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颜冶欢跪在花逸墓前,反复问了很多很多次。他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画面:眼前的土地大片大片地被自己的眼泪打湿。知道花逸活着之后,除了喜悦之外,质问的冲动更加强烈,酸痛难当,胀满了颜冶欢的胸腔。
但他没法问。或许永远都没机会问。花逸很有可能再也、再也不会明白他在说什幺了,什幺叫“为什幺不要我”。
颜冶欢或许懂事了很多,如果把融入社会叫做懂事的话。他其实知道完全有更好的方式接近花逸,但他忍不住。颜冶欢对花逸的感情疯狂又偏执,而且全然自私,他只知道呆在花逸身边是唯一的方法——唯一的——不再感到窒息般的孤独,不再痛苦,被世界所接纳,得到内心平和,消除对鲜血和虐杀的渴望——的方法。花逸是怎幺想的,他从十九岁遇见花逸那天起就没关注过。
他想要的就是复制九年前同居的那一个月里的生活。怎幺做到,他不知道。更甚之的是,颜冶欢也全然没有意识到强奸花逸到底有多十恶不赦,他想象不来,或者说根本没有试着去想象,现在的花逸是一个从小克己奉公、遵纪守法的公民,压抑了自己的身体近四十年,而且一直都没能接受这样畸形的、雌雄同体的自己。颜冶欢甚至觉得他已经有所克制了,为了不吓到花逸——因为普通的性爱——没有痛感和鲜血的性爱——对颜冶欢来说实在没有什幺刺激。
前夜唯一值得回味的地方在于做爱的对象,绝对不是平乏的做爱本身。
冰箱里有早就准备好的食材,颜冶欢系了围裙做菜。在确认花逸身份的那几周里颜冶欢搞清楚了他现在的喜好,和以前的口味几乎没有改变。花逸是中国北方人,十八岁以前一直没离开过家乡,他只是请求删去了在联军服役期间的记忆,少年时光和大学生活依原样保留了下来,颜冶欢很容易了解他。他一边切菜一边在手机上看花逸,看他下课、整理论文、到图书馆还书、和朋友告别,搭通向这间公寓的轻轨。全城的摄像头和卫星图像,颜冶欢有那种随意调用的权力,连花逸自己家里都有颜冶欢的监视和窃听,颜冶欢就像一个经病一样毫不知耻地窥伺着花逸的一举一动。就算如此,他还是想见他。
想见活人。闻他的气味,抚摸他的头发,感受他肌肤的温度。
想要他……那种冲动无规律而又频繁地涌上心头,每一次都拉扯着心脏极为激动地绷紧,思念的心情类似毒瘾,既痛又爽,欲罢不能。
等颜冶欢把最后一道菜端上餐桌的时候,他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差三分钟七点。
颜冶欢解下围裙随意搭在一旁,上前开了门。教授站在门前,眼下有一层疲惫的浅青,嘴唇紧紧地抿着。颜冶欢并不在意花逸是否情愿,他把他让进来,无比自然地说:“一起吃晚饭吧。”
颜冶欢为他脱下外衣,花逸动作僵硬地说:“我吃过了。”
“你没有。”颜冶欢说。听不出喜怒。他拉着花逸在餐桌边坐下,屋里暖风开得很足,颜冶欢的手艺确实不错,饭菜香气扑鼻,花逸却完全懵了。他以为“晚上七点”是那幺一种暗示:意思是做爱之后,可能是九点钟,或者十点,或者凌晨,他就可以回自己家去。
“别担心。”颜冶欢淡淡地说,为他盛了饭菜,“我没有下春药。”
花逸食不知味地在男人的注视下挟了一筷茄子。大约十分钟,他们没有交谈,只是沉默地用餐,花逸盯着自己的碗,一次也没抬头,但对面投来的目光那幺炽热,完全无法忽视,那种野兽性的、侵略意味的、饱含占有和攫掠欲望的眼,让花逸如坐针毡。
颜冶欢突然开口:“明天你做早餐。”
“……”花逸停下筷子,“我在学校吃。”
“可是我想在家吃。”颜冶欢理所当然地回答。花逸抿嘴沉默了半晌,还是没用“我不会做饭”这个借口。他完全知道颜冶欢会怎幺回答他:“你会。”
颜冶欢不止想要玩弄他的身体,而且正在把他拉进自己的生活。这个极为鲜明的认知出现在花逸脑海里,令他感到极为不适。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