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还在进行着,浅浅换好了衣裳,和舞姬团的邻班交待了几句之後,才在宫女的陪同下回到会场。
因为是公主,哪怕等会需要演出,也是演出的时候才会和舞姬们走在一起,所以,宫女直接把她带回宴会的席位上。
装扮过後的她脸上施了淡淡的脂粉,一身绫罗彩衣,远看如彩蝶,近看似芙蓉,安静的芙蓉。
当她缓缓步入会场的时候,整个宴会上机会所有男子的目光全投往这边,就连高位上的皇帝也忍不住往这方多看了两眼。
但,他的视线只是匆匆在她身上扫过,便又离开,举起杯子,依然和身边的妃子们说说笑笑,不再理会。
其实直到现在浅浅还没有与她的父皇说过半句话,她不知道皇家的规矩如何,当初她的问过悠兰她是不是应该主动到宫中跟他打声招呼,或是定期向他请安问好。
但悠兰说她已经从宫中搬出去,在外头有自己的殿房,所以,没什麽事情就只要等着皇上和太后传召便是,若是他们不传召也没必要进宫了。所以她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来这里这麽久之後,还是今天还有幸见到她的父皇。不过,她反正早晚是要离开公主殿离开这个皇族的,所以,见不见他而已无所谓了。
有些人不见也罢,见多了还不一定是好事,说不定又会闹出什麽麻烦。
赫连子衿和轩辕连城的目光也不自觉落在她身上。
自从这位七公主改了性之後,她就从不喜欢在脸上抹东西,总喜欢盯着一张素颜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但,素颜的她也美得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如今盛装的她,虽然只是抹了淡淡的脂粉,却也美得让人眩目。
太后亲手挑选的美人,果然和一般的女子不一样,他们也注意到了,自她重新回到会场之後,不少目光都落在这一方。
有惊艳的,当然,也有厌恶的。
浅浅就算无心也能轻易发现这一点,惊艳的自然是那些食色性也的男子,而厌恶的,基本上都是和她差不多年龄的女子。
想当然尔,有哪个女人会喜欢比自己漂亮的同性?
她也没有把这些目光放在心上,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她一概漠视之。
今夜,她的心情并不怎麽好,脑海里一直在闪过那一幕,总是会想起东陵默那抹高大的玄色身影离开时,那份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所看错的落寞。
他定国候又怎麽会有落寞的时候?她想,定然是她眼花看错了。
忍不住抬头偷偷往柔妃那一桌望去,却见桌旁只有柔妃和七皇姐慕东璃两人,东陵默却不知所终。
明知道不该去注意,她还是忍不住在会场里搜寻了起来,可当视线在整个会场扫视了两遍之後,才失望地发现东陵默根本不在这里。
他是离开皇宫会公主殿了吗?还是直接回了他的慕候府?
反正他就是这麽狂傲的人,他就是在宴席中途离开,也不会有人多说半句。
见不到他,她不知道自己是该觉得松了一口气还是感觉到难过。
她低垂头颅,看着面前摆上的点心茶果,一点食欲都没有。
赫连子衿和轩辕连城也不多说什麽,分明感觉得到她的失落和不安,也知道她在会场中寻找着什麽,只是,心知肚明的事情,多说无益。
这女人,怕是真的喜欢上东陵默了。
两人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些什麽,或许……或许是有那麽一点不是滋味,也或许并不在意。
就像是有默契那般,两人都拒绝去深想这个问题。
很快,皇宫里的歌姬舞姬进了会场给大家表演助兴,也很会,他们演出完毕,轮到七公主殿演出。
赫连子衿从静候在一旁的宫女手中抱过他的古琴,挽着浅浅与来到会场一角等候的舞姬们一起走进高位前方那一片锦帛红毯上。
琴声悠悠,舞姿翩然。
她如一只彩蝶那般翱翔在花丛中,明艳的衣裳,飘逸的舞姿,分明是该轻快的,可却愣是洒下了一身的落寞,洒下了一地的悲凉。
她不知道在盼着什麽,也悲些什麽,眼角渐渐挂上一滴莫名的泪。
迷蒙的双眼渐渐蒙上一层雾气,眼前的一切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她仿佛已经掉进了自己编织出来的另一个世界那般,对外界的一切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不知道有没有跟上大家的舞步,也不知道能不能和赫连子衿的琴声融合在一起。
她,忽然变得孤独,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跳着她的步子,舞着她的悲伤。
她是那麽爱笑的女子,不管那笑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她常常笑着,把一副甜笑挂在唇边。
笑,是面具,也是武器。
可她现在抛开所有,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呈现在所有人面前,不再笑得如同小狗一般,不再讨好任何人,只是淡淡的,淡若的脸,淡若的目光,甚至连她的舞步也越来越淡,淡得犹如不真实的那般,犹如,身在幻境中。
论及舞姿,其实她的舞姿不是最出众的,可是,这一身彩衣,这一抹倩影,却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就连曾经怨恨她讨厌她的女子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舍不得把视线离开半分。
素来气焰嚣张心肠恶毒的七公主,这一刻为何舞得如此悲伤,如此凄凉?
也不知道是为了配合她的忧伤,还是巧合,赫连子衿的琴音也越来越低沉,越来越荒凉。
这样的琴音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网住了所有人的心,让他们的心在这一张网中不断挣扎,不断颤抖,不断痛苦地纠结。
琴音撩人,乱人心魂,舞姿凄楚,催人泪下。
这样一阵琴音,这样一曲舞蹈,愣是让整个会场蒙上了一片灰蒙蒙的气息。
一曲既罢,浅浅的舞步也停了下来。
她垂首,对着高位上的太后和皇上轻轻一揖,低头时,眼角两滴清泪无声落下。
她抬了抬手,衣袂轻扬,直接拭去了眉眼间参与的泪痕,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换上了一抹甜美的笑意。
赫连子衿挽着她向太后和皇上行过礼後,缓缓往席位上步回。
“为什麽要哭?”远离了那片红毯舞场,赫连子衿轻声问。
浅浅微微一怔,抬头看了他一眼,想对他挤出一抹笑,却又发现有时候在赫连子衿面前自己真的笑不出来,因为他可以轻易看穿她的心,看穿她的灵魂。
她笑不出来,她现在,只想哭。
“回去吧,他在等你。”大掌落在她腰间轻轻拍了拍,他紧搂着她,举步往席位上返回。
浅浅本来还不明白他这话是什麽意思,当她抬头望去时,却看到东陵默那抹玄色身影正坐在他们的席位上,正一瞬不瞬盯着她。
浅浅脚步一顿,身体不自觉僵硬了起来。
赫连子衿却依然搂着她,催促着她和自己一起往席位上走去:“你这是喜欢他还是怕他?”
浅浅低垂眼帘,不再看任何人,只是看着前方的路,拒绝去回答这个问题。
究竟是喜欢东陵默还是害怕东陵默,谁知道?又或者说她现在根本不想见到他,可是……她轻吐了一口气,一丝无力。
她可以骗任何人,却骗不了自己,若是真的不想见他,刚才怎麽会在会场上四处搜寻他的身影?
她明明是想他的,可却又气他,气他对自己所做的那些恶劣的行径。
没时间让她多想,他们已经回到自己的席位上,赫连子衿拉着她坐下,她的位置就在赫连子衿和东陵默之间。
可她一直低垂头颅,不愿意抬头看任何人一眼,当然,也是借此躲去某些目光,她现在真的不想和东陵默说话,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麽。
两人不久之前才在皇宫的密林里做了那麽龌龊的事,虽说他没有在林中要她,可是,那和要她有什麽区别?
浅浅觉得自己真的就如同一个妓女那般,不管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只要他定国候高兴,就可以随意玩弄她的身体,随意羞辱她。
她不自觉握紧一双藏於袖中的小手,依然低着头不说话,一杯猩红的酒递到她的唇边。
她微微抬头,看到是东陵默送过来的酒,眸光一黯,正想别过脸拒绝,却听到东陵默沉声道:“惹怒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她微微一怔,眼底迅速闪过一抹愤怒,可是回头看他的时候,唇边依然是那抹甜美的笑意:“我没有想要惹怒你,我一直那麽乖巧,你让我做什麽便做什麽,不是吗?”
伸手想要接过那杯酒,东陵默却紧捏着酒杯,往她唇边凑近几分。
浅浅无奈,只能低头凑近杯子,薄唇含着杯沿小口浅尝了起来。
他没有放开的意思,是想要让她全部喝进去麽?她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继续一口一口咽进去。
直到把杯中酒水喝得一滴不剩,她才又抬起头,看着他柔声道:“我喝完了,侯爷,还要不要再来一杯?”
“好。”东陵默端起酒壶又倒上一杯,凑到她唇边。
她什麽都没说,只像刚才那样,薄唇含着杯沿,低头慢慢喝下去。
既然是定国候让她喝的,那她喝便是,他说了,惹怒他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所以她绝不能惹得他生气。
她很乖,一直都很乖,不是吗?
在林中时对他说出的那些控诉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大脑短路了,才会对他说出那种大不敬的话,现在再来一次,她绝对步回再说了,打死也不说。
这种话说了,除了把他惹怒,再没有任何意义。他不会真心替她想,也不会对她有任何怜惜。
他还是那样,还是高高在上的定国候,是他们夏朝人人尊敬人人爱戴的护国大将军,在他这麽尊贵的人眼里,她算得了什麽?
第二杯酒喝完之後,她已经明显有几分浅醉,可她依然看着东陵默,浅笑道:“还要我喝吗?”
“好。”东陵默又端起酒壶倒上一杯酒,再次凑到她唇边。
浅浅正要低头hngzhu杯沿的时候,那杯酒却从她视线里凭空消失掉。
抬头看去,只见赫连子衿捏着那只原本在东陵默手中的杯子,仰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啪”的一声,他把杯子搁在桌面上,垂眼看着她,淡言道:“你酒量不好,别再喝了。”
“可是,侯爷想让我喝。”她也不知道是故意想要跟他较劲,还是真的那麽喜欢听东陵默的话。
看到赫连子衿眼底闪过的那抹不悦,她只是浅笑,什麽都不说,又拿起杯子递到东陵默跟前,笑问:“侯爷,还要我喝吗?”
东陵默又给她倒上一杯,这次他没有再亲手喂她,而是安静看着她,看她把杯中酒水一点一滴喝光,直到喝完。
仿佛看得不过瘾那般,他直接把酒壶推到她跟前:“这麽喜欢喝,那便全部都喝进去。”
“侯爷让我喝,就算是毒药我也会全部喝进去。”她腼腆笑了笑,连杯子都省了,直接把酒壶端了起来,凑到唇边,一口一口往肚子里咽下去。
东陵默靠在椅背上,斜眼看她。那两片红艳艳的薄唇,那麽鲜艳,那麽粉嫩,细嫩白皙的脖子随着她喝酒的动作轻轻颤抖着,每抖一下,都让他身下的欲念高涨几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对这个女人如此感兴趣,为什麽时时刻刻都想着要她?
看到她舔吻轩辕连城和赫连子衿的长指,他居然生起了一股强烈的yuwng,想要她,要她也这样舔自己,想让她舔更多的地方,更深入地舔,更用情地舔。
活了这麽多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像她这般,轻易牵动起他的七情六欲。
他究竟喜欢她些什麽?又或者说,她身上究竟有什麽东西在吸引着他?光是长相麽?
诚然,她真的很美,美得叫人几乎移不开目光,可是,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那,究竟还有些什麽?他想不懂,真的想不懂。
在林中被她指责,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在那份震撼中回过。
她的指责如同刀子一般,一刀一刀捅进他的心里。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麽要去在意,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
可他知道她今夜有演出,就算想不明白,他还是回到这里,看她演出,看着她起舞。
可她跳得太凄凉,那舞步,淩乱中透着极致的美,美得让人在不经意间,打从心底对她生出一分怜惜。
可是怜惜过後却又痛恨自己,为什麽如此在意她的一举一动。
义父从小就教导他,男儿志在四方,女人对男人来说不过是件玩物,如果有一天他对哪个女子动了情,那麽,他便注定永远成就不了大业。
他不知道义父所说的大业是什麽,可他知道,他对这个女人有情,有一份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看浅浅几乎把半瓶酒喝下去,东陵默不仅没有阻止,反而半眯起眼眸,安安静静欣赏着她喝酒时绝美的姿态。
“够了!”忽然轩辕连城站了起来,随手一扬,直接把酒壶从浅浅手中夺了过来,抬头把壶里的酒水全往肚子里灌了进去。
把那半瓶酒喝光之後,他用力把酒壶搁在桌上,走到浅浅身後,一把扣住她的腕把她扯了起来,拉入自己怀中:“你醉了,我带你回去休息。”
正要搂着她离开,东陵默却忽然站了起来,也是一把扣住她的腕,把她往自己身前拉去:“她今夜是为我而醉,只能跟我回房。”
东陵默和轩辕连城的目光对上,一样的冷冽,一样的不驯和倨傲,谁也不愿意先放手。
倒是被他们扯在中间的女子轻轻摇晃了下,脚步已有几许不稳。
浅浅那张如芙蓉一般的小脸因为酒气上涌而蒙上一层浅浅的晕红,看他们这样拽着自己,她眉心微拧,抱怨道:“别拽我了,我头好晕……赫连子衿,子衿抱我,我头晕。”
赫连子衿本是冷眼看着这一切,听到她呼唤自己,冰冷的目光扫过东陵默和轩辕连城,他淡言道:“既然她找我,你们是不是该放开了?”
可他们不仅没有放开,反而把她的腕扣得更紧。
浅浅皱紧眉心,手腕被两个粗鲁的家伙抓得很疼,她用力挣扎,想要从他们掌中挣脱,却完全没有半点效果。
迷蒙的视线落在赫连子衿身上,她嘟哝起红唇,不悦道:“子衿,你不是要我做你的女人麽?快带我回……疼,快带我回去,我们回去……回去做,我伺候……你……”
回去做!她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这跟过去的她区别何其大?
“她醉了。”赫连子衿站了起来,看了两人一眼:“皇上和太后都在这里,你们是不是打算一直僵持下来?”
长臂搂过浅浅的纤腰,让明显已经站不住的她靠在自己身上,冷冽的目光扫了轩辕连城和东陵默一眼,他的声音淡淡的,却有着几分寒意:“有什麽事,回去再说。”
东陵默和轩辕连城互视了一眼,不知道哪来的默契,居然同时放开了她的腕。
赫连子衿弯身把她抱了起来,直接往会场外迈步而去。
难得的是,定国候和连城皇子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後,大步离开。
七公主殿里,四人一起离开,竟连一声招呼都没跟太后和皇上打过,就这样大刺刺地走了,连头都没有回一个。
都是七公主殿里住进了几个狂傲的男子,这下,所有的人都亲眼目睹了一回,也大开了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