸福,千万不要冲动行事。”
他听罢,脸色一再地惨淡下去,沉默良久,终于低声说“知道了,你回去吧。”
郭叔躬身退开了。
他停在车外,花园里树影憧憧,五月的微风吹过丁香的树枝。
一年之中的最好的时节。
我们怎么会在这样良辰美景,被命运从云端推下来,摔成支离破碎的万劫不复。
家卓站了一会,却并未进车子里来,而是倚在车门上,从西裤口袋中掏出烟盒。
我很少见他吸烟,诚然在应酬场合有时无可避免,但家卓对烟酒一向非常自律,我甚至未见过他在家里抽过烟。
我从车窗望出去,丝绒一般黯淡的深蓝夜空,他萧索的身影立在夜风中,拉成一道寂寞苍茫的影子。
他目光望着劳家大宅的上空,安安静静地吸完了一支烟。
指尖火光消散之后,家卓返身拉开车门,看了我一眼,然后默默推过纸巾盒,我这时才察觉我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满脸的泪。
我沉默掩住脸抽泣,他沉默着一言不发。
我一遍一遍地回想这两年来的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的无常反复,他的暧昧辗转。
一切终于有了解释。
街道光影在沿路变幻,仪表盘发出幽幽的光芒。
我们之间这一刻的沉默,竟然还算气氛良好。
我一直被莫名的焦灼折磨着,等待着判决最终抵达,直到这一刻,心底空洞,反而镇定下来,我慢慢止住了哭泣。
我们下车,上楼,开门,关门,一起走上二楼。
安静地并肩走进客厅,家卓习惯性地顿住了脚步,我站在他的身旁。
我站在他身前,抬手温柔地替他解开领带。
家卓后退了一步,似乎想要抗拒,却最终只是站定在我身前。
我的手指轻轻握住他衬衣前柔软的丝质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