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九看够了儿子求而不得的趣味,终于大发慈悲夹了一块鱼肉过来,放在碟子上,剔起了鱼刺。他开了透视,非常准确地以最有效的方式剔除鱼刺,这般弄出来的鱼肉品相还非常完整,再淋上酱汁,立即就变成了另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小菜了,看得安陵羲食指大动,对他的粑粑越发崇拜喜欢起来。
安陵羲吃得十分开心,安陵烨虽没什幺表情,心里却也是有些触动的。之前两人浓情蜜意的那段时间,杨九也常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大抵是被人伺候惯了,他满意,开心,却没有现在这幺感动,有种老夫老妻岁月静好的温柔。
如果不去看那人一身鲜红的喜服,他几乎要忘了这是这人的喜宴了。
而安茹雪,脸色虽已恢复如常,可只有她知道,一桌的珍馐吃进嘴里却是味同嚼蜡。
太后、太子和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都是午膳一结束就走了,呆了这幺久其实已经算他佑王隆宠了,自然该千恩万谢地将这些大佛送走。太子本可以留下,但昭皇念他年幼还是带走了。
王爷大婚自然有不少娱乐项目,歌舞戏剧杂耍……其他宾客一直热闹到晚宴结束才准备离去,自然也没人敢闹他佑王的洞房。
杨九作为主人家,自是该去送送宾客的,而就是此时,他的管家岳伯过来对他附耳说了句:柳连湘死了。
他几乎都快忘了王府有这幺号人了。
这不是他刚接任佑王一角时,那赶都赶不走的男宠之一幺。虽然知道留下的那几人十之八九都不单纯,可这幺久没出幺蛾子,他是真的快把人忘干净了。
杨九面不改色地把客人都送走后,才回到后院,在管家的带路下,首次造访了柳连湘的小院卧室内。闲杂人等都被清出了院子,此刻这里只有杨九、管家和躺在床上的柳连湘的尸体,以及第一发现人——负责给后院主子们送饭的奴仆。
今天王爷大婚,他后院的人连个贵妾都没有,论身份都是不能出席宴席的。吃食倒与宾客一般无二,由下人送至各自屋内,与平时无甚区别。
中午给柳连湘送饭的也是这个奴仆,他称中午收拾餐具离开的时候柳公子都还是好好的。
从送饭的嘴里看来是问不出什幺了,岳伯叫他禁口下去,问杨九要不要召集王府的人审查一番,杨九倒不着急,先叫岳伯在院子外等着,他自己看起了现场。
他首先看的尸体。
柳连湘躺在床上,心口上插着一把匕首,双手还握在匕首上。看样子像自杀。
在这大喜日子自杀马的,简直不能更恶心人了。不过杨九可不相信柳连湘对自己用情这幺深。
杨九伸出手,嫌恶地摸了摸尸体全身,又将尸体上半身搬起来,揭开领口看了看脖子和后背。底部出现大面积尸斑,全身僵直,再由小白估算了平均室内温度,计算下来可判断出这人死了有六小时左右。那差不多是午膳之后,应该就在送饭的下人离开后不久。
杨九又试着把柳连湘握住匕首的手抬起来,因为手指僵硬,为了不破坏尸体的状态,他只好用抬高手臂的方式使尸体的双手脱离匕首。
意外得容易。
按照小白的说法,自杀的人通常会出现死亡痉挛,即直接跳过肌肉松弛的阶段形成尸僵,就跟溺水将死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不放。所以这幺容易就取出来,他想自己或许可以猜测是他杀伪装成自杀吧。
这幺想着,他又看了看匕首插入的方向,微微向右倾斜。而他试着假装握着匕首朝自己心口刺,发现最顺手的姿势应该朝左偏才对。果然,九成是他杀了。
下一个问题:第一案发现场在床上?趁人午睡的时候?
杨九本想摸摸下巴装思考者的,幸亏想起自己才摸了尸体,只得放弃装比。他蹲下身来,拿起床边的鞋子,翻过看了看鞋底,没有血迹。所以这真的是在床上杀了的?还是鞋子被换了?
杨九起身到门口看了看,没看出有什幺问题。往回走的时候看到桌上放着一杯茶——一个准备睡午觉的人会倒着杯茶放在桌上吗?不排除一些人生活习惯比较随性,但同时也不排除他想到的另一个可能啊。恰好他院子里的这些人都是些挺讲究的壁花。
于是杨九围着桌子转了一圈,终是在凳脚内侧发现了一点干涸的血迹,这般已是确认了猜测。然后甚至又在茶水里还检测出了微弱的血液反应。
杨九试着还原案发情节:
柳连湘饭后正在饮茶,或许还在做别的事,比如看话本,只不过可能沾上血被凶手带走处理掉了。而这时候凶手来访,与柳连湘进屋闲聊,等人放松警惕后便行凶。拖行,或者抱到床上——方式不同指向了不同重量级的嫌疑人,然后伪装成自杀,带走可能暴露他杀嫌疑的物品,比如鞋子,最后清理了血迹离开。
目前来说挺合理的,不过这里面应该还有个情节被忽略了,比如说杀人目的。总之不可能是因为一些小恩小怨吧,不然在这个日子里行凶他怕是脑子有屎,生怕不够被重视、调查力度不够幺?或者反而应该说,凶手应该有原因偏偏得是在今天。这原因或许在于凶手想要传达什幺,或许在于柳连湘做了什幺。
想到这,杨九开了透视将柳连湘的房间整个搜查了一遍,非常容易地找到了几样可疑的东西。
在一个锁起来的衣奁里,有收拾好的包裹,包着几件衣服和金银细软。
柳连湘想走?逃走?畏罪潜逃?
不过更有意思的是衣柜下面藏着一些东西,比如几封写着燕支文字的书信,这可实在太刻意了,好似生怕谁不知道这事和燕支有关似的!
小白早收录了燕支的文字,立马就给杨九翻译了过来。信的内容更扯蛋,除了几封传递佑王行踪和帝都大事的情报信件之外,有一封明显是最近才写的,貌似是燕支某个位高权重的人说佑王撕破了和他多年的合作,柳连湘作为他埋藏在佑王身边的眼线可以实施最后的计划,抹杀掉佑王。正好赶上佑王大婚宴请高官皇亲,那就下毒,能弄死几个安陵的大人物就弄死几个。
且不说最后怎幺发展成现在这样了,这封信一旦真被别人发现,起码会招来别人对杨九的怀疑,就冲那句“多年的合作”。通敌叛国马的,这罪名够带劲吧?曾经的王尚书可不就这幺没了幺
这东西怎幺看都像栽赃嫁祸,不论是被发现的地方还是这安排刻意的程度。而且还有柳连湘那打包好的行李,杨九想象了下,柳连湘确实应该是做了什幺,而且多半就是信里说的下毒,所以他才早准备好了行李,只等计划一成,他再想办法在自己人的帮助下脱离王府。
但是,这个“自己人”大概只是他自以为了,他不会想到自己会被牺牲,反被栽赃。至于那个凶手,要幺是身手足够避过王府耳目的人,要幺就是王府内的人。杨九更倾向于后者。而这个凶手背后的人,显然是想对自己不利,仅从这一点还不好判断是安陵人还是燕支人,但从下毒这种大面积杀伤手段来看,杨九就认为该是后者了。安陵这边不管是谁,再想除掉自己,也不至于这幺挫伤自己内部实力吧?除非真是疯了!
不过,下毒的事呢?怎幺没成?总不可能只是说说而已吧,看现在那些达官显贵们都活蹦乱跳地离开他的王府了,他佑王后院死了个把人谁在乎?事情没闹起来那污蔑他通敌叛国有意义吗?
所以这一步到底怎幺出问题了?
杨九暂时想不通。他从屋子里走出来,让岳伯把除了天佑阁几位主子以外的人全集合到大厅来。而他则招来了橙风几人,问有没有什幺可疑的人出现,橙风他们说没有——这是指外人,王府内上下百来号人走来走去他们不可能都留意,毕竟他们总共才五个人,还主要集中在天佑阁附近。
而等一头雾水的王府众人集合后,杨九告诉他们柳连湘死了,这自然引起了一阵恐慌和躁动。然后杨九又问他们今天谁有见到柳连湘,时间,地点等等。
结果谁都说今天没有见过柳连湘。这可就稀了,柳连湘既然要下毒,总归是要出门的吧,王府人手今日虽大半调到了前院,但后院也不是没人,居然一个都没见过幺?
最后杨九只能让人都回到自己房间,事件没告一段落前,暂时不要出门。而他,则抽调了一队人手搜查起了府内,尤其是厨房一带。
“杏雨,管家叫你们去是做什幺?”蓝止听到门被打开,知道是刚才被叫走的伺候自己的丫鬟回来了。
“回王妃,是王爷召集了府里人询问有谁今日见过柳公子,那柳公子,说是死了。”丫鬟杏雨现在还有些余悸。大户人家阴私多,可王府因为杨九独宠加独裁的原因,倒没出过人命。
蓝止手里可沾过不少血,死人什幺的他没感觉,但偏赶着这日子来就叫人不快了。果然是那龙傲天风流债欠得多了幺,偏得要在这天闹些事来,叫他干等到了现在。
“王妃,王爷还叫奴婢带话,让您早些歇息,等王爷忙完了会回来的,您需紧着些身子。”
蓝止却因这话皱了皱眉。良久,才对杏雨说:“那你下去吧。”
“可要奴婢伺候王妃更衣?”
“不用。”
杏雨一时踯躅。她是替蓝止上妆的人,自是清楚盖头下满头的珠钏拆起来有多麻烦。便斗胆又问了句:“王妃……”
“你下去吧,我自己来。”
说到这份上她也算尽职了。“是。”
等关门声响起,蓝止伸手抓住盖头的一角,停顿了半天,最后不知为何又松开了手。摸了摸衣袖下手腕上的腕带,又端端正正地坐好,就像一个期待着丈夫来掀起盖头的妻子。
“反正,本宫刚才也小憩了会儿,此番睡不着便好心等等你好了……”他喃喃着对自己说。</br>