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夙无奈地将手在李泱颈上一顿:“我走了。”
他的态,声音,话语无不叫人沉湎,李泱冷冷地注视着游夙的背影,反而逐渐平静下来。其实游夙当初反对自己去宋州何尝不是一种警告,可自己那时还毫无意识,所以现在他才让自己认清形势,他李泱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两人心知肚明,却不说破,维持着耐人寻味的沉默与平衡。
73
庆成十六年的冬天比以往都要寒冷,街上随处可见一堆堆的积雪,银装素裹中的肃杀之气不胫而走。可外头的严冬却压不住酒肆内的热闹喧哗,踏歌而舞的胡姬又惹起酒客们一波又一波的叫好,她们高高挽起的金发下是一对盈盈碧眼,堪比翠玉,妩媚动人。
酒肆二楼相比起楼下来要清静许多,竹帘以作隔断,也更方便酒客相谈,传菜的小厮与侍酒的婢女来往于回廊间,时不时相谈几句,又匆匆分开,没入一间间小厢房。
看着愁眉不展的好友,赵景又为他添上了一杯酒,道:“此去虽远,但也不是全无翻盘的机会,你文章写得那么好,指不定哪天陛下就召你回京了呢?”
张翟一言不发地将酒饮尽,他上表弹劾贺归真后,很快就被提拔进了御史台,可正当他觉得自己前途无可限量之时,一纸调令却将他迁去豫州,无缘无故的就被贬去了地方,对此张翟百思不得其解。京官可谓是人人艳羡,在不少地方官眼里,若能进京任官,那便是无异于是登入仙境。张翟好不容易走到今日,虽能写一手好文章,但也免不得卑躬屈膝,四处讨好,可眼下却又被打回地方,他怎能咽下这口气。多方询问又几次托人,才打听到原来是有人在背后参了他一本,揭发他曾向废太子进过一篇文章,言语间又多是谄媚献好之意。
这样的文章放在从前,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如今李渂谋反被废,但凡是跟他沾一点边的,通通没有好下场,朝中因此被贬的大臣不在少数。张翟即便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认命,早年间太子如日中天,为他写过文章的又何止张翟一个,偏偏他却因此被贬,可见是有人故意整自己。
“回京?”张翟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在长安经营多年,此番离去,不知要到何时才能重回京城,也许是这辈子也回不来了。
见好友如此沮丧,赵景又安慰道:“其实在地方也无甚不好的,倒还自在些,你这些年收的润笔费还少吗?到了豫州,好生做你的长史便是,说不定比在长安还快活呢。”
“我在长安多年,今受小人所害,一朝离京,你要我如何甘心?”张翟忿恨道,他平日进出皇城甚是文雅,可眼下受困,他也顾不得仪态了。
赵景见他激动,不由地苦笑了一声,打趣道:“你又何必如此,说不定我随后就去豫州陪你了,到时候你可要尽尽地主之谊。”张景依附于信王,如今信王大获圣宠,他又怎会沦落去豫州,张翟知道赵景是在安慰他,便摆摆手道:“你莫要玩笑了。”若当初自己也亲近于信王,那是不是就不至于此呢?张翟灌下一口酒,如果自己真的依附于信王,他如今被弹劾,信王怕是忙不迭地就会把他交出去,以撇清关系。
赵景明白张翟心里难过,也不再劝说,只一味地灌起张翟酒来,若能喝醉,也许他心里还能好受些。但几番下来,张翟没醉,赵景却已经上了头,人一醉,话就更多了起来,赵景恍恍惚惚地拍着张翟的肩膀道:“你也莫要太过忧心,我在信王殿下面前多少能说上几句话,等风头过去了,我去求求他,兴许他能帮你,你文章写得那么好,陛下不会忘了你的。”
张翟勉强扶住东倒西歪的赵景,又听见赵景还在说话:“信王…殿下,如今与太子有何异?不过是少了个名头罢了,我看明年陛下必定册封信王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