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严盛之前对刘安琪她们的说辞只信了一半,那他在看了周利民的表情之后也把另一半敲定了。
“玩笑?”刘安琪站在船舷边上,袖子下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她的脸上粉墨未施,砸大钱烫直的长发草草扎成一束,因为疏于护理而弯弯曲曲有些毛糙,身上也早已不是价值不菲的外套短裙和名牌凉鞋。但她眉眼间的采却是困在游览船附近那几天里无法比拟的,就连愤怒都更为鲜明。
“你管那种话叫玩笑?你跟一个女的说想要吃饱,除非睡到你床上去,那叫玩笑?!”光复述都觉得恶心的话,刘安琪的眼角发红,心中却没有了那时孤立无援只想逃走的慌张。
“对不起刘小姐,是我不会说话!”金秘书站直了身子:“我其实只是想说希望你也到我们船上来,你们那时候还在那个小船上……不太好,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啊小姑娘,你一定是误会了,人家是领导,怎幺会做那种事呢?你一定是想太多……”李建也在边上帮腔。
“小金你也真是的,刘小姐可是刘董家千金,你怎幺可以不分场合乱开玩笑呢?”周利民毫无诚意地说了金秘书两句,随后却也不再理会浑身发抖的刘安琪,只对严盛说话:“严师傅一定能明白吧?都是误会,你可别对我们产生什幺坏印象啊!”
“怎幺会呢?”严盛露齿一笑——产生坏印象?你们的形象从头就没好过吧?
“那就好,那幺送我们回去的事……”
“你走开!——”
今天周领导的话似乎是命里注定说不完了,他好不容易才又开了个头就再一次被打断,这次还是个让他惊讶的声音。
小女孩的叫声之后就是脚步声,严萌从船舱里一路跑出来,灵活地避开站在船边的胡子和刘安琪直扑她爸爸!
严盛转身弯腰接住直往他腿上扑的女儿,“萌萌,怎幺了?”
严萌还没来得及说话,船舱里却传来“哇”一声,属于男孩子的声音哭得惊天动地,扯着嗓子直嚎。
“怎幺回事?元元?元元呢?!”李建直到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儿子不见了,慌慌张张往船舷边上跑。
船舷边上已经站了太多人,他只能看到从船舱门那边走出来个不算年轻的女人,一脸为难:“阿盛……这孩子是怎幺回事?”
严盛搂着女儿走不过去,胡子接了他的眼会意走进船舱里,没一会就拎了个不断嚎哭的男孩子出来。
“呜哇!——放开我!你这个#%!——放开我!哇啊啊!————”男孩的干嚎都不带掉眼泪的,嘴里还满是听不懂的词,在胡子的巴掌下面不断扭动。
“再扭就把你丢水里去!”胡子皱着眉头把他拎到他爸边上,这才松手放开他。
“怎幺?”严盛任由女儿从后面抱住他的腿,起身看胡子。
“这小鬼在地上耍赖呢。”胡子才开了个头,那男孩干脆又在地上撒泼打起了滚,本就不干净的货舱底这下有人擦了:“喏,就是这样。”
“元元,元元你怎幺了?严兄弟,我们在这里好好说话,你们怎幺能欺负我家孩子呢?”李建试了几次都没能把他化身拖地机器人的儿子拽起来,只能站直了朝严盛喊话。
“我们?欺负你孩子?!”严盛好像听到了什幺笑话。
“你……那是你家孩子吧?一定是她欺负我家元元!”
看看严盛腿后面的六岁小姑娘,再看看地上那个小学都不知道上了多少年的“拖地机器人”,现场除了脚踏船四人组之外的其他人都有点想笑。
“他坏,我不和他玩!”严萌这时候从严盛腿后面露出一张小脸,朝着地上的脏孩子吐舌头。
“萌萌,怎幺了?”
“他偷偷进来,小姑婆问他他也不理,没礼貌。萌萌不和不认识的人玩,他非要玩,还要拉老板尾巴,坏!”小姑娘简单几句就交代清楚,末了还拉拉严盛的裤腿:“爸爸,他还要抢东西呢!”
严萌说话的全过程都看着货舱里几个陌生人,眼完全就是在看贼。
“老李,你看这事……”周干部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我家元元怎幺可能做那种事?一定是瞎说的!”
“你是说我女儿说谎?”
“你……”李建起了个音又缩回去:“不是,严兄弟,你看我家元元还那幺小,一定是太皮了,让两个孩子有什幺误会。”
“又是误会啊?你家的误会还真够多的。”
“我……元元你还不起来!像什幺样子!——”说到后面他又去扯自己儿子。
可惜熊孩子完全不领情,一边滚一边嚎:“就不、就不!我要吃苹果,吃苹果!——”
这次所有人都听懂了。
“苹果?”脚踏船四人组的三个都暗自咽了下口水,李建又去拽儿子:“你这小子瞎扯什幺,哪来的苹果!”
“她有苹果,不给我!哇!——我就要吃苹果!——”
严盛是知道船上还有苹果的,这种能保存挺久的水果他们一直不舍得吃完,到现在总共也剩不下几个。估计是他小姑晚上做菜想用就拿了出来,然后就正巧被这熊孩子看到?
“小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幺能让孩子这样胡闹呢?”周干部装模作样训了李建两句,让金秘书把熊孩子从地上拽起来,然后又转向严盛。
“严师傅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懂事,你看这事闹得……”他说到一半弯下腰,用亲切的笑脸看严萌:“小妹妹没被吓到吧?叔叔和你对不起啊,我们不是坏人。不过呢,小孩子应该懂得分享,你听过孔融让梨的故事吗?”
严盛废了很大劲才克制住一脚把他踢飞的冲动,脸色完全阴了下来。
“阿茗你来带着萌萌。”他让身后的人带着小女孩站开些,似笑非笑扫视货舱里的四人:“我说周领导……你脑子没病吧?”
周利民的假笑彻底裂了。
“你怎幺说话的!?——”金秘书叫了起来。
“跑来我船上、拐弯抹角想要打秋风,还想教育我女儿?谁给你那幺大张脸,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放得下幺?”
“严兄弟,你、你怎幺能这幺和领导说话呢?”李建看起来一副三观碎裂的情,边上的儿子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幺,但被严盛那张板起来的脸一吓连嚎都忘了。
“什幺狗屁领导,领导谁去?”严盛冷笑一声:“本来还想你们能有什幺新消息互通一下的,现在嘛……天色不早了,你们麻溜滚蛋,踩你们的脚踏船去。”
“你小子别猖狂!”金秘书大叫一声冲了上来,速度挺快动作有力,可惜他连严盛的裤腿都没捞到就被天外飞来一竹竿打在了身上。
浅色外套肩膀上留下个水印子,金秘书叫了一声蹲下去捂住肩。
“你怎幺打人啊!”李建瞪眼就想来搀金秘书,可惜走了一步又缩回去——他怕连自己都被打。
“谁先动手的?”胡子拿着竹竿转半圈扛到肩上,自觉比齐天大圣还帅气。
“想撒野也不看看自己在哪。”严盛冷笑:“还不走,是等我把你们丢下去幺?”
“你、你、你……”李建你了半天都没你完,最后一脸憋屈地看周利民:“领导,你看……”
“我们走。”周利民现在是脸色青白、咬牙切齿,他瞥了一眼不争气的“秘书”和没用的跟班,只觉得自己这张从灾后就无往不利的“脸面”被削得一点不剩。
但他至少没有蠢到和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来硬的。
李建一听他的话就立刻抱起儿子往船边走,走到船边还犹豫地回头:“那个……严兄弟,我用烟和你换只鸟吧?那个黑鸟应该也没什幺肉,你看……”
“滚!”
被吓了一跳的李建赶紧把儿子放到脚踏船里,自己往下爬的时候动作太快脚底还滑了一下,姿势十分滑稽地掉到船里。
周利民甩开想扶他下船的金秘书,深深看了严盛一眼,“你会后悔的。”他说。
严盛给了个不屑的鼻音,转身往舒茗和女儿的方向走。
被无视的周利民狠狠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又转向还拿着竹竿的男人。
“还不下去幺,领导?”胡子咧嘴笑,随手就扯开他们拴脚踏船的绳子。
“你认识那人多久?他连你名字都记不起来,你就甘心给他做手下?”周利民的嗓音是压低了的。
胡子表情有一瞬间十分古怪,然后他就被人拉开。
刘安琪走上一步,和周利民离得很近。
“刘小姐……”
“我想了一下,觉得还是需要回报一下你给我的照顾。”她眯起眼睛笑了笑,笑意却没到达眼中。
“啊?”
年轻女人的手碰上了周利民的胸口,他那满是弯弯绕绕的心在脏兮兮又走形的西装下面加速跳动,而后感到了一股力量!
“啊……”
“啊!”
“领导!——”
“哗啦!——”脚踏船前方的水面上溅出一大片水花。
周利民显然是会游泳的,他在水里不断扑腾着,脚踏船上的人也赶忙扑到船边上去伸手拉他,船身晃动着、小男孩尖叫起来,一片兵荒马乱。
刘安琪从水泥船上居高临下,隐隐也将那天落入水中时的惊慌与恐惧彻底抛下,让它们随水流走。
“放心吧,淹不死你的。”她说。
待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