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拿起一卷在案上铺开,慢慢看起来。这篇,出自东郡郡守;一列列优美的小篆,使整篇奏疏成为一幅远观近看两相宜的画。可惜难得一见的上乘书法,却不能赢得皇太子的注目。
没有太子太傅在场,刘荣的心思,无拘无束地飞向太子宫内廷的东殿。
卷轴,在案上呈无规律的滑动,十度、三十度、六十度他知道,梅宝恼他不设法让尹长公主入太子宫。可他,实在有难处。
常规以外,必须有特许。皇太后给诸孺人的就是特许;尹长公主想同样出入太子宫,也必须获得这种特许。他去办了,真的去办了,但
他去请皇后;嫡母说现在栗夫人襄助宫内事,让他去找自己的亲母。他很高兴,骨肉血亲嘛,一定顺利;没想到亲母恼怒自己冷落了表妹,说什么也不答应
未央宫这头行不通,他另辟蹊径去求皇太后祖母只需在上次施恩的基础上扩大点范围就成了,想来何等简单。
可刚踏入长信宫,祖母太后迎面而来的第一句“阿荣乃长乐之稀客矣”就把他打到落花流水,后面任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新婚燕尔的快乐,加上修习政务,都占去他太多时间;他往长乐宫承欢膝下的频率,不可避免是减少了。
当时还是长公主姑妈在旁,一劲说好话,才为他解了围。他花了比平常多三倍不止的时间和精力去讨窦太后欢心,直哄到老祖母重见喜色,心里才宽解一二。至于尹姑妈根本提都不敢提
知了,知了知了门外窗外,绿荫,浓郁欲滴;鲜花,姹紫嫣红一片。而年轻的贵人,无动于衷。
奏疏上的文字,于太子刘荣竟慢慢幻化为周朵表情丰富的丽容;牵心,连肺。提笔,笔却凝住,久久而不落只隔了短短两三时辰,早上令人难堪的薄怒气使,现在回想起来,尽是风情和柔嗔。
刘荣心不在焉,手中的笔轻转,简卷上很快就出现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梅宝,他的梅宝,如梅似宝的梅宝
要是气久了,伤了身子可怎么好这念头一生出来,就在刘荣心里生了根,发了芽;然后,枝枝、叶叶、蔓蔓
瞧瞧四下空寂,侍从们都站得远远,刘荣取过素帛,写毕,吹干,叠好;低低召唤“张,张”
近侍凑向前。刘荣托付帛书,语气郑重“张,交之周良娣。”太子宫的张内官接过,对主人挤挤眼,低腰溜出去。
目送亲信离去,刘荣嘴角上弯,笑吟吟在梅花边再添上一朵小花苞他的梅宝,就要有小宝宝了呢
“咳,咳”身后熟悉的气息,让大汉皇太子殿下的手一抖笔尖,在原先堪称完美的画面上留下一抹微瑕。
“太,太傅”刘荣激灵灵起立,正襟,行礼。
窦婴拿起案上的简卷,研究研究上面那幅花型文字相颠倒的梅花图,再看看大汉皇太子,表情莫、测、高、深。
刘荣红透了面皮,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才好。
知了,知了知了
有节奏的蝉鸣中,夹入几个尖细的人声“良娣,右良娣”说话的,是自幼伺候皇太子的张内官;边上,其他人都眼巴巴的他们的良娣面隅而泣好久,劝了多少回都没用,现在只指望他了。
周朵听出了来人是谁,回过身。张内官拿出帛书,殷殷勤勤送上“良娣,此皇太子手书,太子命奴婢奉于良娣。”
“太子”周翁主接过叠好的帛,想打开,又停住。张内官知趣地后退几步,站入侍从队列。
帛一展开,周朵就哭了;一双美目泪眼迷蒙,在帛上久久流连,流连
女官急了,一把抓过小张,胳膊上狠狠扭一下“张”
“嘶”张内官疼得一呲牙,回头瞧瞧周良娣,百思不得其解太子写了什么怎么引良娣哭了
周朵细细将帛书折了,放在枕边,抬头问“尚食何在”
“咦尚食哦,在在。”女官立时推开小张,眉开眼笑上前扶周朵起身,象爱护自己眼珠子那样小心地往外引;同时,急急招呼从人门端羹取菜天知道,为等女主人这句话,厨房都忙活五回了。
人都去了外间,内室立时安静下来。
一缕夏风自打开的窗门吹入,顽皮地吹动壁衣、拂开幔帐撩动枕边的素帛。
帛被掀开,从右到左,只有十个字愿天无霜 雪梧子解千年
1702 衣衫不如新
漪兰殿的早晨,总是这样热热闹闹的。
大公主阳信在给小妹妹梳头;熟练的手势和涣散的眼,形成有趣的对比。
南宫公主在和弟弟斗气,她抓过小弟前天自长乐宫顺回来的子母鹿木雕,扭身就跑。胶东王刘彻“嗷嗷”大叫着,奋起直追。姐弟两个绕着起居室转啊转,展开一场小规模拉锯战。
王美人由侍女一边一个扶着,从楼梯上徐徐下来“南宫,刘彻”
阳信放开小妹,抢上前搀扶母亲在软垫上落座,又去取过几个靠垫,放在王长姁身后。二公主和胶东王很识趣,暂时性休战。
王美人大概睡眠不足,脸色很不好,才坐下就横了儿女们一眼“为帝子,喧哗至此,成何体统”
不仅南宫刘彻,其她两个也一致表现出聆听庭训的最佳顺服态度。在这个阶段,谁也不想撞到刀尖上去。自从太医诊断出再度有孕后,他们母亲的脾气和肚子就成同步膨胀,和南宫的性子越来越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