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睿拳握得指骨突起,“你白日里下令列阵于关前叫战,是为了引得邺齐大军只防关前邰涗大营,是不是”
狄风点了点头,悠悠坐下。
刘睿咬牙,“你用五千人叫战,就不怕邺齐大军真的出关迎战你夜里率军自山后越水跋涉,就不担心不能于天亮前赶赴关内整整一日一夜未休,你就一定能保证麾下五千将士们还有力气与邺齐大军相战你狄风一代沙场名宿,怎会愿顶如此大的风险,行此险招”
狄风听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却不打断,直待他停下,才开口,“就算是此时,刘将军都不信狄某会真的只率五千人同你邺齐大军叫阵,更莫论当初的薛晖薛将军了。以薛将军之老沉谨慎,又怎会放大军出关迎战关外两山之险,最适伏兵,邺齐当是比邰涗更怕”
刘睿拧眉,想起当日在城楼上薛晖所言,便再说不出话来。
狄风看着他,眼逐渐变得凌厉,“非死战不胜,非迟速不得,非必得不可”
刘睿眼望狄风,欲动却不敢动,一时被他这三句话给震住了。
狄风停了停,又道“风圣军的将士们个个都是冒刃陷阵之士,在狄某麾下已有十一年矣。莫说一夜渡水翻山入清浏关,便是险更甚之役,亦非不曾有过”他牢牢盯住刘睿,“并非是狄某愿冒风险,实是狄某深知麾下众士之资”
他这几句话掷地有声,刘睿只觉耳边陡鸣,先前胸间憋着的一股气顿时就泄了,手脚僵硬动不得,面上也没了颜色。
狄风隔了半晌,重又看向他,“刘将军也不必如此,胜败乃兵家常事。依狄某看来,邺齐大军亦是勇猛非凡,只不过”
刘睿心底一绞,只不过只不过是将帅无谋
他抬头,眼中血丝愈多,开口问狄风道“倘若是我邺齐皇帝陛下领兵在此,狄将军可还敢言胜”
狄风闻言一怔,随即面色骤变,抿了抿唇,未答,手却不由自主紧握成拳。
若是那人在此
他根本不敢只带五千人南下
帐外响起士兵大声禀报之声,狄风低声应了,那人便掀帐入内,恰是依方恺之命来送饭菜的。
饭菜上案,香气四溢,狭小帐中尽是诱人之味。
刘睿撇开眼,看向帐边,脸色还是惨白无光。
狄风却拾箸递至他面前,“刘将军,陪狄某吃些饭,如何”
刘睿也不看他,只是低声道“我既已知晓狄将军是如何破得清浏关的,便无它愿,要杀要剐,都随将军了”
狄风端起饭碗,吃了一大口饭,才道“明日遣人送刘将军直赴遂阳。”
刘睿闻言又是一惊,“邰涗遂阳你竟是要将我押解上京”
狄风低笑,“刘将军还是吃些东西罢,明日离了逐州后也就吃不到这些了。到时一路上都有人在侧严加看守将军,只怕将军是想寻死也不得。”
刘睿略恼,“你”心中只觉可恨,虽是不甘心却也没法,犹豫了半天,才接过木箸,随便拔了几口饭菜。
狄风余光瞥见他已肯进食,也便搁了碗筷,心中略略一笑,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道“刘将军慢用,狄某营下还有些杂事未决,先行一步。”
他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道“还望刘将军莫要想不开,狄某还盼回京之后,再同将军一晤。”
刘睿只觉嗓间发痒,一口米饭梗在喉头,怎生都咽不下去,他抬头望过去,就见狄风已转身,大步出了帐外,再没回头。
明明是在战场上杀得你死我活的敌人,怎会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
刘睿抬手抹了一把脸,眼角僵酸,几日来的屈辱愤懑之情再也憋不住,头埋入臂间,肩膀微微抖了起来。
狄风出得刘睿帐外便直往中军帅帐行去,才至中军行辕前,远远便望见西面营门处有人声骚动之状,虽觉怪却也未顾得上多想,直直进了帅帐中。
乔妹已穿戴齐整,静静地坐在床边等他,见他回来,连忙起身,低了头小声道“将军”
狄风看她,见她脸上犹带病色,心中略一迟疑,“本想明日让你随回京之人一起走,但你这身子”
乔妹本是黯色的眸子一下亮了起来,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将军将军不再要我回逐州城了”
狄风摇了摇头,虽是心中尽知她的底细,却也不愿在她面前提起,只是看着她道“若说先将你送至我在遂阳的府上,你可愿意”
乔妹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立时跪至地上,“谢将军大恩”
狄风额角跳痛了一下,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也不知她先前到底受过什么样的委屈遭过什么样的罪,怎的动不动就掉泪就跪,一副生怕将他惹恼了的样子他吸了口气,随便摆摆手,“也罢,明日你就跟着他们一道上路,路上带些药,费力撑上几日,到了遂阳再好好调养身子。”
乔妹“嗯”了一声,却是跪在地上不起,拾袖擦了擦眼泪,又道“将军是我这辈子都没遇过的好人”
狄风眼角一抽,只觉这帐中再也待不得,便支吾了两声,抬脚就走了出去。
一出帐外他便狠狠吸了口气,这才将胸口闷气舒了舒,正想重回操练场时,就听见方恺的声音自西面急急传来“狄帅,京中来报”
狄风停步,见方恺一路疾跑过来,不由皱起眉头,“何事如此慌慌张张的”
方恺喘着气,二话不说,更不顾上下之别,将手中木牌并信猛地塞至狄风掌间,而后又对狄风道“京中消息,太医院御医宁墨近除殿中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