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天子执起姐姐的手,低低安慰“吾姊多虑矣”
“陛下,陛下陛下可知,世间女子何等艰难嫖出自帝室,幸得陛下母后爱护,尚多遇挫折,至今身不由己况乎阿娇”眼泪在眼眶里滚动,长公主哀哀戚戚,哽咽几不成句“今嫖在,或可回护爱女周全;若一日嫖去阿娇岂不任人逼凌每思及此,妾心痛如绞,何其惶恐哉”
“阿姊”皇帝也跟着大姐望向侄女。
阿娇此时正忙着把手中的木球抛给窦绾。
窦绾没接稳,大木球掉落到地上,咕噜噜滚出好远,被胖胖兔捡个正着。大灰兔卯起劲来,用圆圆的兔脑袋顶着拱着木球逃跑,窦绾急得跳脚,奋起直追
兔子,不论是家养还是野外,都是天生的赛跑能手。长乐宫的胖胖兔,虽然养尊处优之余身形严重超重,却依然拥有令人乍舌的敏捷身手。
反倒是章武侯家的贵女窦绾,平日里安静过分欠缺运动,此时竟怎么努力还是追不上可怜的阿绾,被一球一兔在东殿里牵着鼻子团团转,引来宫室里侍从们善意的微笑onno
馆陶翁主在边上看得好生有趣,忍不住拍着巴掌哈哈大笑,乐到直不起腰。似乎感觉到亲人的注视,陈娇转头回一个飞扬的笑颜,无忧无虑,纯真烂漫
天子暗自叹息了一声。姐姐说的,或者的确不无道理长姐以长公主之尊,生活里依旧有陈午那颗沙砾格得难受何况阿娇还不是公主,只是区区一名翁主大汉朝的翁主们就算没有三百,一百五十总还是有的
“人同此心啊”这边,馆陶公主不知不觉间转了主题“陛下曾记否,先帝遣幼弟远赴代国为王,阿武时年几何恐尚不及今之刘胜。”
当今皇帝和先帝在这方面大不相同或者说,天子对自己的儿子们远比他的父亲多些慈爱和眷顾。刘启陛下的长子、次子、三子刘荣刘德哥儿几个早过了十五岁啦。这些皇子们封王的封王,但没一个之国离京的,个个呆在长安快快乐乐地享福,日日和父母弟妹团圆
对比之下,当初小小年纪就被迫离开慈母兄长,离开繁华的长安,孤零零远赴北方贫瘠荒凉代国的刘武,可就
馆陶长公主刘嫖一点点陷入了回忆“我等皆知代国,苦寒之地。且匈奴纷扰,几无宁日。幼弟阿武,以稚龄而王代,其中凶险不足以论。”
长公主、天子和梁王姐弟三个,都是在代国王宫出生并度过童年的,代国恶劣的自然环境,以及频繁遭到匈奴袭扰的情况,都是了然于心。
“马前,冰雪;马后,桃花其时,母后怜其稚弱,痛其远离,不舍于心却又无可奈何。陛下,慈母思子,痛彻心扉;外病内忧,阿母目盲,半由此起啊”长公主抓住天子的手,殷殷切切,语未尽,泪双流“阿启,母性之重,首在惜弱二字阿母非独厚武,唯怜惜幼子,思念成疾而已。”
天子默然了。良久良久,才缓缓地重重点头。
这一点上,是他亏欠了母亲。明知道母亲最想要的就是幼子陪伴身边,骨肉长久团圆,但出于国家利益,出于朝廷法度或者还有些似有若无的私心和私意他一直拖着,说没法办。
掏出一方丝帕,刘启陛下无言地递给泪眼朦胧的姐姐。长公主接过,侧身低头拭泪。
东殿里,长辈间的思潮起伏对孩子们毫无影响。两个小孩加一只肥肥胖胖的兔子,追着大木球你来我往,笑闹不休
906 联姻曲之 114
殿外,秋雨渐歇。瓦当上雨滴的回响,从密集骤烈转入丝丝绵绵,无端端添了六分软柔,几如春雨般润泽。
又有一列宫人进殿,鱼列着献上佳肴。宫女们平素是不到御前的,菜肴皆被大内官接过,一道道置于天子面前。可轮到队末一名着浅紫彩绣纱曲裾的宫女时,几个大内管忽然都繁忙不堪起来,令那侍女自行近前呈菜。
“陛下,”宫女娉娉婷婷,纤纤素手将一只兽头吞夔条纹玉簋奉上;呖呖娇音,婉转处眸光流动,晕生双颊。
万花丛中过的天子,今日却于不意间轻忽了近在咫尺的红颜。此时此刻,刘启陛下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东殿另一头,兀自乐呵呵。
不远处,可怜的窦绾辛辛苦苦好容易才够到胖胖兔的短尾巴,没料到胖兔子一个跃起,凌空九十度方位急转,斜斜蹿出;竟生生从章武侯孙女的手掌心脱逃成功﹏馆陶翁主陈娇对表姐的笨拙大加惊笑,没心没肺地在一旁欢呼雀跃,真搞不清她究竟是在鼓励窦贵女抓捕,还是在给胖胖兔的逃命加油。
这厢,没能得到预期的回应,紫衣美女茫然失措,盈盈双眸求助地转向大内官。后者暗暗叹息,安抚地笑笑,示意紫服宫女先依礼退下。
整间宫室,或许只有安坐君侧的馆陶长公主将这一切从头看到底,没错过半分细节。冷眼在宫女发上戴的金步摇上一转,皇姐了然于胸,不动声色。
“陛下,酒多伤身,请”长公主将一碗清蒸鸭往皇帝面前推了推,提醒大弟乘热多吃菜,别光喝酒。
天子应和着回眸,举箸一一尝新。菜色都是刘启吃惯了的,唯有玉簋里盛的稻米羹引起了皇帝的兴趣。天子舀一口慢慢品了,接着又取用一次“嗯清香可口阿姊,此吴越之新稻乎”
“非也。主君,此楚国稻。”长公主长袖掩口而笑和我当初一样哦
“楚稻”天子讶然“未曾闻楚地出良稻焉”
发现一国之主的皇帝弟弟,在某方面和自己一样的寡闻,刘嫖公主笑得更欢“陛下,楚国香稻乃楚王后亲献。”
“哦呵”天子对小小一次显拙毫不介意,乐呵呵地说“阿娇喜稻米,此亦女侄娇之幸也。”
长公主颔首,十分赞同。多一个选择,总是好的;至少在这个经常发生天灾的国度,能进一步保证宝贝女儿的稻米供应吴、越、楚三地,总不可能同时起大灾吧。
喝到一半,天子闲闲发问“阿姊,楚王楚后近况何如”
“天降大喜,自然安乐。”长公主一心二用,一半精力放在看姝兔赛跑的新鲜上,另一半则给弟弟大致讲了讲楚王后来访的概况。
皇帝饮安静不语,似乎在听,又似乎没在听。带有薄茧的修长手指,沿条纹玉簋兽吞式耳的边缘缓缓移动,一点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